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李翳身后,二人直接往杨膺外书房去了。
李翳进得外书房,竟比杨夫人还要自然几分。杨膺已更衣洗漱过,一反之前头疼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眉目沉肃眸光炯炯,精神矍铄,正端坐在大书案之后。
见得李翳进来,“坐。”
李翳直接撩袍坐下,往凭几上一靠,两人之间的大书案,有一封长长的信帛。
若杨夫人在此,必会十分惊讶地发现,这就是李翳昨夜呈给她的计划书,而且,这还是详尽版,帛书长度足足多出一倍有余。
这是因为,这个明暗相辅的计划,本就是二人商议出来的。
李翳今早再来,正是要讨论如何落实具体操作。
杨夫人是不会知道,这事表面是由她主导的,李翳一众是她向夫君借的人,她甚至因为过分的伤亡而心下惴惴。
但实际上,她不过就是杨膺和李翳推在明面上的靶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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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杨夫人不知道的,可韩菀却能知道。
她在侯府之外还有暗哨,李翳什么时候进入,什么时候再出来,她一清二楚。
再加上侯府中的眼线传信,李翳在前院待的时间,竟愈九成。
小队长知她想知道的是什么,眼见李翳离开,当即伺机脱身。回去后,马上撰写信报。
除却李翳的进出时间以外,他着重描述了大管事亲自来接,还有李翳当时神情姿态。
完后也不耽误,立即设法传出。
只等待的时间总觉格外漫长,韩菀心弦一直都是绷起的,昨夜睡不到两个时辰,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去看母亲。
孙氏到底心神大动,之前又刚在山中熬着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病倒了。好在她心系儿女,一口气撑着,这病并不重,人还很清醒。
她让女儿不必理会她,她会照顾好自己,服药后,还让取卷宗账册来继续理事,最后被韩菀劝住了。
韩琮不敢放他进去待太久,怕过了病气,他就把自己的书卷和账目都搬到母亲外室,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守着母亲。
这让韩菀很欣慰,只她也没停留太久,她手头心上都是事,看过母亲弟弟就匆匆去了。
她无心去总号,好在她历险刚归,休息正常,只命将重要事情送进府中。
一早上都在处理要事,她到底有几分心神不宁,到中午,瞿医士来了,给她切了脉,叹了口气,只得强调切切不可过分损耗心神,给她重新调整了药方。
午膳后,韩菀服药睡下,只她却没能睡太久,大半个时辰就醒了。
侯府有讯传回!
韩菀一掀薄被,霍地站起,她赤足就下了地,穆寒俯身;“主子,请稍侯。”
他立即返身亲自去接信,转身前,他看了她一眼,虽很内敛很不明显,但熟知他韩菀一眼就看明了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蕴含的关切和安抚。
“我没事。”
确实没事,有消息传回,韩菀精神登时一醒。
她披上一件薄披风,旋即出了明堂,庑廊外脚步声非常急促,穆寒与罗平快步入内,两人脸色都非常之沉凝以及肃穆。
韩菀接过信报,拆封展开一看。
果然啊!!
“襄平侯府,杨家。”
果然不出韩菀所料,杨夫人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成这事,背后少不得这侯府男主人强而有力的支撑。
这是好事,也是一件极坏极坏的事。
好的是,时至今日,终于揭开了这幕后之人的神秘面纱。
坏的是,靠山靠不住。
且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终于确定了幕后之人,随之而来的,即是进一步揭开对方的部署。
韩菀并没什么时间去伤春悲秋,一确定了襄平侯府之后,她当即就召了陈孟允韩渠并穆寒罗平等等内外心腹开了一个会议。
揭开一个襄平侯府,意义非同小可的,栗氏的近几年的动作,他们已陆陆续续查到许多零散的点,杨家的出现,瞬间将这些先前凌乱不解的点串联了起来。
结果触目惊心。
韩氏商号实力雄厚,这大江南北都数得上号的,但细究起来,发展却多在中原关东区域的。
无他,郇国正是关东诸国之一,韩氏是在郇国起家的,有封地有爵位,而中原关东地区本身也极繁庶。
郇国占比最大,加上这一片的缙信鲁等五国,占据韩氏现规模将近七成。
可现在,杨家炙手可热,郇国正是这杨家大本营,而众人顺着杨膺交好的关系去剥丝抽茧,发现杨膺竟在这五国都有着联系紧密的当权者。
蔡国的弋阳侯,倒本身就和杨膺是多年同门好友。
而信国宜城君,鲁国平伯,卫国毕榆侯,陈国平陵君,这些人却都是这五六年间,才渐渐熟络起来。
或早年认识,或经人牵线,反正都是近年来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重新联络上的,目前关系已十分紧密。
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个和杨膺相交的当权者,都有意无意地,与韩氏交好的重臣或政敌或同盟,有着这样那样的掣肘关系。
换句话说,倘若将来发生些什么,对方未必会坚持去保韩氏。
唯一疏漏的就是缙国,最后让他们确信杨膺乃有意为之的也是缙国。
快马急信给魏其和冯念,没多久,缙国那边就有了回音。
稽侯魏其本身和韩父有私交,后又和韩菀有过这般的情谊,她又在缙王处挂了号,杨膺并无法咬得下来。
只他却接触过魏其好几个心腹的,就在魏其重新上位的这几个月时间内。
他甚至还修书试探过魏其本人,不行,才试图在心腹处敲边鼓。
不过心腹皆清楚前事,礼倒是收了,只却迂回过去了事。
得此信,几乎是马上,韩菀就想起了高垣君黄胜。
小杨氏,黄夫人。
若非矿脉之争她破釜沉舟把黄胜搞下马,恐怕缙国情形也与其余四国一般无二啊。
好大的心思,蓄谋已久的部署。
一张大网,早无声无息张开,栗氏发展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悄然侯在韩氏之侧,而头顶,则是杨膺的长达数年的权臣部署。
倘若不是父丧后韩菀站起来,倘若不是她平安而归,离邑一旦她身死,只怕此刻已是上下呼应,立时被鲸吞。
可饶是她侥幸不死,现在情况也糟糕到了极点。
韩渠焦急:“好深的谋算,好歹毒的心思!这,这现该如何是好啊?!”
他恨,但更焦虑。
这张大网已经布好了。
韩菀成功自离邑脱身,并不代表这张网不存在,相反它依然好好的。
而根据众人分析,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行动失败,很可能接下来会由暗转明。
这种情况更糟,急转直下。
杨家一门双父子,皆是重臣,郇国上下谁人敢与之争锋?就算能,也不可能为外人出头。
襄平侯府心思隐在暗处还好,韩菀还能借力周旋,可一旦对方掀开遮羞布的话,那就糟了。
政治场中打滚的人触觉都敏锐,一旦靠山摇身一变,韩菀恐怕连周旋的余地都寻不到。
一旦撕破脸皮,韩氏将立时处于至险之地。
韩渠话落,偌大的厅堂一时间寂静,沉甸甸的压抑极了,可谁也没能回答上半句话。
然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恰在此时,庑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亚飞奔而入,“不好了主子!!”
他焦灼万分,单膝落地都顾不上问安,呈上侯府火速送出的信报。
“我们的一个人被拿下了!”
侯府中的眼线,被拿下了一个。
被拿住的是小队长。
他窥视的行为本身就是极冒险的,但没办法,想要及时获得进一步的信息,只能这样做。
李翳是个六识很敏锐的,在第一次被窥视的时候,他就隐有所感,只不过由于小队长撤退及时扫尾干净,并未被搜到痕迹。
事后,小队长不敢妄动,蛰伏了好几天。
原本这倒罢了。
只不过,他运气却很不好,杨家政敌不少,在侯府放眼线并盯梢的并不止韩菀一个,昨日,李翳再次感觉到窥视。
杨膺和李翳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而李翳存在却万万不打算示人,当下二人就用了那引蛇出洞的方法,要将这窥视之人一网成擒。
其中惊险,自不必说,小队长侥幸逃脱,只可惜的是,杨膺把所有没三人以上证明行踪的仆役护卫都全部拿下,一共二十七人。
杨膺踱步,冷冷环视这些人:“识相的话,尽早说出汝等来历,否则……哼!”
他瞥李翳,李翳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冷笑。
所有人都被卸了下颌骨和四肢关节,李翳麾下乃至他本人,皆是一等一的刑讯好手。
小队长是忠心眼线不假,只却还不是受过专门熬刑训练的死士,到了意志崩溃的之时,只怕也不得不吐露。
面对李翳此等如狼似虎人物,他熬不了多久的。届时,韩菀已知晓实情的事实必然暴露在对方面前。
怎么办?
骤不及防,连缓冲时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