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白灯号的时候,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干小偷的人有钱就花,没钱就偷,身上从来不留余钱,日之能过一天是一天,对身后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更不会存钱去买墓地。在他们看来,死了之后花钱找窝子,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多喝两口来的实在。让他们买墓地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我按照墓地编号找到三块呈品字形排列的墓碑:“心颜,拨打那三个电话。”
心颜拨通电话之后,三道手机彩铃就在不同墓当中依次响了起来,三个电话全都在墓地里面,我微微眯起眼睛工夫,公墓保安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别乱玩电话,小心吓着别人。”
我转头看向了那个信步走来的保安:“你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保安笑道:“现在也流行陪葬,家属把逝者生前用的小物件放在坟里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放电话的人就不少,有些电话没欠费,有些不知道的人,一拨肯定能拨通啊!”
保安道:“公墓雇保安,不就是为了看着陪葬的东西别让人偷了。手机铃声我听的多了去了。有啥好奇怪的?”
我给对方递过去一根烟:“老哥儿,我问你个事儿,最近这段时间,这三个墓地里电话响过没有?”
“响过啊!换着班的响!这边洪湖水,那边民族风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响。”保安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这哥儿仨,动不动就打电话。”
保安说着话的时候还在往前走:“我们这儿有个说法,听见电话响赶紧远远躲开,千万别站在边上。谁知道,铃声停了是那边挂了电话,还是有人在墓里接了?不敢听啊!”
保安继续道:“前一段时间,这三个墓地里的电话天天都在响,最近倒是不怎么响了。”
我声音微微一沉:“你说,人躺在地底下能说话么?”
保安笑了:“那谁知道呢?我总不能把墓掀开,去看看有没有人接电话吧!”
“那就掀开看看!”我伸手抓住墓地石板边缘,使劲向上一掀,生生把大理石板给揭起来,拎在手里。
现在的公墓修得非常简单,说白了,就是一个水泥打成的方格,需要用的时候,先把骨灰盒放进去,再盖上一块大理石板,石板四周用防水玻璃胶一抹,墓地也就不怕进水了。
我低头看向墓穴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面镜子和一部手机。
直到这个时候,公墓保安才算是反应过来:“你干什么呢?快放回去。”
“接着!”我说话之间轻轻一抬手把大理石板扔给了那个保安,对方一下没反应过来,伸手把石板给接了过去。那块石板少说也有三四十斤,我拿在手里不当回事儿,对方猛不丁接住了石板,立刻站不住了,抱着石板连退了五六步,差点摔在了地上。
我没去看保安的状况,伸手把镜子和手机拨到一边儿,又掀开了骨灰盒。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骨灰盒里竟然放着一本日记。
“日记在这儿!”我连着掀开了三座坟茔,把里面的骨灰盒全都拿出来才发现,每个盒子里都没有骨灰,有的只是两个用红布打成的包裹。
我本来想把包裹打开,可我触碰到包裹的封条时又改了主意,把骨灰盒原封不动的盖了回去。带着东西赶到了附近部队。
等我找到冯铁峰他们的时候,我爷他们已经全都坐在了屋里。
原来,我刚闭关斗战心魔的时候,小钱儿就跟我爷联系上了,他们直接坐高铁赶了过来,比我预想的时间还早了三个小时。
我爷见着我就拍了桌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这把你能的,自己一个人就敢战心魔,你不要命了,老陈家还要香火呢!”
“闭嘴!”我奶狠狠瞪了我爷一眼:“有事儿回去说,先把小曲的事儿给落了。野子,你在目的里发现什么没有?”
我把三个骨灰盒都给摆在了桌子上:“这就是我从目的带回来的东西。我怀疑,那段时间教官频繁拨打那三部手机,是打算告诉别人,如果他出了事儿就去找墓地?你们看这里的东西。”
教官留下的日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倒是另外两个包裹引起了我奶的注意:“幸亏你没去拆封条,包裹上的封条用的是符文,不懂符文的人撕开封条就等于是拉响了手雷,不仅会把包裹里东西炸得粉碎,就动手的人也难逃一死。你们的教官不简单啊!”
我奶转头看向丁朵儿:“叮当,你过来帮我研究一下这个符文。野子,你先在日记上找找线索。”
教官的日记一共有五本,随手把日记分了出去,可我翻开日记一看却懵住了——日记上是教官的笔记不假。可是日记的内容却显得杂乱无章,往往是前言不搭后语,根本看不出教官究竟写了些什么。
日记上日期全都被人涂掉,页码又是按顺序排列。单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教官是故意隐藏了日记的内容。
冯铁峰沉吟道:“日记被拆开重新装订过,日记的页码应该就是密码。老曲的日记是专门留给我们的。只有我们几个过来才有可能破解日记顺序。大伙都想想,老曲想表达什么?”
“彩铃!”我恍然道:“我记得放日记的那个墓地里手机的彩铃是《我从草原来》,唱的是哪几句来着,我立马千山外……用密码找这几句。”
部队中通过的电码,是摩斯密码或者摩斯密码的衍生码。一些特殊部队,也有自己专属的电码。我们受训的时候,教官就自己编制了一套密码 ,为了让我们记住密码,有一段时间,他无论发布什么命令都是用密码。我们的纸面回复必须使用密码。
那套密码,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哪怕是换成其他部队的人过来,也别想按照歌词找到日记的顺序。
五本日记很快被我们拆分开来,又一张张的合并在了一起。
教官有个习惯,不管写什么东西,都要正反两页去写,他说,这么做是为了不浪费纸。所以,他平时写字下笔很轻。
可是这几篇日记,字迹却里力透纸背,可见教官在写这几篇日记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是何等剧烈。
几篇日记开头,这样写道:
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也有爷爷奶奶。我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可我的那段记忆被篡改掉了,我的记忆被换成了一个叫曲知秋的孤儿身上。他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他十八岁之前的记忆被换到了我的身上。更重要的是,我们互换了身份。
我不知道,真正的曲知秋是不是还活着,我只知道,我是在替曲知秋活着。
如果,不是爱萍,我不会发现自己的记忆被人篡改,是她找到了我。她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曲知秋。
我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份,离开了部队,回到了这座城市。可是关于我的一切都已经被人抹掉了。我只知道我叫曲知秋,在孤儿院入伍。
我花了几年的时间,用了无数的办法,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姓陈。
我回忆起的第一个片段,就是我爷死不瞑目的情景,后来好多事情都在我脑海里涌了出来,当然,那只是一小部分,我得趁着,我还能记住那些事情,把它们全都记下来。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我虚岁十二那年,我爷突发脑溢血,当时陪在他身边的除了我爸和我,还有几个老邻居。那时候,我爷已经说不出话了,却挣扎伸出三根手指头指着我,往我爸身上看。
我爷是想要留下最后的遗言,我爸却跪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爷的手,把我爷伸出来的那三根手指给握回了手心里,红着眼圈对我爷使劲儿摇了摇头。
我爷用尽全力说了一个“你”字就睁着眼睛走了,我爸给他连着抚了几次,他都没闭眼。
我爷明显是有事放心不下,我爸明知道我爷要的是什么,却没答应他。
那时候,不少人都说我爸不孝顺,还有人说我爸不是亲生的,才连他临终前的心愿都不答应。
这也难怪别人误会,来的人都觉得:我爷最后的心愿是能再见我奶一面。可是,我爸不让。
我知道,我爷不是那个意思,他临终前,伸出三根手指是让我爸带着我去见我奶第三面。
我爷和我奶之所以分开,是因为我奶在我出生那年,动手刨了我们老陈家的祖坟。
第194章 日记2
挖坟掘墓这放在以前是掉脑袋的事情,刨了夫家祖坟那得活活打死。可是,我爷不仅什么都没说,还由着我奶的性子,让她在祖坟上面盖了座房子,住了下来。
这事儿,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我爸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就带着我和我爷搬了家,可我爷说什么都不肯搬远,也就是搬到了邻村。
这事儿,被人说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我爸一直没去看过我奶。我爷却悄悄带着我回去过两次。
我第一次去看我奶的时候,正好是我六岁生日那天,我爷背着我爸带着我跑出三里地,去看我奶。
我奶长得很年轻,看上去比我爸大不了多少。我奶看见我高兴的不得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撒手。直到晚上才往我脖子上挂了个红布包,含着眼泪送我出了门。
我爷也舍不得走,可我奶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老陈家的事儿不该落在小子身上。我不跟你走,是替你们守香火,回吧!
我爷什么都没说,拉起我就往回走,一路上抹了好几次眼泪。
我晚上实在忍不住问了我爸一句:我奶挺好的啊!你怎么不让我见她?
我爸脸色当时就变了,大声问我爷:你是不是又带着小子见那女人去了?
“那是你妈!”我爷也火了,和我爸也大吵了一架,他们具体吵什么我没听清,就知道,我爸把我奶给我的那个红布包抢过去给扔了。
我爷气得给了我爸一个耳刮子,打着手电在外面找了一宿,也没找到那个布包在哪儿。
从那之后,我爷就一直白天晚上的跟着我,连学都不让我上。人家孩子都是七岁上学,可我爷却硬是把我看到了九岁,才同意去上学,但是上学的条件是我先跟他去见我奶。
我本来听着自己能上学挺高兴,一听见我奶,我就打怵了。她住的那地方实在太吓人了,我不敢去啊!
我爷却不管这些,硬是拽着我去了我奶家。这回我奶隔着门把我爷好一顿骂,我听大概的意思是:孩子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么?怎么能把红布包给扔了?你们老陈家要是断了香火,别过来求我……
我爷被骂的一声不敢出,我奶骂够了才长叹了一声:“回去吧!你看他没看住,该来的总得来。等他十二岁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我爷盯着我奶家大门看了半天,才叹着气领着我走了。
我爷这一路上都叨咕:我看你,看得挺紧啊!你究竟遇上啥了?
其实,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我爷,就是我爸扔了那个红布包的那天晚上,我看见过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爷出去找红布包,我爸因为生气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了我自己。
我睡到半夜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我爸回来了,就披上衣服下了地。
可我刚走到门口就觉着不对,我爸往常回来都自己带钥匙,这回怎么还敲上门了。
我顺着门缝往外一看,是我爷站在外面。我刚把门打开,外面就刮进来一股子凉风。我连着打了几个哆嗦才想起来我爷还在外面,等我再往外看,我爷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赶紧进门一看,我爷正坐在我家炕沿上,可他穿的那身衣服,我从来都没见过。脑袋上还带着一顶黑色礼帽。那帽子就跟电影里旧时候地主带的那黑沿儿帽子一模一样,前面拉下来能挡住半边脸。
那人坐在炕沿上一句话都不说,我当时就觉得那是我爷,也没多想什么,贴着炕沿钻进了被窝。
我刚裹上棉被想招呼我爷睡觉,就看见那人脸上像是长了一层白毛儿,刚才他的脸被帽子挡着,我还没看出来,这回他的脸从侧面让灯光一打,那层白毛就清清楚楚的冒了出来。
我当时就打了激灵。
那人肯定不是我爷。
他脑袋上的,不就是老辈子去世戴的寿衣帽子?
我想喊却怎么也出不了声,那人却在我眼前摘下帽子,把帽子翻过来递到了我眼前,说了句:“给我!”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什么,吓得一个劲儿发抖,那人却又说了一句“给我,快点!”
我的眼泪一下淌了出来——我听老辈人说过,半夜有死人过来讨东西的事儿。他找你要的,肯定是他生前,你欠过他的。你得赶紧把东西给他,才能把他送走。实在没有就给他些钱也行。
我哪知道,我欠过那人什么啊!
那时候,我身边连个钢镚都没有,我那什么给他?
我当时也被吓懵了,抓起身边的作业本扔到了他帽子里。
那人当时就是一愣,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起来走了。
那人刚从屋里出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过来。屋里还是我一个人,灯也亮着,房门关的严严实实,我作业本也在炕沿边上。
我觉着自己是做了个梦,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
我爷这么一问,我就更不敢说了。
我爷带着我回家之后,就开始动手扎白布灯笼,扎好一个就往我手指头上扎一针,往灯笼里面滴一滴血,我问他扎这灯笼干什么?
他让我别问,一会儿跟着他挂出去就行了。
可是,我爷还没把灯笼全扎好,我爸就回来了,两个人又是大吵了一架,我爸把灯笼全都踹碎了,还问我爷,是不是我奶又闹什么幺蛾子?把我爷气得浑身直哆嗦,骂我爸狼心狗肺,娶了媳妇忘了娘。
两个人吵了个昏天黑地,最后我爷还是没拧过我爸,再没去扎灯笼。打哪之后,我就总听见我爷唉声叹气,有时候小心翼翼的跟我爸说:“你就让我扎个灯笼吧?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