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人悄然打开,一抹被窗外月光拉的欣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向床边靠近。
霍逸琛站在床边,讳莫如深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比窗外月光更清冷的光芒,投注在秦若在睡梦中,紧蹙秀眉的小脸上。
目光渐渐迷离,思绪不由的回到最初相识。
由于正值暑期,他带着季晴到美国走了一圈,回来的还算早,距离开学还有差不多小半个月,而季晴的数学不好,他答应她,要利用那半个月帮她补习。
凌他没想到的是,雨夜里的那个小呆子,竟然一直都在。
无论骄阳似火,还是大雨倾盆,那小呆子竟没挪过窝,开始他是真没想多管闲事的。
大约是第三天吧。
他无意间听到季家的下人在议论。
“那个女孩好可怜啊,二十多天了吧,这孩子的意志力蛮强的,就算是一个大人也早就受不了了吧,她居然在门口,一直等了二十多天了。”
“谁说不是啊,你是没见到,她扒着垃圾桶找吃的那模样,看的我的心都酸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哎,也别怪先生,前夫人可是先生最爱的女人,而她却为一个乡巴佬生了个女儿,别说先生了,恐怕任何男人都接受不了,只是可惜了那孩子了,她又有什么错呢。”
听到这里,聪明如霍逸琛已经听出了大概。
季霖天和他父亲交好,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来往比现在更为密切。
季霖天的前任还曾是母亲的好姐妹,他的干妈呢,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些年季霖天也一直在满世界的寻找。
所以说,大门口那个小呆子,是干妈的女儿?
起了好奇之心,他收买了两个佣人,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之后,他对门口那个小呆子,动了恻隐之心。
就如那晚一样,不知为何,但他确实就是想帮助她,要知道他平时可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
要见妈妈是吗?
说来也是巧,淳于秋正好身体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多日的哭泣,让她生了重病,季晴看了直呼好可怜,霍逸琛眸光一闪,接话:“这就是母性吧,记得曾看到的一本书上写过,一头母狼的孩子不见了,母狼生生的哭死了。”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却又刚好能被季霖天听到。
然后,他果然猜对了,凭借季霖天疼爱淳于秋的那份心,在季家大门口整整窝了快一个月的小呆子,进了季家门。
季霖天虽同意她进门,但是怨气怎么可能没有,他对她说:“以后不准叫小秋妈妈,要叫夫人,记住你的身份只能是下人,答应就留下,否则就滚。”
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知道了!”
试问,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懂的了审时度势,懂的了隐忍,怎能叫人不心疼。
或许是她那份坚强打动了他,也或许是他想到了他也是在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没了父母,所以霍逸琛总是不由自主的愿意帮助她。
“小呆子,这个给你。”
秦若正在烈日炎炎下,拿着不轻的水壶浇花,霍逸琛扔给她一个棒冰:“我喜欢薄荷口味的,季晴偏让我吃芒果的,你替我吃了吧。”
秦若看着被他扔到怀里的棒冰,又呆住了。
“叫你小呆子还真是不浪得虚名。”
霍逸琛哼了句,又把棒冰拿回来,在秦若更呆的目光中,撕开包装袋,不甚温柔的往她嘴里塞,故作凶狠的,半命令式的开口:“快点吃!”
秦若不知道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怎样,张开了口。
霍逸琛笑了,细碎的眼光,落尽他的眸,就如同碧蓝色的大海一样,波光粼粼,煞是好看,秦若看花了眼,连自己手里的水壶被他抢走也不知道。
口哨声在耳边响起,身高腿长的他,一手插袋,一手浇花。
午后的阳光下,身穿白t恤,牛仔裤的他,混合着口中的甜腻,一下子撞到了秦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以后,时不时的,只要是他出现在季家,他总会以各种理由给她东西。
或是食物,或是衣服,还有一些书。
食物他说:“我不喜欢吃,小呆子你帮我解决。”
衣服他说:“我妹妹那个败家玩意儿,买了又不要了,小呆子,你试试吧,能穿就穿,扔了怪可惜的。”
书他说:“我的书柜放不下了,先寄放在你这里,你想看可以翻翻。”
那些实际上都是他亲自为她买的,都是新的。
羁傲不逊的他,想方设法的给她关怀,可惜她却……
想到她对季晴做的那些事,霍逸琛猛然回神,原本柔和的目光,霎时一片寒霜。
看着床上的她:秦若,是你亲手毁了一切!
冷笑了下,他转身离开。
来也无声,去也无声,就好似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门,刚被关上,睡梦中被往事缠绕的秦若,猛然坐起身,惊呼:“季晴不是我推下楼的,霍逸琛你相信我,我没有……”
“若若,你怎么了,乖,妈妈在,妈妈的宝贝儿,不要怕,妈妈保护你……”睡在她身侧的淳于秋被她惊醒,把浑身是汗的她抱进怀里。
母亲身上气息和右臂上的刺痛,秦若这才回归现实,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妈妈。”秦若回抱住淳于秋,赖在她怀里,近乎呓语:“妈妈,我该不该相信他?”
“什么?”淳于秋却耳尖的听到了:“相信谁?”
“……没有,妈妈给我唱歌好吗?”秦若撒娇:“好久都没听妈妈唱歌了呢,好想听。”
“好啊好啊,若若想听什么歌,唱你和霍霍都喜欢的好不好?”淳于秋显得很兴奋。
“……”是啊,曾经他对待妈妈也很有耐心,只是她们都不及季晴重要而已,“不要了,随便什么都好,不想听那个。”
“你和霍霍吵架了吗?”淳于秋问。
“没有,只是现在我不喜欢那个歌了。”秦若,不要再动摇了,不然只会让悲剧重演。
“若若不要生霍霍的气,霍霍今天没有凶我哦。”淳于秋虽然疯,但是脸色还是会看的:“不过他好像有事情要忙,让我先上楼找若若,说他一会就来,他真的没有骗我哎,我有看到你坐在霍霍腿上哦……”
“妈!”被母亲看到那样的画面,秦若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所以你早就醒了,一直躲在里面偷看。”
“嘻嘻嘻……”淳于秋笑的贼兮兮:“我还看到霍霍亲你嘴嘴……”
“……”没脸见人了,她这个妈妈未免也太调皮了一点,不过……
妈妈说,他并没有凶她,那么她所看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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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确定要那么做吗?秦小姐都已经没事了,还有必要那么做吗?”雷炎的话语里,带了一丝规劝。
“做戏当然要做足。”霍逸琛摇晃着杯中猩红色的液体,俯瞰着窗外的被霓虹斑驳的城市,嘴角的笑靥意味深长。
“……”雷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
忽听霍逸琛又说:“找一家全城最好的婚庆公司,制定一套最豪华的婚礼流程。”
“……”雷炎再次被雷,为什么他忽然看不透他了呢,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或许他从来就没看透过他吧:“是!”
霍逸琛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雷炎退身出去。
看着夜色的霍逸琛突然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把空酒杯举到眼前,端详半晌后,捏着杯脚的手指,突然松开……
杯子掉到地板上,应声而裂,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残渣,霍逸琛笑的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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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别动,我一只手不好喂。”秦若正在喂母亲吃早饭,可她老是动来动去的,像个孩子一样不安分。
她也不是不会自己吃,只是都是被季霖天惯得,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她生活还能自理,被季霖天接回来之后,他完全把她当成了小孩子,吃喝拉撒睡,都有专人照顾,发展成如今这样,吃饭都得要人喂。
“哦!”
结果淳于秋老实了一会儿后,又开始不安分,甚至把放在小桌上的汤碗都给碰掉了。
“没了,我还饿饿呢!”淳于秋可怜兮兮的捂着肚子。
秦若是哭笑不得,她都遭殃了好么?
幸好已经不热,不然她也跟她一样了,患难母女啊!
“你先坐着,我去擦干净再去给你买。”
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病房被人推开了,霍逸琛提着两个跟他身份一点也不搭调的方便袋,出现在秦若转向门口的视线里。
“霍霍!”淳于秋见了霍逸琛,很是激动的样子,小跑着下床,拉着他的手:“霍霍,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我还给妈带了好吃的,只是……”看到秦若满身汤汁,他把袋子交给淳于秋:“妈你先帮我拿一下,我看看若若。”
淳于秋被他那声妈雷的外焦里嫩的,拿着袋子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霍逸琛快步走到秦若身边,上下查看:“有没有烫到哪里?”
他语气里的担忧是那么的明显,只是秦若分辨不清真假。
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秦若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不咸不淡:“没,麻烦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妈,我去清洗一下。”
她一只胳膊伤着,换衣服不方便,好在撒的不多,擦一下就行了。
说完,秦若转身。
洗手间的门,她没关,或许还是不放心吧,她必须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才行。
可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母亲见到他,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哪次不是大呼小叫,跟见到了几辈子不见的亲人一样,看刚才救知道了,可是这会儿外面却是安静的不像话。
还没整理好,秦若就放下手上的毛巾,往外走,却一下子撞到了刚好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男人的怀里。
鼻子被撞的酸疼,眼睛里涌出了泪花,却还被头顶的他笑话:“原来你刚才所说是暗号,我一过来就投怀送抱,看来是昨晚想狠了我!”
秦若往后退,却被他揽着腰退无可退,仰头目光不耐:“请你放开!”
“请?”霍逸琛笑了,那笑容却带着嘲讽:“霍太太,麻烦你告诉我,你对我这么客气,是几个意思?看来你是不相信我昨天所说?”
“是!”秦若也不扭捏,如实相告:“就像你不信我一样,我对你也是毫无信任可言,所以请别再这么无聊。”
秦若说完,想用蛮力推开他,却被她拦腰抱起,放在了洗手台上,他则以暧昧的姿势,跻身于她的双腿间。
羞愤交加,秦若又闹了个大红脸,推搡他:“你放……”
“嘘!”长指按在她翕动的唇瓣上,霍逸琛笑的无赖:“妈还在外面,小声点。”
想起母亲昨晚说有看到霍逸琛亲她,秦若红着脸放低了音调:“你到底要干什么?”
“乖老婆!”霍逸琛勾住她的脖子,薄唇凑上去,这次是浅尝则止:“早安吻!”
秦若基本得出了结论,这厮疯了,疯的彻底,疯的无药可医,疯的她脑袋快要炸了。
早上只顾着忙活母亲,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这会垂在眼前,让心里不安定的秦若烦躁不堪,抬起左手,想要撩起来……
“你敢再擦,信不信我让你这只手也残了!”霍逸琛以为她又要擦嘴,凶神恶煞的瞪着眼:“不信你可以试试。”
“呵……”秦若回以白眼,撩头发的手,拐了个弯儿。
“该死的!你这个欠揍的死女人!”霍逸琛牙齿咬得嘎巴响,这次发了狠的吻上去。
吻的秦若快要窒息,还放下恶语:“有本事你继续擦,擦一次吻一次,亲爱滴老婆我随时恭候着!”
秦若想把霍汐童的话回敬给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不要脸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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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霍逸琛大概真是疯了,吻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居然……
“这就是我儿子吗?”从b超室出来,他拿着单子,看着上面的黑影,高冷的他笑的跟个撒比似得。
并且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
秦若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神经错乱了,除了这个解释,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突然的转变。
不想跟他纠缠,秦若往电梯走去,却被他抓住了手,不由分说的带出了医院,直奔大型购物商场,婴幼儿专区。
“这个怎么样?”霍逸琛拿着一套男婴套装,问她的意见。
秦若自是不会回答,他也不扫兴,自顾自的买了一大堆,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婴儿床,奶瓶,玩具……像是要把整个商场都给搬回去一样。
他买他的,秦若概不发表意见,就好像跟她无关一样,哪怕是他给她也买了许多的孕妇用品。
离开之前,他看上了一套亲子装,还拿着在她身上比划着:“怎么这么丑呢?”
“……”说衣服还是说她?
绝对是说她,因为衣服他买了!
他又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还在大街上跟她手牵手,甚至人来人往的街头吻她……
一连好多天都是如此,就好像要向全世界宣布一般,甚至还带着她出席商业宴会。
彻底击溃秦若筑起的心墙的是……
他居然为了她,把省长拉下了马。
原来她出事那晚,他亲自去过许凌风的家,给许凌风的父亲下套,最终他以贪污罪,被撤职入狱。
秦若看到电视上上演这些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五味杂陈的,不知不觉就落了泪。
这个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她还能再相信吗?
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是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拥她入怀的他:“怎么哭了?”
秦若转头去看他,眸中的水雾,氤氲了他的容颜,她抿了抿唇,语调很轻的开口:“为什么?”
即使她问的这么奇怪,霍逸琛也懂了,笑了笑:“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婆,希望我醒悟的不会太晚。”
“为什么?”秦若的问题未变。
“季晴自杀了!”霍逸琛突然道,眸中带着失望。
“所以呢?”秦若的身子开始颤抖。
“算是畏罪自杀吧!”霍逸琛叹息一般自嘲:“原来我一直都在被她蒙蔽。”
“所以呢?”
“你这女人,除了为什么,所以呢,还会说点别的吗?”霍逸琛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眸底深处却是暗藏寒光。
秦若的泪,流的更凶了,推开他就要起身。
霍逸琛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手,把她禁锢在怀里。
秦若挣扎,前所未有的反抗剧烈:“霍逸琛,你放开我,你认清了季晴的真面目,才回过头来找我,把我当什么,备胎吗?呵……你未免太自大了,你凭什么认为,你给个好脸色,我就要眼巴巴的贴上来?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我秦若不稀罕你霍逸琛……”
“对不起!”
三个字成功的让秦若安静下来,她死死的咬着唇瓣,瞪着他。
霍逸琛苦笑了下:“不是备胎,从来就不是。”
放开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单膝跪在她面前:“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