时隔这么多月不去见他,会心软是真,愧对也是真。
在见面前就想到了方陆北会问起乔儿。
他现在能得知乔儿近况的唯一方式也就只能通过禾筝这条人脉网,可乔儿不傻,相反,在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变得无比聪明。
她怕让禾筝在亲哥哥和好朋友之间为难,所以干脆不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身处什么样的国界,那里现在是冬是夏,一概隐瞒。
连方陆北都没想到她会这样。
面色很快转淡,淡淡品不出任何温度,头顶那盏灯大概有了年头,凄冷而生硬的光源落在他肩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孤零零的祭品。
“她还真是会为你考虑。”
禾筝不知这是在自嘲还是讥讽,她掩下内心饱胀的酸涩,“你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你们也不是分手第一天了,我来看你,不是要跟你聊这个的。”
她想让方陆北清醒。
也是为了他们都好,乔儿这次离开,更像是为了躲他,她也怕自己心软,这才义无反顾地走,只要走远了,见不到这个人,便不会再滋生情愫。
方陆北却没办法清醒了。
他的爱与思念是困与牢笼之时的精神食粮,若是没有这些感情,大概也会与郑琅选择同一条路。
他们这些富家子弟。
没人能接受从云端跌入地狱的落差,所以宁愿草草了结生命,也要将人生的终点停留在最顶峰之时。
禾筝便是怕方陆北也如此,这才来劝他,“叔叔说等你出来就让你跟他一起出国做事,不要再在这里跟那些人浑浑噩噩度日了。”
不知哪个字眼让方陆北为之触动。
面上也有了活络的神色,“出国?”
“嗯,跟他一起。”
“我记得以前乔儿经常去那里比赛对吗?”
他现在三句不离乔儿,禾筝无可奈何,太阳穴肿胀的刺痛,这里的光让她的眼睛不舒服极了,酸涩的要流出眼泪来,“你别再想这些了……”
她不想让方陆北的希望落空。
这比没有希望还要可怕。
就算在一个国家又能怎么样?广阔的土地上,怎么就能确定两个人能再度相遇?换句话说,相遇了又能怎样,乔儿离开时,就没想再跟这个人有什么以后了,是擦肩而过,还是点头微笑,都不过是旧友之间的礼节。
与爱无关了。
他们不用再隔着电话言语,方陆北双手垂下,指甲扣在一起,局促不挂在脸上,却无限的从肢体表现出来,他低头缄默良久,也想了许久。
禾筝不催促。
静静等着他给答案。
过程中,尽量用柔和的话来让他宽心,“别的你都不用担心,家里我都照顾着,现在我们最希望的就是你好。”
“叔叔还在等你,如果你答应,我今晚就能告诉他。”
如果不打算去。
不打算清醒。
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他还能像以前那样,毕竟他曾向往的人生也就是如此,纸醉金迷,无拘无束。
只是郑琅的下场已然明朗。
他们当然不想他继续在这条路上走,方陆北还没考虑好自己的事情,却忽然想到了郑琅,他在这里,基本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今天见到禾筝,便能顺口问了。
“……对了,琅琅的案子怎么样了?”
季平舟一直在为他们打点,希望能给最好的结局,可他却忽略了人性的脆弱之处,郑琅脆弱到无法接受这份打击,对他来说,死才是解脱。
禾筝没去看方陆北的眼睛,这下却轮到了她无言沉默,方陆北隐隐感知到了什么,“结果不好?”
禾筝摇头。
“那是什么?”
依方陆北所知,郑琅再好也不可能无罪,何况还牵涉一条人命,十几年的囚困,是跑不了了。
在来时已经做了准备。
可见到方陆北,禾筝还是无法坦然地将郑琅的死吐出口,她眼帘微垂,看着地面斑驳着长年累月残留而下的污渍,不知为何,就突然能明白郑琅为什么会选择死亡。
没看方陆北。
她看着地板,嗓音还算清亮,“他去世了。”
这话很含蓄,含蓄到什么地步,他们通常对待尊敬而年迈的老人才会用“去世”,而同辈之间,往往用一个腥甜却厉害的字眼“死”。
这个字,昭示这个人的灰飞烟灭。
所以第一声听到时,方陆北的大脑没有转动,微僵地望着禾筝头顶发白的发旋儿,“什么去世了?”
“他――去世了。”
这次她一字一顿,将话说的足够清楚。
方陆北坐在对面,面色一帧帧的转阴,仿佛要窒息了,“他不是回来自首了吗?”
他还曾为郑琅回来太晚,让自己没能追上乔儿而责怪于他。
却不想。
那一别,便是永恒。
“具体的我不清楚,都是季平舟在处理,他好些天没回来,都在忙郑琅的后事,联系他的家人回来见他,可他们都怕被牵连,所以都没人回来。”
去祭拜的。
也就只有郑琅生前的几个挚友。
为他惋惜,为他唏嘘,更为他不值。
这样的结果令人震惊,但若细想之下,却又不无道理。
方陆北有片刻的安宁。
这份缓和离去。
他仰起面,微笑泛苦,“你今天来,不会是怕我也在这里自杀吧?”
禾筝不撒谎,她点头,充满担忧。
“你跟他不同。”
“是不同。”方陆北这次是自嘲,“如果没有乔儿,也就差不多了。”
“等你出来了,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
他喃喃自语,“我见过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漂亮的不漂亮的,嘴甜的嘴拙的,每一个都像走马观花那样路过了他,他也像欣赏风景那样,每个地方都要驻足一番,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家的班车。
不忍禾筝再为他的事纠结烦恼。
方陆北只能选择那条平坦道路,“你回去告诉叔叔吧,我答应了。”
“答应什么……”
“不是让我跟他出国吗?我答应。”
这样的结果,该欣慰的,可禾筝却笑不出来,只因面前的人并非是迷途知返,而是泯灭人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