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榻很小,但挤挤还是能挤下两个人的,她抱着被子往里缩了缩,腾出外沿一个位置。
穆寒正收拾小几上她刚用过的杯盏,闻言险些把陶杯给摔了,幸他反应快,手一抄,赶在陶杯落地前把它抄住。
不过里头的姜汤是撒了,滚烫溅湿一手,他嗓子眼发紧,赶紧回头看她。
韩菀眼眸清澈明亮,神情无辜看着他,她似是无意的,仿佛只是心疼他,想抓紧时间好叫他歇会,谁知他反应这么大。
穆寒心里稍一松,“主子,我不困。”
他补充:“我旧时随主君出门,也时有彻夜不眠。这天太冷,稍候还得去看看我们的人,慎防冻伤。”
仿佛印证穆寒的话似的,难得他这么一个大长句说完,外面阿亚轻敲了敲车厢壁,“穆寒,走了吗?”
声音有些小,大概也是怕吵到韩菀补觉。
穆寒不敢多留,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告退,把大氅一披,兔子般速度窜了出去。
韩菀:“……”
……
厚重的漳绒车帘被寒风吹得猎猎摆动,又很快被压了回去。
车厢内就剩韩菀一个人。
她十分郁闷栽了回去。
穆寒把车帘压得严严实实才肯离去,但依然掩盖不了他跑得飞快的事实。
经过她这几天的试探,她发现那天的事儿似乎太猛了点,把穆寒给吓住了。
原本她哄得他肯都主动亲她了,可这些天连笨拙的亲吻都没有了,他拘谨得过分,还十二分警惕。
韩菀不由锤床,你一个大男人,她还没说吃亏呢,你警惕个什么劲呢!
哼。
不行。
韩菀卷着被子打了个滚,直接哄哄不住,看来她得换个策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一直发不上去qaq
阿秀临时出差,短小了一点点,明天咱们大肥章哈!(づ ̄3 ̄)づ
爱你们!!明天见啦~~
第82章
一路顶风冒雪,连随行的三千护卫军都用上在开路和推车上,这才堪堪在第九日赶到离邑。
这座西北最偏南的城甸,如今正淹没在一片狂风暴雪当中,由于赈灾物资的短缺,左徒杨于淳遣一半的军士前来相迎。
有了这些熟手,行进速度一下子提了上去,又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抵达灾情和民乱最重的密邑。
杨于淳一直没能回去,一开始是因郇王羁绊,后来天时变化西北情况每况愈下,他就真的无法分.身折返了。
杨于淳打马迎出,将公羊夷一行接进城内,两边的人合二为一,忙碌着将大批的赈灾物资入仓。
这座在灾情下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城池很快骚动了起来,不少人探头出来看,见得一车车的物资欢呼落泪。
这些灾民,要么脸色蜡黄,要么双颊凹陷,这还是有衣裳能穿着走出来的,这还是在城里,公羊夷眉心不由得紧紧蹙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
杨于淳摇了摇头:“并不好,缺粮缺衣缺柴炭药物,饥寒交迫,民乱频发。”
暴雪,水倒不缺了,可没柴炭,后者有钱都没处买。他倒是征召民夫去砍伐,可惜仍极不足。许多渴久的人一见了雪,直接抓着往嘴里塞,可挨饿许久的虚弱身体又怎耐得住?
病倒的,病死的,再加上因雪灾爆发的各种大问题,西北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多了,杨于淳忙得焦头烂额。
也幸好是他,不然这边情况早控制不住了。
公羊夷长长叹了一口气。
情况很差,当下也不废话了,两人匆匆交流了信息,而后稍稍商议怎么分工合作后,马上就散了。
现在赈灾物资是重中之重,两个分开后一人一边,亲自去现场监督指挥。
韩菀是跟着公羊夷的,也随他一起去了。
等到所有物资分门别类全部进仓后,已经入夜的,人仰马翻。夜间风雪非常之大,赈灾只能明早再开始,公羊夷大致分配了一下任务,这才让大家赶紧去休整一下,积蓄体力。
于是各自散去。
韩菀一回头,杨于淳正立在庑廊下看着她。
绢灯被风吹得咕噜噜乱转,他斗篷上一层雪花,显然站了有一会了。
“表兄!”她露出一个笑脸。
杨于淳点点头,严肃的神色缓和下来,“表妹。”
“冷吗?”
“很冷啊,比郇都冷多了。”
两人说着话,沿着庑廊缓行,杨于淳亲自带韩菀回去她休息的院子,院子洒扫得很干净,热水已备好妥了,炭盆也烧了旺旺的,因有他特地吩咐,一切俱已弄得十分妥帖。
两人在明堂的矮榻坐下来。
杨于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坐下沉默半晌,他低声道:“菀娘,愚兄有愧。”
郇都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班辛房淮的传信终于畅通无阻。
短短两三个月,郇都翻天覆地,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父亲背后竟还有一个郇王。
韩菀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
这件事情,他不知比知道的好,也幸好他人在西北,否则的话,那真是为难他了。
郇王是君,杨于淳是臣,他还能怎么办?
杨于淳的这份情谊,韩菀十分珍惜,她温声劝慰:“如今已无事了,表兄勿要牵挂。”
她想起太子丹,心里暗暗道了歉,但没办法,两人处境不同,她身后的人和事都太多,由不得她万分谨慎去作出选择。
“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韩氏也好好的。”
杨于淳久久沉默,最后长叹一声,如今事情已结束了,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这样了。
庆幸最后还好。
“表妹与韩氏无恙便好。”
因涉及太多的敏感,两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停留,说过之后,便聊起其他。
韩菀说:“西北这边情况真的很糟啊。”
除了饥荒雪灾,还有民乱,她这一路上遇过多股流匪,这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敢袭击朝廷的赈灾车队,窥一斑而见全豹,可想而知西北情况有多糟糕。
“乱匪实在太多了,能不能招安啊?”
若不尽快解决,恐怕后续的赈灾难度也够大的。
“不能。”
说到这里,杨于淳眉心不禁蹙起。
这些流匪,原先都是灾民,许多都是因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他何尝不想招安?一给灾匪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来可迅速消弭一大半的匪患,剩余少许,可迅速平定。
于公于私,杨于淳都在极力争取。
可问题是,这与郇国国策和律法相违背。
郇国律法太严苛,难以招安,杨于淳几度上书,皆被驳回。
郇王自然知晓这是最好最快的解决办法,可这和郇国百年来的强法束民方针相违背。
需知,郇律,凡反者,乡邻连坐,车裂及九族。哪怕从轻发落不连坐,也断无宽恕本人的道理。
前者怎可与后者相比拟?
既是乱匪,就断没有被赦免的可能,郇王再拨一万精兵,驳回上书并命杨于淳全力平乱。
这一万精兵,早公羊夷半个月出发,早已抵达密邑了。只是冰天雪地,又知晓全无侥幸可能,这匪也不是那么好剿的就是了。
杨于淳既要平乱,又得赈灾,这回再见他瘦了很多,俊美的轮廓比以往立体,人更威严肃穆了不少,此刻紧紧蹙着眉,眉心有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韩菀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无可奈何。
郇国就是因这国策与她父女选择相悖逆的,这她干涉不了,也无法多说。
沉默一阵,她说起其他。
说了有约莫小半时辰。
二人简单聚过之后,夜色已深,韩菀一路车马劳顿,杨于淳没有耽误她休息,叮嘱几句后,又分了一队护卫给她,随后就站起身。
“表妹早些休息。”
接下来会很忙很辛苦。
韩菀点头,也劝他:“公事再忙,表兄也要多注意劳逸结合才是。”
她看了他一眼,他瘦了也黑了,可见这两三月是真又疲又吃苦。
杨于淳不禁笑了笑:“表妹放心,我记住了。”
微笑柔化了他比以前冷肃不少的五官,连眉心的浅褶都淡了许多。
二人相视一笑,韩菀亲自送他,送出了庑廊,杨于淳就制止了她。
她便立在庑廊下目送,杨于淳没入漫天风雪,只背影却依旧颀长笔挺,如同擎天支柱般撑着西北灾区。
来前了解得越多,就越知道西北现今这局面有多来之不易。难怪他和郇王理念有差,郇王却一直极看重杨于淳,倚重视之为股肱,就连对韩氏下手,也先将他支出郇都,以免杨于淳难做。
她一直都很钦佩他的,他也很值得她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