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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论师姐的被推倒 茂林修竹 6795 2024-06-29 18:28

  越清光当即不再试探,自地下蟾宫中土遁出来。见乐韶歌稳坐对面,却未急着杀上去。

  翻手召唤。

  只听地下轰隆隆作响,一只山头大小的土黄色蟾蜍自土中钻出。出土便张开大嘴,瞬间飓风涌起。那蟾蜍吸气,背拱如山,双目之后气囊圆圆的鼓起。而后,蟾蜍一叫宛若石山之崩,声波震开。

  混乱缠斗之人瞬间四仰着被炸开,不少人掩耳抚胸,七窍被震击得流血不止。

  幻术早如浮泡般被冲破了。

  乐韶歌掣琴在手,五弦一挥。而青羽也自她衣上飞出,便在她身后羽翼一展,已恢复原身大小,展颈仰首一声清鸣,悦耳之声携着灵气破开蛙鸣声。那蛙鸣推来的声浪便一分为二,向两侧排去,掀起滚滚土浪。

  青羽展翼排开空气中的土尘,旋身化作人形。依旧是个修眉凤眸,曼妙明艳的华裳美人。照旧往流光璀璨的巾带披帛上一坐,翘起玲珑皓足。妖媚的长睫毛半垂着,慵懒又盛气凌人。饱满的红唇里吐出刻薄的话语,“老□□,好久不见,你叫得还是这么难听。”

  驯服蟾蜍是越清光平生得意之事。见乐韶歌竟也有此般灵宠,便又是一惊,心想自己还是太过轻敌。

  “旧相识?”

  蟾蜍鼓了鼓腮帮子,没好声气,“老相好。”

  青羽哈哈一笑,“多年没挨打,你是忘了疼吧。快跪下叫奶奶,本座就忍着恶心踩一脚你的癞□□头。”

  乐韶歌:……

  “……它也自灵界来?”

  “不是来自,而是撵出。”青羽嘲讽道,“――本座撵的。”

  那蟾蜍也不吭声,看上去很是老实。让人不由就脑补出青羽霸凌它的往事。

  “既是灵蟾,为何会助纣为虐?”

  青羽啐了一声,“臭味相投呗。欲壑难填,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蟾蜍这才翁里翁气的纠正,“是凤凰肉。”

  青羽瞬间暴怒,化回原型,如坠星般杀过去。

  那蟾蜍也不甘示弱,后腿一蹬,如山的身躯跃起迎上。

  这一鸟一虫已战作一团。

  越清光也趁势再行土遁,深入地下。却驱动四面土傀儡跃出地面,向着乐韶歌袭去。

  地面破碎震动,凡有黄土处都有土傀儡抱着石头脑袋站起身来。转眼便组成无边无际的大军,地上几无落脚之处。

  那土傀儡自土中结块而成,灵力、身躯都依赖土地供给。击碎了依旧能在站起,显然杀之不尽。

  按说这种数量的傀儡里,必大都是滥竽充数者,靠简单符咒驱使。然而控弦杀一阵便知,虽然智识、战技良莠不齐,可这傀儡大军竟是每个体内都有单独的灵核,纵使无傀儡师的指令也可独自作战。

  乐韶歌并无太多作战的经验,然而这些日子频繁同幽冥界修士交手,对于傀儡、战兽、恶灵一众控物多少也有了些认知。

  和这些土傀儡交手,手感很是诡异。

  或者说……太过诡异了。

  她便化作凤鸟腾上空中,暂时脱离战场。

  底下土傀儡已自发开始堆叠身躯。

  她躲避着那土傀儡射出的骨箭与灵符,且不急发动攻势。

  越清光坐镇地下蟾宫,不慌不忙的发动了先前设下的结界。

  那结界本是一张落天弓――开弓之时,界内之物,天亦可落。

  他驱动灵力,将弓弦全力开满,瞄准了空中的乐韶歌。

  第109章

  土傀儡越叠越高, 渐渐竟叠成双腿立地的人形。伸出手来试图将乐韶歌拍落。

  乐韶歌于是出手袭扰――巨大的躯体本就难以控制,而人虽为万物灵长,却腿长身短,不利于稳站。立住地面而攻击空中, 人形并非首选……甚至可称为末流之选。

  果然, 攻击腿部, 便轻易使这巨大傀儡变得笨拙失衡, 不片刻间便被乐韶歌击倒。

  这些傀儡依旧没能收到越清光的指令, 便凭借本能再次开始堆叠身躯。

  ……却依旧是双足站立的人形。

  这土傀儡的行动逻辑并非纯然的战斗理性, 它们在灵核中残存的集体自我认知, 是人类。

  预感被证实了, 怒火的在乐韶歌心中腾起。

  ――那诡异的手感并不是她的错觉。

  地面上这万千傀儡大军――结成他们灵核、赋予他们独立战斗意识的材料, 确实是人的灵识。

  她早先曾依稀听闻, 幽冥界修士如蓄水般蓄有幽鬼池――而幽鬼多是幽冥界和下六界凡人身死之后残余的灵魂。但只是灵魂残余,根本就不可能保存如此完整独立的战斗意识。

  ……只怕越清光是将活人当成了炼化土傀儡的材料。

  凤鸟仰天怒鸣, 悲愤之声达天入地。

  越清光身在地下蟾宫,竟也闻声入耳, 心中有莫名的情愫被激起。然而他情感本就残缺不全, 竟是无动于衷。只暗想乐修果然是媚音惑人,竟也牵动他想起往事。不过这乐修修为尚不足以压制他,令他产生幻觉。倒是这乐修自己被情绪绊住了手脚――正是他动手的时机。

  落天弓已然张满,越清光当即不再犹豫,一箭射出。

  落天弓是必中之弓,离弦之时,便已中的。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剧震。震波深入地下,竟令蟾宫也抖动不止, 泥沙俱下。

  越清光毫无防备,已知情形不妙。

  忙透过傀儡查看地面情形,然而更换几次视角,却只见烟尘弥漫。

  但这其实已足够推测了――被击倒的,恐怕正是地面上的傀儡大军。

  落天弓误射绝无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在射出弓箭时他瞄准的本就是傀儡巨人。

  越清光心中巨震,忙内观神识――心想自己究竟是何时中了那乐修的幻术?

  然而内观未毕,先前接通的傀儡视野都同时传来这样的景象――先前化作飞鸟的乐修已恢复人身,却是头戴宝冠身披战甲,怀抱琵琶的飞天战相。

  不,并不是飞天战相――越清光是幽冥界中人,他很清楚那战相究竟为何。上古传说中幽冥界始祖身怀双相,既男且女,既恶且善。男则极丑女则极美,恶则嗜人好战所向披靡,善则大愿慈悲舍身地狱,荷担一切世间诟秽,度化一切罪苦众生。

  那应当是,罗刹慈悲相――然而罗刹本是幽冥界中物,香音界中人,如何查知罗刹往事,又如何能洞悉罗刹本愿?

  就在他惊诧之时,乐韶歌拨响了琵琶。

  ――飞天舞第 八 章之,地藏十轮经变舞。

  这世间有些善恶本就共通,并不分天上地下、香音幽冥。乐正子当年足迹踏遍四境六界,采集天下乐曲――所采集的正是人心最本真的爱憎期许,幽冥界本在其中。何况,在悲苦不下于幽冥界的下六界凡人之中,地藏之名早已遍传。反倒是幽冥界中罗刹本就自有慈悲善相,早已无人记得。

  ……幽冥界既有此先祖,为何修士所继承,偏偏尽是极丑极恶的那一半?

  落天弓将近半土傀儡击得支离破碎,受伤而一时不能再起的傀儡灵核散落一地……像是枯黄土地之上滚落了满地泪珠。

  天地之间回荡起恢弘悲悯的梵唱声。

  万物皆依地而生,万事皆依地而成。以地之厚载担负众生苦难与罪诟,安忍不辞。如地之静默,含藏世间一切财富秘宝、功德善业。而愚者不知,反求之于恶。纵使慈悲沉默如地藏,也有忍无可忍之时。

  她隐藏愤怒,以慈悲本愿镇抚那被禁锢在傀儡身上的灵魂。

  而经变舞本自佛经,内蕴佛光圣音,正是净灵度亡之舞乐。灵核骚动着,被抹杀自我禁锢已久的灵魂冲击着灵核上的法阵,想要获得自由和安宁。渐渐一颗颗爆裂开来。

  越清光在蟾宫中看得心惊肉跳――他执掌仵官城数百年,这样的傀儡大军要多少就有多少,他不是心疼自己积攒的傀儡灵核被乐韶歌净化,所惊骇者,乃是自己所修炼的傀儡秘术遇上了专克此道的克星。

  当即再也坐不稳,跃出地面,向乐韶歌杀去。

  他虽善操傀儡,却也并非没有近战的手段。幽冥界同六界的人间界和冥界相接,交互繁衍之后,部众主体早已不限于纯血罗刹,部众善战的威名也丢失已久。但他正是最强悍善战的罗刹之身。自地下出来,便化出青面獠牙的丑恶真身,手持炼化万骨而成的森森青白骨刃,扑向了空中飞天。

  那骨刃之上缭绕万千怨恶,迎风震起了凄厉不绝的鬼哭,遮盖了大梵天音。

  乐韶歌自空中听见,只觉心中且悲且愤,难以名状。她收了琵琶,在手中化出降魔双杵,迎面杀了上去。

  恶声鬼哭和大梵声音互相切割碰撞着……终于,降魔宝杵与恶鬼骨刃短兵相接。

  宝杵迎面压住了骨刃。

  甫一交接越清光便觉如山压顶,纵使将全身修为一推再推,那骨刃也不能寸进。对面仿佛不是区区飞天一人手持双杵,而有亿万之众怒目相对,正合力要将他镇压――一念及此,那降魔杵便不容抗拒的向下压来。

  他奋力顽抗,却是螳臂当车。不由心中大骇。

  忙要唤身后弟子们前来相助。

  却骤然意识到了先前落天弓偏离的真相――不是他中了乐韶歌的魔音幻术,也不是他大意瞄错了目标。

  ――先前被他用蛙鸣喝破幻术得以脱身的弟子们,早已尽数被人诛杀了

  这战场之上的敌人,不止乐韶歌和她的灵宠。

  ……竟还有旁的人。

  不,应该说他早就知晓还有旁的人――纵使开战之前,那些定居在此地的碍事之辈已被他诛杀驱赶。可开战之后,他们之中还是有人趁机偷偷回来了,只因他们太过于弱小,一旦傀儡术发动,在战场之上不过就是些垫脚的炮灰碎骨罢了,故而他竟没有在意。

  而正是这些人,趁着他的弟子们被幻术和蛙鸣震晕,将他们逐一杀死,而后破坏了设置落天弓的结界!

  ……等等,这些无知之辈有什么能耐破坏已设置好的结界?

  越清光脑海之中纷乱杂呈。

  然而不管他想清了几多紧要的关键,都不能阻止眼前降魔杵的威压。

  又是一声蛙鸣惊起,越清光猛的从为时已晚的觉悟中清醒过来――心知自己到底还是被乐修之音动摇了心智。

  此刻已不宜恋战。

  那蟾蜍与他通心达意,将他唤回心神之后,便也不再同青羽缠斗。

  吐了枚金钱出来罩顶,蛙嘴一张,拼着受降魔杵一击,跃起将越清光含进嘴里,飞快的遁地而去了。

  越清光潜回蟾宫,顾不得地上残存的傀儡大军,留下令他们杀尽地上氓流的指令,便匆匆逃回了仵官城。

  而地上尚未被梵音净化的土傀儡,其实也已不多了。

  很快一战终了。

  留漫山遍野的碎土乱石,和碎土乱石之上映着苍白日光的水晶残核。

  天地依旧苍茫无声。

  不论是乐韶歌还是破坏结界逆转了战局的反抗军,亦或是居中替他们传递消息的香孤寒,都体会不到任何胜利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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