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性。
竟让人听起来有些怜悯。
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该是走到了多无助的地步，才会向其他人寻求一个点头？
虽然薄书远的无助相比其他人可能太过肤浅，毕竟他的人生并没有经历过任何算得上数的出来的伤痛。
可正因为他太过娇弱，他才会一遇到这些事情就很容易陷入绝境。
人和钢铁一样，越磨，越利。
久不用，就锈了。
此时的薄书远就好比一把锈了很久的铁块，当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废物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告诉他——你不是。
薄文疆看着眼前的薄书远，好像看见了他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拉着自己问东问西的样子。
孩童的最初，都是纯洁的。
薄书远变成今天这样，筑造他的成长环境的所有人，都有不可推卸的一份责任。
薄文疆朝他招了招手，用慈爱的声音道：“过来。”
薄书远乖乖挪过去，跪坐在薄文疆的腿边，像幼时那样，将脑袋放在他的腿上。
“书远啊，你知道我为何今日过来看你吗？”薄文疆突然说道。
薄书远摇摇头，他以为薄文疆要过很久才会过来看他一眼。
“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情。”薄文疆道，“先是有人绑架了篱落那丫头，接着又有人去学校带走了她的女儿柒柒。”
“什么？”薄书远乍一听这消息，猛地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是什么人？”
谁都知道顾篱落身后是薄瑾修，敢光天化日动这样的手，谁有这样的胆子？
薄文疆眼中神色阴沉，看不出来他告诉薄书远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回答薄书远的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讲：“这段时间，天赐跟柒柒他们成了好朋友，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恳求苏心月帮柒柒和琮琮，苏心月答应了，开车带孩子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那些人撞倒在了路边，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一天一夜了依旧昏迷不醒。”
“什……”薄书远的惊讶一茬接着一茬，没想到几天之内，世界真的发生了改变。
“天赐呢？”他问道。
“没事，昨天白天在瑾修家里，杜江林夫妇在和邱家的丫头照顾着，晚上我给接过来了，现在还睡着呢。”薄文疆知道他担心儿子，于是解释的更细一些。
薄书远松了口气，但是理了下薄文疆的话才发现其中问题：“爷爷，您是说……篱落跟她的女儿现在还没救回来？”
薄文疆摇摇头道：“篱落丫头受了伤，不过人跟在青的身边，暂时没事。柒柒……还在对方的手上。”
“那，那……”薄书远怔住，事情闹得是不是也太大了？
薄文疆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笑着道：“孙子啊，以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显然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巨变对不对？可我现在告诉你的才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瑾修他们正在殊死战斗，司部的兄弟们已经有伤亡产生，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可能下一秒就会发生更大的事故。”
薄书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理清楚了薄文疆告诉他的这些事情。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震撼。
同为薄家人，可他显然过得太安逸了。
这些暗涌，一直以来都是薄瑾修在处理，他从未参与过，也从不感兴趣。
仗着自己是薄家血脉，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薄瑾修拿命换来的富贵。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巨变的发生，并不需要很久的瞬间，很多时候，可能只是一夕之间，就翻了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这些他不熟悉的内容。
薄文疆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消化，他今天来这里，本来就不是来说教的，而是来给他选择的。
“爷爷，您刚才说的给我指条路，是哪一条？”薄书远问。
薄文疆看着他，眼中有笑意，也有一丝不忍：“让你过瑾修那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薄书远愣住，过薄瑾修的生活？
他不会蠢到将薄文疆这话理解成为过薄瑾修的富贵面，薄文疆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必然是指要把推进薄瑾修那个生死不确定的世界里去。
要去那个世界吗？充满生死和挑战，却也有真情和陪伴。
薄书远有些犹豫，可某个瞬间，在他害怕胆怯的时候，眼前却闪过了顾篱落那道模糊的身影。
她也在那个世界吧？
如果他去到那个世界，是不是算跟她一个国度的人了？
到那时，她是不是就会正眼看他一眼？
还有天赐，他的儿子都能鼓起勇气做好事，他那自私自利的妻子都能为了儿子豁出去。
他怎么就不敢搏一搏呢？
反正前半生他也过够了，往后余生，如果不换一种活法，他从这里出去也没多少意思。
“怎么过？”薄书远开口问道。
薄文疆沉声道：“我要把你送到敌人的本家去，你是我不要的孙子，再加上你以前的为人处世，没有人会相信你还和我有任何关系。当然，能不能在那里活下来，能活多久，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薄书远狠狠一颤，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这种卧底的事情他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别说严刑拷打了，人家只要吓唬一下，他多半就认怂了。
“爷爷，您……您觉得我行吗？”薄书远不知道薄文疆为何会让自己去做这种事情，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薄文疆笑笑道：“你是我薄文疆的孙子。”
这句话，让薄书远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薄文疆并没有说什么“我相信你能做到”这种空话，也没有给他打气鼓劲。
他只说这么一句，却让薄书远连那些后续的疑问都觉得不该再问下去了。
他是薄文疆的孙子，这是多么荣耀的称呼？
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在这个称呼上抹黑一丁点。
从前他没有承担起这个称号背后的担子，今后，他能做到吗？
薄文疆站起身道：“你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就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