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乔立在场而陈钰鹿正在不远处听得到他们的对话,沈津风真想给他爸怼回去。
见什么见!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沈津风发誓决不会再给沈则见陈钰鹿的机会,更不会给他偷偷见陈钰鹿的可乘之机。
只是他还没打算当面把这些难听的话说出来,乔立就已经替他说了。
“你休想,”乔立第一次这么咬牙切齿的说话,一点都没有儒雅之风,“沈则,你敢碰我外甥女试试?”
此时的乔立好像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平时一股书卷气息,关键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也敢和地痞流氓进行交涉威胁。
沈津风突然觉得自己的角色被人给抢了。
但虽然心有不爽,但这个时候他绝对挺舅舅!
但沈则此时看到他的样子仿佛若有所思,沈津风也仿佛从生父的眼中看到有无数的回忆在翻腾,好像江流湖海,奔腾东逝水。
沈则的眼神难得的破了平日里平淡如水的界,竟有几分痛苦之色。
“要是当年……”沈则看向乔立,“要是当年,你也这么和我说,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也许到最后,南意也不会死。”
“那么很抱歉,你的那些也许都不能实现了,”当着沈津风的面,乔立依旧直话直说,“你的那些也许,如果你自己当年做出另外的选择,也许都能成真。”
沈津风不太明白,上一辈之间似乎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他想要一一弄明白,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查起。
信息量太大了,又是牵扯到他的妈妈,沈津风有些无力招架,愣在原地,像是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无助。
躲在暗处的陈钰鹿虽然不知道沈津风此时此刻的表情如何,但是单从她听到的两个长辈之间的对话来看,沈津风一定很受伤。
可是沈津风让她乖乖待在原地的。
陈钰鹿低下头,手里明晃晃的钻戒被昏黄的顶灯照的如天边的星河一样闪耀,她捏紧了手,假装是从外面刚刚走过来路过这里发现几人似的,走进去,对沈津风和乔立说:“妈妈说你们俩要是再不回家吃饭,就别吃了,明天也别吃。”
陈钰鹿走到沈津风身边,握紧她的手,虽然对沈则依旧心有余悸,心脏狂跳不止,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语气淡淡的看着他说:“沈先生也快回家去吧,今夜是除夕,除夕不都和家人一起过吗?”
是啊,家人。
沈则低下头,轻轻一笑,他已经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提醒过他还有家人呢。
好像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把家人给弄丢了。
他本来也可以生活幸福美满的,可到头来怪得了谁呢?乔立说的没错,只怪他自己。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了。”沈则的眼神扫过看似一家人的三个人,伤心的回过头去。
他还没走出几步,沈津风一颗悬着的心还没彻底安心放下,沈则就又回过了身,看向陈钰鹿,“戒指很漂亮,沈津风的眼光不错。”
一时之间,沈津风竟不知道沈则说的眼光不错,究竟是说他挑选戒指的眼光,还是……挑选另一半的眼光。
沈津风的眼眸垂着,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阴暗处,眸子比墨还要浓。
**
三人一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没有说话。
沈津风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事情,想刚才沈则和乔立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一路上揣着心事,根本没时间说话。
陈钰鹿被沈津风紧紧拉着手,他的脸阴沉的吓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听话走出来被沈则看见而生气所以才黑着个脸,所以不敢说话。
而乔立,两个都已经求婚在一起了的、本应该如胶似漆无话不说的孩子都没说话,他一个老人家,说什么?干脆也不说。
三人就像这除夕夜里路边寂寞孤独的路灯,纵有光影交错,但各自怀揣着心事不道破,在这万家灯火通明的夜里,只是各自存在各自欢喜。
走到楼下,沈津风让陈钰鹿和乔立先上去,他有个重要电话要打。
其实陈钰鹿和乔立都很清楚他要打的究竟是什么电话,但陈钰鹿劝不了他,带着遗憾而终的母亲和冷漠无情的生父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他要是不解开一辈子都不会好受。
可乔立叫住了已经迈出脚步的沈津风:“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我,你爸没告诉你的事情,我告诉你,”
这一刻的陈钰鹿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两人都示意她先上楼去。
纵有不甘,心里也是真的好奇,但陈钰鹿还是只能上楼去,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冲到阳台上往下望,可楼底下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陈钰鹿只好悻悻作罢。
“让你去找人,人呢?”陈妈从厨房里出来,用围裙擦擦手上的水,到处张望。
陈钰鹿给陈妈递了张纸,非常不甘心的说:“刚才还在楼下呢,上个楼一转身人就又不见了。”
陈妈最不满这种一转身人就不见的行为,陈钰鹿故意这么说,就是等着看待会儿两人回来的时候被陈妈骂呢。
谁让他们说个事情还要瞒着她的,这种自己明明知道有事情却不能知道全部来龙去脉只能靠自己瞎猜的过程真的好痛苦啊!
陈妈没有陈钰鹿预想的那样生气,哦了一声准备进厨房把菜再热热。
陈钰鹿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了,跟在陈妈后面一起进了厨房,问她:“妈?你给沈津风看了什么呀?还有,他怎么会出来的?”
“没什么,”陈妈收拾着流理台,“是她妈妈之前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吩咐我等到他结婚的时候给他,我看你们俩现在估计也分不了,就提前给他看了。”
“是什么东西呀?”陈钰鹿把脸凑了过来,好奇问她。
陈妈把她的脸拨开,走到灶台前面点火热汤,数落她:“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家妈妈交给我代为保管的,我总不能打开吧?”
也是。
陈钰鹿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她想问问清楚:“对了,舅舅认识路阿姨吗?”
陈妈搅动汤水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但回过头时却是一脸迷茫:“为什么这么问?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他们搬来这里之后乔立就来过那么一两次,而那时候路南意还没搬过来,照理说连面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怎么会认识呢?
“没有啦,”陈钰鹿笑着打着幌子,“就是觉得舅舅应该认识挺多人的,也许认识路阿姨呢?”
这点陈妈倒是不太认可,手里忙着的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你舅舅很多年前就在季家做事了,深居简出的,认识不了多少人。”
陈钰鹿没有再分辨,本来也就是一句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话,她接过不了陈妈手上的活,也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只能悻悻的走出厨房,回到阳台边上站着。
陈昱鸣因为坚信姐姐会找到舅舅,走了两条街没找到人就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目睹了全过程。
看起来自己姐姐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不是刚收了戒指答应了求婚吗?怎么了这是?
而且刚才他的未来姐夫出门也还没回来,听姐姐说走在半路上人就不见了,两人难道这么快就吵架了?
毕竟还是姐姐要亲一些,陈昱鸣走过来安慰姐姐:“没事儿,姐,这不还有颗大钻戒吗?”
陈昱鸣总算是注意到姐姐手上那颗指甲盖大小的钻石了,闪闪的都快把他的眼睛给晃瞎了,收了这么大颗钻戒还不开心?陈昱鸣觉得要是自己大概就要飞到天上去了。
“臭小子!”陈钰鹿一句话就把变成气球要飞了的陈昱鸣给一针戳破,“你咒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吵架了?”
“那你这么失魂落魄的,谁看不出来是不高兴啊!你是我姐姐我才好心来安慰你的!你倒好,还骂我。”陈昱鸣可委屈了。
哎呦这暖心的小男孩,陈钰鹿赶紧道歉。
姐弟两就这么靠在阳台的窗边,彼此都不说话,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如豆,守着他们的小家依然灯火通明。
“你说……舅舅要和沈津风说些什么呀?”陈钰鹿问什么都不知道的陈昱鸣,实际更像是在问自己:“都瞒着我,还让我先上来。”
“你为什么要往坏处想呢?”陈昱鸣问她:“是你告诉我说凡事要往好处想,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或许是舅舅要把你托付给津风哥,或许是警告津风哥不许负了你呢?”
也有道理。
陈钰鹿揉了揉她家可爱弟弟的狗头,对他的天真想法和安慰表示感谢。
如果不是乔立说了那句“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陈钰鹿或许真的就相信陈昱鸣的话了。
不过如果忘掉这句话,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错。
陈钰鹿让自己静下心来,努力的去相信乔立真的像陈昱鸣说的那样只是给沈津风一些嘱托和警告,她尽量不去想有关路南意的事。
**
两个人很快就回来了。
陈钰鹿站在阳台上远远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来的路上,赶紧跑到客厅去打开屋门,然后冲到厨房帮陈妈热菜,顺便添油加醋一句:“他们两个人估计是不想吃晚饭了。”
陈钰鹿这一句话可不得了,陈妈本来就很生气一顿年夜饭从六点拖到了八点,再加上两个人回来了也都还慢悠悠的上楼,吃饭的时候都没给两人拿筷子。
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一个是未来女婿,陈妈拿捏起来轻松容易,两个人也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只能看着三个人吃的香喷喷的自己咽口水。
陈钰鹿坐的离沈津风挺近,都能听见他的肚子在咕咕叫,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和沈津风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对陈妈说:“妈,我还想再喝一碗汤。”
陈妈拿着她的汤碗进厨房去了,陈钰鹿赶紧把筷子递给沈津风让他吃几口东西。
乔立就没那么幸运了,旁边的陈昱鸣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只顾着自己吃,真是个傻孩子。
“行了行了,”陈妈端了汤出来,手里还拿了两双筷子,递到沈津风和乔立手里,“快吃,吃过差不多该守岁了。”
沈津风接过筷子,递到了陈钰鹿手里,他已经很久没尝过陈妈做的家常菜了,更何况有些事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连原本见到沈则出现在这里感到烦闷厌恶的心情都变好不少。
零点一过,时间已经很晚了,乔立只能留住在陈家。
陈妈本来的意思是她睡陈钰鹿的房间,把主卧留出来给乔立,沈津风和陈昱鸣睡他的房间,这样就正好。
可沈津风却不怎么认同:“鹿鹿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安分,阿姨您还是别和她睡,免得着凉。”
他话还没说完,陈妈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陈钰鹿几眼,问沈津风:“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家就三个房间。”
“我和昱鸣睡沙发,您、舅舅、鹿鹿一人睡一间。”沈津风提议,陈家的沙发挺大的,睡两人也正正好。
“或者,我们到隔壁去睡。”沈津风手指了指隔壁的方向,那里曾是他住了十多年的家。
乔立坐在沙发上,本来淡淡的眼神像是一块石子如水般微漾起来,他起身,对陈妈说:“这样也行,孩子好久没回去过了,让他去那边瞧瞧也行。”
陈妈点了点头,从房间里拿了被子和床单过来,塞到陈钰鹿的手里,又去卫生间拿了拖把和抹布扔给陈昱鸣,让他们去那边收拾收拾,先将就一晚也好。
钥匙一直保管在陈妈这儿,以前沈津风还没走的时候这边他们还常来,但自从沈津风离开后,这里的大门已经整整九年没有打开过了。
尘封的回忆被打开后,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在每一粒细小的尘微上,就像是另一片的星空闪耀。
九年没有踏足过这里,一切都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
陈钰鹿和陈昱鸣在沈津风之前的房间里帮着打扫收拾,沈津风则打开了之前路南意的房间,信步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从抽屉下的隔板里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他曾经见路南意放过东西在那里面,但他从来没管过。
而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他妈妈辛辛苦苦藏着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