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有一些失望。萧叡心下叹气,就算知道多半不可能,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抱着侥幸和期待。
萧叡重新解开衣衫,裸露出上半身,道:“还要扎吗?你想扎就扎。你做事都有你的理由,不会无的放矢。”
秦月一时间还不敢上前,观望了片刻,才敢上前。
指尖轻触上萧叡的胸口。
萧叡怎么敢这样毫无防备地把命门和弱点都暴露在她面前呢?萧叡这样做未免也太令人生疑了,而且还说女儿也愿意给她带走,什么条件也不谈,她认识的萧叡并不是这样大方的人。
但萧叡都宽衣解带,仍她上海了,她又不心疼这个狗男人。
大夫说实在不行可以取指尖血,十指连心,最好还是用心尖血。
秦月靠近过去,她嗅到萧叡身上的淡淡龙涎香气味,总觉得随时会被抱入怀中而神经质地警惕着。
这支银簪上吊着一朵莲花,按一下莲心,即会从顶端探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她的手紧紧贴在萧叡的心口,仔细地寻找着流动血液的命脉。
萧叡大气都不敢出,他闭上眼,觉得袖袖像是依偎在他怀中一般,正想着就感觉到一阵细小尖锐的疼痛,立时就结束了。
只是轻微地取点血,不至于取他性命。
秦月没想取他性命,一来是她不至于幽怨凄哀于前尘往事,二来还得留萧叡去照看一国百姓,近来真是多事之秋,皇帝突然没了,国家得要大乱。
他的胸前仅留下一个细点的伤口,取血针拔出来以后,仍有小血珠涌出来。
秦月随手用身上带着的帕子叠了叠,按在上面,揩拭鲜血,道:“你自己按着。”
萧叡顾不上胸前的疼痛,问:“这就完了吗?”
秦月没好气地说:“怎么,还要我多扎你几下?”
萧叡闭上嘴。
他在心底思考袖袖拿他的血要做什么,皇帝多得存好自己的血液毛发,以免被人拿去行巫蛊之事,可这应当不是袖袖的目的。
萧叡说:“要是不够,也可以多扎两下。”
秦月瞪了他一眼,她易了容,相貌与以前不大相似,眼眸中的神采却与以前一模一样。
萧叡真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让她知道自己并无恶意,这次没有在骗她,是真的想要在她这里做个好人。
但她还缺什么呢?世间俗物她都不缺。
萧叡干巴巴地说:“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可以说。”
秦月在暗中望着他,不说话。
萧叡接着说:“你现在是已经打算要走了吗?直接带宁宁走?她先前还问过我,她是乐意要跟你走的,不过一时半会人可能会不习惯……”
“我就这一个女儿,自你走后,我亲手抚养她长大,连伺候她的奶妈都不如我照顾得多……我这不是邀功的意思,你别误会,我是想,若是可以……算了,还是直接带走吧,趁她现在年纪还小。”
萧叡只想多和她说几句话,她不回答不在意也没什么关系,往后估计见不着面。
萧叡想起一件事:“你带上京的那个复哥儿不是生了重病?我问过太医,太医说他的病不好治。不方便带上他赶路吧?”
他不过随口一提,并不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生死,好有句话聊而已。
秦月冷不丁地开口:“复哥儿今年五岁。”
“我大抵知道你以为如何。但他不是我从旁处找来冒充的小孩,是正儿八经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你觉得他为什么叫‘复哥儿’?”
第119章
萧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怀袖愿意给他生一个宁宁,他已经很庆幸了, 居然还有一个?
秦月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道:“我那时不知自己怀了生孕,服下了假死药, 那药毒性太大, 害他生下来就带了许多病, 磕磕绊绊活到这么大,我带他走遍了各国,哪里的大夫都看过了, 也治不好。”
“去年, 我在南戎走买卖的时候遇见一位神医,他与我说,孩子还有的治, 但是需要他生父的心尖血做药引子。”
她说:“一次不够。”
萧叡回想到方才被扎心的疼痛,不由地幻疼起来, 他苦笑, 他就说,袖袖怎么会乐意主动亲近他, 原来是为了孩子迫不得已。
萧叡开玩笑道:“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为了自己的亲人什么都敢做, 就是皇帝都敢刺下去。”
“我说你怎么瞒得那么紧,你是怕我知道了会把孩子抢走。”
秦月也不怎的, 她觉得萧叡不会跟她抢孩子, 但还是要标明自己的态度:“复哥儿体弱多病,心思纤弱,不适合做皇储。再说了, 你就是把他接回宫,他的出生却是说不清的,还不如你当初的出身,这样的孩子你也不会让他当皇储吧?”
“你不是想要一个出身尊贵的嫡长子吗?怎么不找后宫的女人生。”
“这些年也没听说你的后宫里有人生孩子,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这都不是阴阳怪气了,这是明摆着在怼他。
萧叡摸摸鼻子,讪讪地道:“你这嘴巴,还是那么牙尖嘴利。我看你待别人都温柔,对宁宁也温柔,一到我这就连半句好话都没了。”
秦月没好气地说:“陛下您这话说的,我这越不温柔小意,不越能衬托您宽容大量吗?您想听什么好话,我都会说,只要你每天取血救我的孩子。”
说的好似孩子是她一个人生下来的一样,他不是孩子的生父吗?萧叡心想,可袖袖生这个小儿子的时候他一无所知,如此一想,孩子确是她一个人生的。
他还记得袖袖生女儿的时候那情形多可怕,委实让人心有余悸,没想到她自个儿跑外头去,不声不响地又生了一个。
要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有个儿子,这个儿子似乎已经快要死掉了。
萧叡问:“你既然已经取了我的血,是不是要快些拿去制药才行?”
秦月本来想说她自己会安排,又想到萧叡先前的话,说:“等天亮了可以带着宁宁一起回去给复哥儿探病吗?”
萧叡精神一振,袖袖总算是有需要他办事的需求了,说是这样,也只是让他开个通行证而已:“可以,自然可以。”
秦月颔首:“那好。谢过陛下。”
说完,她起身便走。
萧叡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地问:“去了还回吗?”
秦月脚步停了停,萧叡感觉大事不妙,连忙又说:“哦,自是不回来的,你领着宁宁就住在外面也无妨。你要用血了,就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叫人给你送去。你就不必见着我心烦了。”
秦月心烦地说:“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萧叡见她又要走,一时间脑子傻了,呆头呆脑地问她:“大晚上的,你去哪?不是天亮了再走吗?”
秦月很是无情地说:“陛下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在这假惺惺地装样子吧,既然都已经取到你的血了,我也不必再留在这假装伺候你。我去宁宁那边了。”
萧叡心底不免有些后悔,错失了一个亲近袖袖的机会,不过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做非礼之事。
这下是真的要分别了,在最后的这点时光,稍微能在她心里留下个好一点的印象也不错。
萧叡眼睁睁看着秦月离开,他在屋里徘徊踱步,在床边坐下,半分睡意都没有了。
天才蒙蒙亮,他让人去问问人醒了没。
萧叡亲自送母女俩上马车。
宁宁熟悉地搂着父皇的脖子,靠在他的脖子上打瞌睡,迷迷糊糊,她隐约觉得爹娘之间的氛围变得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楚。
萧叡很是不舍地把女儿交到秦月的怀中,万语千言塞在胸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沉声道:“保重。”
秦月心情复杂,微微颔首。
宁宁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爹爹你不一起去吗?”
萧叡摸摸她的头,说:“要乖乖听你娘亲的话。”
他站在大门的这一边,目送马车通过黑黢黢的甬道,驶出了皇宫。
也不知站了多久,太阳升起,璨金的晨光落满大地,他才折身返回,挥了挥手,没乘龙辇,自个儿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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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哥儿正睡得昏昏沉沉,有人扶着他坐起来,一碗气味难闻的药汤放在床头。
他知道又要喝药了。
复哥儿不怕吃那么苦的药,他只高兴娘亲回来了,欣喜地说:“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他的嗓子都哑了,发不出多少声音。
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复哥儿,你的嗓子怎么了?”
复哥儿望过去,笑得眼睛眯起来:“姐姐。”
宁宁不客气地说:“真难听。不可爱了。”
复哥儿小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
秦月给他喂药,严肃地说:“好好喝下去,切勿不要吐出来,娘给你备了蜜饯,等喝完了,就可以甜甜嘴巴了。”
开始是一勺一勺地喝,他自己嫌慢,说:“娘,吹吹凉,我一口气喝下去。”
他捧着快比他的小脸还大的汤碗,将苦药一饮而尽,喝完了就和娘亲谈条件:“娘,我这么乖,可以多和姐姐玩一会儿吗?”
复哥儿知道姐姐是公主,从皇宫过来看他都是有时限的,前几次就是,待没多久就得走了,他得抓紧时间多相处,就算他很困也强撑着不要去睡觉。
娘亲笑了笑,说:“姐姐留在这里,你不用着急。”
宁宁自己也高兴地差点没蹦起来:“我今天可以在这里睡吗?”
秦月点点头:“你父皇已经答应了。”
宁宁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似的快活,她拉着复哥儿的小手:“我今天可以在这一直陪你。”
秦月到底没把话说全,忧虑萦绕在她心间。
只是出宫玩两天宁宁是很快活,可是不能回去当公主了,她真的能接受吗?不管是她还是萧叡,谁都没有跟孩子说清。
真是稀里糊涂。
她和萧叡都是小小年纪都没爹养没娘教的野孩子,生下两个孩子,各人养一个,乱七八糟。
再说,萧叡是真的愿意把孩子都给她养吗?
他年过三十,膝下无出,现在唯一有的孩子也送给了他,他自己怎么办?抓紧找别的女人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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