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的匆忙。
前后时间甚至没有半个钟头,乔儿就被骂了出去,这次身份依旧没变,忐忑不可能没有,只是相比那份忐忑,要一个答案显得更为重要。
她也清楚不能再拖,能亲口听一听结果不是坏事。
园内常年没有修缮,有些小路的砖块有了轻微的破损,房屋也没有太过富丽堂皇,倒像是上世纪传下来的老古董,这座宅院说上去的确是有了上百年的历史,等交到了方陆北这一辈,只怕会更加陈旧。
走进那扇门前,禾筝握着乔儿的手给她打气。
她在门口吐纳换气,很快从嘴角扩张出笑容,“小事,别弄得跟英勇就义似的。”
“待会不管说什么,你听我的,千万别激动。”
她现在激动不得。
这才是禾筝最担心的。
“知道。”乔儿撇撇嘴,好似半点都不在意,“既然敢来,就不怕骂。”
虽然时间还早,但明姨已经准备了晚餐,大多是家常的小菜,知道今晚日子特殊,来的人也特殊,菜式都是有忌口的,荤腥很少,多以清淡为主。
见人进来,明姨还算是热情,“都来了,去坐吧。”
付韵生病那段日子她见过乔儿几面,只记得是个很机灵的姑娘,长得像是卡通人物,对待付韵也很好,常常在旁边照顾着。
只是没想到。
她会跟方陆北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禾筝让乔儿坐到方陆北的位子上,明姨尽快去叫了方夫人,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明姨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主厅,还带上了门,将地方独独留给她们。
这样严肃的氛围,更为让人不安。
可禾筝要比乔儿紧张的太多,方夫人走来,淡然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并未立刻说些什么,而是拿起了筷子,淡淡道:“先吃饭吧。”
比起上次见面,她这次要宽容了许多。
上次。
乔儿连上桌的权利都没有。
可她们又哪里吃得下去。
知道她不敢动,禾筝便先夹了菜到方夫人碗里,恭恭敬敬,却又连带着替乔儿讨好的意味,“妈妈,吃这个。”
纵然跟付韵和好,她也没改口太多。
称呼也早已成了习惯。
方夫人更是习惯,态度好的半点异常都没有,“你们也快吃吧。”
真的以为事情有了回旋,加上方陆北给的保证,让乔儿放松了些,禾筝恰好给她夹菜,小声叮嘱她,“快吃吧。”
她点头,正要拿筷子。
主位上的人却眉眼不抬,轻飘飘地发话,“还没问过,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抬起的手瞬间又放下,心也跟着下坠,就算踏上赛场也没这么紧张过,这才几分钟,她的后背已经冒出了湿意,禾筝及时动了动乔儿的手肘提醒她答话。
不管怎么说,肯了解她家里。
就是个好征兆。
“还有爸爸在。”
方夫人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温吞吞地喝了水,才重新问话,可细细听来,分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却冰冷,没有人情味,“妈妈呢?”
乔儿看了禾筝一眼。
这算是童年一个细小的伤痛,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说的。
禾筝便代替她开了口,“乔儿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出了意外,去世了。”
“这样,也难怪了。”
轻若鸿毛的几个字,却比尖锐的利器刺身还疼,乔儿垂着面,睫尖微颤,知道了她的意思,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母亲,才会做出未婚先孕这种事情――也难怪了。
缴了缴手指,她咽下了所谓的尊严。
看到她们两人神色都落了几分,方夫人主动解释,“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陆北跟我说你很小就一个人在外面,比较可怜。”
“我是很小就一个人了,但不可怜。”乔儿不想顶嘴,所以这话也只是为自己辩解,连声音都是软的。
太怕她们一言不合聊不来。
禾筝及时打断,“您今天叫我带乔儿过来,要说什么事情吗?我哥说您答应他们的事了,是真的?”
比起用钝刀一片片的磨,磨的血肉模糊,将旧伤都翻出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遍,不如直接来一刀痛快的,她只能替乔儿问,直奔主题了去,方夫人也没打算询问太多,她轻轻靠着椅背,面容呈现在灯光聚焦处,无奈,挣扎,纠结,全部呈现了出来。
“我原本是想让陆北娶个门当户对的,可看他那个样子也没几个正经人家看得上,他跟我磨了几天嘴皮子,说你们有了孩子,难得他想结婚了,想要孩子了。”
禾筝跟乔儿眨眼的频率一样。
心跳的频率也一样。
像是在听候宣判。
方夫人也知道她们的心思,“我念在孩子的份上,念在陆北喜欢,更念在你跟筝儿是好朋友,点这个头不算大问题。”
好似看到了希望。
乔儿还没高兴的太早,禾筝却单纯的以为等到了胜利。
可前一秒的曙光还没感受清楚,后一秒的阴霾已经追了上来,将希望吞噬,方夫人这次则是用愁容对着乔儿,“可是小乔,你有没有告诉过陆北你家里的情况?据我所知,你父亲坐过牢。”
方陆北母亲的厉害之处与他们兄妹都不同。
是在无足轻重的言语间,将一颗炸弹丢出来,让敌人措手不及,连躲都来不及躲,就已经被炸成了人肉碎片。
这颗雷的威力太大,乔儿身体僵硬地坐在方家的椅子上,面前几道食物都变了色,正以腥膻的余味缭绕着她的鼻腔,胃里正在翻滚,顺着喉咙反噬,她张不开嘴。
禾筝想解释,却被方夫人无视打断,“礼义廉耻可以不顾,但你连干干净净的底子都没有,这不是为难我吗?”
言罢。
禾筝蓦然站起来,才启唇便被呵斥住,“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口鼻都像被塞住了,千言万语太多,一瞬间喷涌,全部堵在嗓子里,方夫人只瞥了一眼,便又去看乔儿,她现在面目惨白,已经没有了半丝红润,更没有了欣喜。
“可这件事陆北也有责任,是他没管好自己,也是他来求的。”换了口吻,方夫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算讲理,“上次事情太突然,我说话过了些,这次该说的就一次说清楚了,你要是真想跟陆北结婚,就跟你爸爸断绝关系,这是我能做到的仁至义尽了。”
别人不知道。
禾筝知道,乔儿是被爸爸一手带大的,虽然中间出了点事,但这份感情断不了。
“你想要结婚,就得拿点东西来换,”说着,方夫人凝了禾筝一眼,“就算是筝儿结婚那会儿,都不是白白进去的,还得跟人家签婚前协议,三年没孩子就净身出户,你问问她,容易吗?”
一切都被揭了底。
连季平舟都不知道的事,她一直藏着,却被这么说了出来,简直无地自容。
乔儿四肢麻木,意识全部处于死机状态,给不了答复,方夫人也没有逼她,“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要是考虑好了,陆北回来你们就能结婚,也好过大着肚子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