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连我和老古都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了,只能看见中心蒸腾的阴气,与人群的阳气此消彼长的纠缠着。
整个过程,我一直眉头紧皱。
我知道老古说的对,比起追查古槐的下落,眼前死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大部分的鉴诡师,基本上是没有大事不出手的。
但我毕竟刚入行不久,还很难和其他同行一样,对待这类‘普通’诡秘事件可以保持冷静。
“死了、死了!”
“别看了别看了,死人了……”
“我的老天爷啊!哎呀……这该怎么办!”我听到麻将馆老板哀嚎的声音。
大部分人还是忌讳死人的,所以,当前方的人群呼喊着死人后,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就散去了大半。
那鬼婴从老杨身上下来了,又开始像狗一样,在空气中‘嗅闻’起来。
鬼是没有嗅觉的,它应该是在感应血缘的气息。
我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大姐,我记得,她刚才也是坐在麻将馆里的一员,我便招呼了她一声,跟她打听:“……姐,老杨住哪儿?他家里还有哪些人?就这么死了,家里老婆孩子可怎么办。”
那大姐看了我一眼,道:“他哪有老婆……是你啊,你刚才是来找老杨的?”
“我不是,我是来找朋友的,我以为他在你们那儿打牌,没想到遇上这事……”
“哦,这样啊。老杨家就住在后面六栋啊,他父母早就去世了,老婆离婚了……前段时间也死了!他这个人啊,对我们这些朋友啊,都挺仗义的,就是……反正谁这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呢……”
我一边观察着那鬼婴,一边和大姐絮叨,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我听出原由来了。
那疯女人原来是老杨的老婆,是个外地女人,因为家庭生活的一些事情吧,后来精神就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由于这个原因,老杨就跟她离婚了。
离婚后,那女人就彻底疯了,越来越厉害,最后跟个傻子差不多。
女人娘家父母已经老了,家里事儿由弟弟做主,自然也不可能,将已经四十多岁的疯姐姐接回家养。
总之两边推皮球,一边说离了婚,跟自己没关系了;一边说按照传统,嫁出去就不管了。
总之,那女人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一个人在附近游荡。
老杨自己也嫌丢人,但也不可能跟一个疯子复婚。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自己又爱打牌喝酒,让他后半辈子去照顾一个疯女人,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但老杨还是有点儿良心,隔三差五,会给疯女人理个头发,冬天给些被子,偶尔弄些剩菜剩饭,但绝对不会带家里常住。
“……老杨他妈在的时候,跟他老婆处不好。老杨自己又不管事,除了上班,家里其余事都不管,就抽烟打牌。他老婆嘛……就是个不会想的,钻了牛角尖,长期那个……哦,抑郁,现在是叫抑郁啊?反正家庭生活不顺,长期抑郁,把自己整神经了,然后才被离了……这要是我,我不能够。”
大姐一边说,一边挺胸抬头:“我家那口子,要是敢让我不顺心,我就让他也别想好过!谁怕谁啊?都是第一次做人是不是?咱做人,不能自己把自己逼疯,要给自己寻找活路,咱得学会快乐……”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来,嘀咕道:“……这事儿有些邪门儿,老杨的那个疯女人上个月刚死,老杨现在就……”
她可能意识到什么,便不再谈老杨家的八卦,而是一边口念阿弥陀佛,一边赶紧走了。
这时候救护车也来了,但没什么用,人毕竟已经死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那鬼婴避让了一下,与此同时,像是终于锁定了什么目标,它立刻离开麻将馆,顺着外面的大道,开始往右侧爬。
根据刚才那大姐的说法,老杨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他和疯女人有个孩子,但因为离婚后,老杨自己不会照顾孩子,就把他十几岁的儿子送到他姐姐家去带,每个月给他姐一千块钱的生活费。
至于疯女人,她是外地人,父母亲戚都在两千多公里外。
也就是说,现在鬼婴如果要循着血缘害人,那么老杨那个十几岁的儿子,应该就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然后可能是老杨的姐姐,也就是鬼婴的姑姑,再接下来,可能是老杨姐姐的孩子……
第77章 他让我见死不救
“上车。”老古腿一迈,骑上了二八大杠,准备跟上鬼婴。
老杨姐姐一家并不住在这个区,他儿子和侄子在安阳市另一个区上学。
刚才我听到有人打电话,应该是在通知他姐,不出意外,他姐正在往麻将馆赶来,说不定会带上孩子?
毕竟是亲爸死了,老杨的姐姐带上他孩子一起的几率很大。
我立马跟着坐上了后座,自行车缩地成寸,周围热闹的居民区,如同一帧一帧的背景图,咔咔的往后退。
鬼婴的速度也极快,一路是见墙穿墙,见桥穿桥。
如果不是骑着这辆二八大杠,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追上它。
我脑子里放电影一般,全是老杨死时挣扎的模样,那种窒息感,通过他的手脚、眼睛、充血的皮肤,让我觉得仿佛感同身受一样。
难道我和老古,接下来就要一直这么看着?
“老谢情况怎么样?”我试图转移注意力,于是追踪间,便问了这么一句。
古扶道:“他醒了,在修养。”
夜间的风灌满怀,耳边是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的声音。
我顿了顿,继续道:“他那情况要修养多久?需要用到什么特殊的药材吗?比如你上次帮我找的那类草?”
老古道:“得休息两三个月,有对应的药材当然好的快,但那类药材都很罕见,生长的地方也千奇百怪,没那么容易弄到。”
我正待说什么,老古便接着道:“如果没话说,你其实可以选择安静。”
我不由得苦笑:“我发现,鉴诡行的现状和祖上给我的信息不太一样。”
老古道:“你祖上给你的信息是什么样的?”
我道:“鉴诡师,当以维护世间秩序和安宁为己任。”
老古道:“是啊,所以谢家灭族了,只剩下谢惊蛰,这就是所谓维护秩序的下场。”
“…………”我突然无言以对。
老古接着道:“什么是诡物,其实没人知道。它们和人类,和其它所有生物一样,从世界诞生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鉴诡师是做什么的?世间的安宁,由谁说了算?秩序……由谁构建?”
老古的一连串问题,把我弄懵了。
不等我想出头绪来,他忽然转移话题,似乎在叹息:“我不该说这些……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行。诡物很多,鉴诡师很少,所以,珍稀自己那条命,别什么人都想救。”
说话间,周围一帧一帧倒退的景象,忽然开始变慢,确切的说是开始变的清晰。
“轰!砰!滋——”
一串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自行车的减速而忽然响起。
原本,因为速度太快,路面的车流都成为了光一般的残影,现在速度慢下来,周围的车流就像凭空出现了一样。
而此刻,声音来源于左侧的车道。
几辆车连环相撞,中间那辆黑色的私家车,车头撞到了中间的水泥隔离带,车前完全变形,车身还在冒烟。
此时,那个鬼婴就趴在那辆车的前方。
车祸事故,使得周围的车流大都停顿了一下,但由于相撞的车都是靠内车道的,所以外面的车流很快又重新流动起来。
只有出事车辆,上面陆陆续续,狼狈的下来不少人。
大部分人没受伤,只有鬼婴趴着的那辆车没人下来。
人气不够,鬼气来凑。
下车来查看的,大概有十一二个人左右。
这点儿人气,根本无法形成人气屏障,因此立刻被鬼婴的阴气给冲击到,被笼罩在一片黑云惨淡之中。
他们中有体弱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但普通人很难联想到撞邪之类的,所以他们依旧在周围交头接耳。
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报警,叫120之类的。
此刻,我们的自行车和那辆变形的私家车,几乎只隔了一道隔离带。
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辆车的驾驶位上,是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估计年纪挺大了,因为发型是那种短短的卷发,比较老气。
而副驾驶的位置上应该还有人,但副驾驶最惨。
大概是车辆出事的时候,司机下意识的往左打方向盘,所以右侧副驾驶完全变形扭曲,只能看到一截穿着短裤的人腿。
“唔……啊……”一段不成人声,模模糊糊的呻吟从车里传了出来。
不是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个少年的声音……
我几乎立刻就猜到这两人的身份。
女的应该是老杨的姐姐,副驾驶的人,大概率是老杨的儿子。
老杨出了事,他姐就开车,载着他儿子赶往麻将馆,但在这半路上,鬼婴就冲他们下手了。
我听着车里模糊的呻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人还没死!”
老古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落在地上,淡淡道:“快死了,活不了。”
女人情况不明,一动不动,但驾驶位有安全气囊,而且驾驶位也没有严重变形的迹象。
但副驾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变形的车门缝隙里,流出了大量的、浓稠的血迹。
我看着那些血迹,听着少年的声音,不由得呼吸急促。
下意识的,我按住了诛天印,身上的血液一阵一阵的涌。
古扶便在此时看了我一眼。
他一向是和气而包容的模样,但现在,那一眼看过来时,眼中却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仿佛在说:别坏我好事。
我身形一顿,面无表情,但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个是情感,一个是理智;一个想救人,一个在权衡利弊。
但很快,我就从这种纠结中解脱了,因为副驾驶的呻吟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个少年人的魂,被婴鬼伸出的手,从车里拽了出来。
婴鬼嘴里发出怪笑声,神情邪恶至极,那只软塌塌的手,像蛇一样伸长探入副驾驶,又缩回来,手里抓着一个少年的生魂。
“嘎嘎……”怪笑中,阴气爆发,它将那生魂直接给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