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姓族长叫马建木，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生的虎背熊腰很是粗犷。

　　他膝下有四个儿子，都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大孙子都六岁多了，还有个孙女儿还在襁褓中。

　　何绡见到他们时，一家十几口人正坐在院子里吃午饭。大白天的，个个碗里端着清汤寡水的粥，几块饼子硬邦邦的还被掰成了好几小块。

　　见小孩子们饿的面黄肌瘦，何绡觉得很是不能理解。

　　家里有这么多劳动力，怎么还在挨饿？

　　见到门口三人朝里面看，马建木先是警惕的起了身，见霍星河瞧着有几分眼熟，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霍星河很是客气道：“马族长，我是年前来你这里买过地的人，我姓何。”

　　马建木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他高兴道：“原来是你啊何小兄弟，你快进来。”

　　霍星河带着何绡及何长水走了进去，见马建木打量他们，霍星河介绍道：“这位是我娘子，那位是我家管事。”

　　何绡朝着他们点点头打了招呼，何长水也笑着招呼了马建木。

　　马建木很是局促，知道霍星河是有钱人家，觉得自己家里到处都脏脏的，也不敢请人家坐，更不敢请人家喝水。

　　吃饭就更不用想了，家里人都吃不饱。

　　他讪笑的看着霍星河，问霍星河是不是有什么事？

　　霍星河便说明了来意。

　　听说霍星河还要买地，马建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兴奋道：“年前何兄弟说手上银钱不够，只买了二十亩旱田十亩水田，我们村里人还觉得遗憾。何兄弟若是现在想买，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何绡见马建木听到买地很是高兴，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想把地卖出去吗？”

　　大集村的人可宝贝自家的地了，土地简直就是他们的根儿，卖儿卖女都不会卖地。

　　这丹村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像反而不一样？

　　马建木闻言叹了口气，眼里有些黯然：“若是放在三、四年前，村里人倒也不会卖地。可如今，村里都没什么人了，这地都荒着，留在手里也没用啊！”

　　何绡好奇发问：“村里的人呢？”

　　“大部分被抓去当壮丁了，还有些修水利修城墙，都没回得来。前些年我们这里还发过大水，淹死了好些人。我们丹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也就剩下十几户人了。”

　　村里的田地若是长时间无人打理，要么就回归到族中成为族田，要么就会被官府收回去。

　　如今丹村的一半田地是马家族田，一半则交由了官府。

　　何绡听完点点头，看了眼马家桌上的午饭，委婉问道：“若是田地够多，按理说你们口粮应会充足才是，怎么……”

　　马建木苦笑一声，倒也不避讳，他说道：“每年光赋税就得缴纳不少，我们十多个人下地种十几亩田，收来的东西多半都交给了官府，留不下什么。劳动力多，吃的也多啊！”

　　而且家里都是这些壮年男人，吃得比其他人还要更多些。

　　何绡疑惑了一下，听霍星河说“人头税”之后，她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现在朝廷的赋税不是按家中田亩征收的，而是按照家中人口的数量。

　　怪不得去年秋天，她家的赋税只交了一点点，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和丁县令家的关系走了后门，原来是因为她家正经在户的人只有两个。

　　孙氏都成了杨家的人了，缴纳的也是杨家的赋税，都算不到她的头上。

　　而如今马家大人小孩加起来得十二个人，这人头税可不少，一年收再多粮食也得交八成上去。

　　留下两成得凑合一年，平时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何绡忍不住叹了口气，马建木却没有说什么，只问霍星河这次准备买多少地？

　　霍星河看向何绡，何绡说道，“你们有多少地可卖？”

　　若是这些人手里田地够多，到时候就只是去官府盖个红契走一下程序和手续而已，倒也不用特意去官府再磨嘴皮子买田地。

　　马建木不知道何绡要多少，想了想犹豫道：“六十亩？”

　　何绡脸色都没变，问道：“这六十亩都是旱田，还是旱田水田包括在一起？”

　　“大多都是旱田。”马建木担心何绡不愿意买，为难的解释，“水田产出高，村里人都指望着这东西吃喝，所以水田一般不卖，除非离村子太远。”

　　何绡笑着说道：“那你干脆卖我七十亩旱田好了。”

　　马建木听着，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后问道：“七……七十亩旱田？这位娘子你没唬人？”

　　“当然没有。”何绡笑道，“若是办了契书回来，我能立马把银钱交给你。”

　　马建木顿时感觉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像是脚踩在云上，有些不踏实又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遍：“小娘子要多少亩？”

　　何绡好笑道，“七十亩，都要旱田。若是有水田想卖的，额外再算。”

　　马建木的眼睛瞪得很远，好一会儿都没收回去。他还看了看霍星河，就担心何绡说的话不算。

　　但这里，明显何兄弟的媳妇儿作主。

　　见霍星河认真的点点头后，马建木饭也不吃了，连忙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这就把村里人喊来，和你们细细商量。”

　　族田确实多，但不能光卖族田，村里人都缺钱不缺地，能把大家手上的地先卖出去那就最好。

　　看到马建木着急忙慌的走了，何绡随便找了个小木凳坐了下来。

　　院子里吃饭的人早就躲去了屋子里，破落的小土坯房门口，还有年轻的妇人和孩子偷偷往这边来看。

　　何绡看到那偷看的两个妇人年纪和她差不多大，问霍星河：“这是马族长的儿媳？”

　　霍星河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妇人惊慌的躲进了屋子里去，他便坐下后才说道：“想来应该是。年前我来买地时，他家只有两个儿媳。这两个，大概是卖了地之后，给两个小儿子讨回来的。”

　　若不是卖了几亩地，估计马家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没有。

　　三人在院子里坐着等了一会儿，马建木就带着十几人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