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主动回来,她不想强唤。
――否则就跟输给了这个大猪蹄子似的。
但……她的脸面,与瞿昙子的安危、与诛杀乐清和比起来,孰轻孰重?
当然,师父的意愿在她这儿是不值一提的――反正他扔下她和阿羽舞霓时,也没在意他们日后怎么相依为命不是?
乐韶歌捏碎了符石,不知为何,心里竟忐忑起来。
师父没出现。
她再等。
师父还是没出现。
就在她心中万千揣测,脆弱得几乎碰一碰就能轰然坍塌时,耳中传来的熟悉的空旷感令她骤然紧张起来,而后便是狂喜――师父还活着太好了师父没出意外!随即就是狂怒到想杀人的冲动。
――师父这大猪蹄子留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降神令,只是一块传音石!
乐韶歌:……大猪蹄子去死去死去死吧!
“青羽和瞿昙子正在追击乐清和,大约三个钟后到阿兰若林。”乐韶歌轻轻的说道,“……我受伤了,伤得很重很重。”她说着说着,已不知为何泪流满面。便先停下来平复声息,才又冷冷的说道,“你去支援瞿昙子,我疗伤。或者我去支援瞿昙子,你回来给我收尸,选一个吧。”
半晌,那边弱弱的传来一声,“……你好好疗伤。我去。”
乐韶歌跪坐在钧台安琴石旁,无法自抑的哭泣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阿羽担忧的声音,“……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时隔十五章之后,瞿昙子终于正式登场了,撒花~
虽然他拔腿就又走了,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号的正式角色了不是?值得庆贺值得庆贺!
然后不要问我师姐为什么还不失忆了[掩面]……因为阿羽还没站稳c位啊。
小剧场
乐韶歌对瞿昙子:觉明大哥!
乐韶歌对香孤寒:嫩香菇~
乐韶歌对阿羽:让人心疼的小师弟
乐韶歌对舞霓:珍贵的小师妹
师父:我呢我呢?
乐韶歌冷漠脸:大猪蹄子。
顺便因为作者雷师徒恋,所以师父就是师父,负责亲情戏。
以上。
第25章
乐韶歌匆忙擦干眼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轻易就情绪激动起来。就算她已经六年……快七年没听过师父的音讯, 独自一人带着两个熊孩子,主持着一整个除了她不很熟的外门弟子,其余不论讲经阁、礼仪院还是弦歌祠都塞满她师父师祖太师祖辈老人的九华山。每天都过得像个上有老下有小,并且老不好伺候小不好养的小操劳。要知道, 按照修界的算法她其实都还没怎么成年呢!你看看香孤寒、看看瞿昙子, 哪个不是意气风发随便浪?就算做错了也不用怕, 反正身后还有个年富力强, 位高权重的师父给他们撑腰兜底。就她一个, 不但没人给她兜底, 她还得给别人兜底……她, 她都还没怎么成年呢!
乐韶歌觉得自己的心态很不平常, 仿佛今日格外脆弱似的。脆弱到她自己都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步。若说师父刚走那一二年间她如此委屈倒也罢了, 如今师父都走六七年了, 她早已驾轻就熟习以为常――毋宁说这个代掌门当得还挺趁手、挺充实的,竟也会有这么多委屈吗?
但……这委屈好像是发自真心一般, 让她情绪难以自抑,泪如泉涌。
难道是因为时隔久远之后, 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不论如何, 让小师弟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都很难为情。
乐韶歌背过身去,施了个小法术让自己看上去干净清爽,才回过头来,“嗯?阿羽,有什么事吗?”
她从不肯在他和舞霓面前流露出脆弱来,据舞霓说这是因为“师姐有师姐自己的矜持”。
乐正羽却明白,这仅仅是因为他太微不足道了,尚不足以令她正视, 不足以令她在他面前流露出“游刃有余”之外一切情绪。在她心里他就只是个“易与之辈”,他没有让她失态的资格。
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他甚至都还不配和她并肩作战,他无法在危险到来时挺身而出保护她,反而会让她想要保护他。
……还真是难堪啊。
“……无事。”乐正羽道,“外间琐务已处理完毕,便过来看看你可还好。”
“嗯……还好。”乐韶歌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哭过――虽然他肯定已发现了,但乐韶歌希望他能有装作没看到的淡定和体贴,“不必来向我汇报,你同大司礼、大司典和两位律主商量好了便可。你是九华山第五代乐正,迟早都会接任掌门,这些事……”
“我不是舞霓。”她又要岔开话题,阿羽便出言打断了她,“你若当真无事,便用言灵命令我出去。”
言灵是以真元激发喉间玉所发出的声音,可直击人的识海。以此下令,没足够的修为和定力,听令的人是很难反抗的。生在太平无事的年代,乐韶歌平日动用言灵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却没料到阿羽竟已看出她暂时不敢随意调动真元了。
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了脸颊,却依旧嘴硬,“……我是说,没什么大事。清养调理几日就好了。”
“不大,那么有多小?”
“……”
“……你究竟伤在何处?”阿羽凝视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追问。“为何会无故坠落?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师姐?”
被人审问的滋味很不好受,乐韶歌下意识的便要躲开目光,却被阿羽扶住了肩膀。
和一个曾向她告白、向她求欢的人四目相对,实在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人的眼睛是不设伪装的,故而凝视有凝视的礼仪与节制。如他这般扶着旁人的肩膀,强行直视对方的眼睛,就仿佛将内心生剥出来和人裸裎相对一般。实在是太冒犯了。
乐韶歌感到烦恼。而当她无法拒绝的察觉到那眸子里压抑着的渴慕求近之意时,终于难以自制的焦躁起来。
她不知为何便失了耐性,不悦的抬手推开他,“――何时轮到你来逼问我了?”
话一出口她便觉懊悔,这并不是她的真心。就纯粹只是出口伤人罢了――她这一日的情绪实在是太反常了。
“阿羽……”她缓和下语气,想要亡羊补牢。
阿羽却已垂下眸子,掩饰什么一般扭头退了一步。
想亲吻她,想更亲密的碰触,甚至,想要狎昵冒犯。
……原本只是为了让她将真相告诉他,才会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可对上她的眼睛时所有念头就都变得暧昧旖旎了。心底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升起了。察觉到她的抗拒她粉饰太平的意图时,他甚至想将按住她在她耳边将那些念头全都呢喃着告诉她,看她还能否再这么高高在上的从容应对。
――《须摩提》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性。
她会恼怒也是理所当然。
……是啊,何时轮到他来逼问她了?他只是她的小师弟,他最愚蠢最懦弱最鄙陋最不堪的姿态她全见过,他在一切场合派不上用途,不值得信赖,不值得依靠。劫难到来时甚至都是她站在前面遮风挡雨。他凭什么要求她来正视?
可是――
“魔音与韶音不同。”他夷平一切感受,竭力令自己的声音冷静,稳妥,“韶音清圣,而清圣并非人之常情。故而韶音降临易于察觉。而魔音靡靡,循循善诱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我自认清白自持不逊于人,可依旧不经意间就滋生了心魔。”
“阿羽……”
“我同心魔纠缠若久,好歹比旁人周密敏锐些。”阿羽轻笑着,似是自嘲,“师姐,你若有什么不适务必要告诉我……我很怕你会因我一时疏忽,一时愚蠢自私懦弱逃避,而身陷险境。我……”
乐韶歌闭目凝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难得阿羽肯如此诚恳、耐心的同她沟通,她不想再被莫名震荡的情绪妨碍了自己的判断和言行。
待彻底平复下来,她才再次开口,“我察觉不出什么不适,但确实受了些不可知的影响。在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我想暂时把自己隔离起来。毕竟,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什么事,你和舞霓关心则乱,反而不便处置。”
阿羽静静的凝视着她,想要探知这是否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便也再次强迫自己静心凝意,看向阿羽的眼睛。
然而一旦目光接触,那种打从心底里升上来的焦躁感便再次主导了情绪。
丹田里那些暧昧不明的杂质似乎骤然间便躁动起来,她感到真气乱撞,身上力气水一样的流失。
她避开阿羽的目光,脱力的退了一步。
阿羽一愣,察觉到她的失常,忙抬手来扶她。
她推拒不及,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指腹上那微带粗糙的触感擦过了她的手心,那几乎不可察觉的摩擦声却像海浪般灌入了耳中。微痒的酥麻的触感霎时间自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她膝盖不由就一软,脑中霎时间一片海浪擦上沙滩的空茫声。
阿羽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只以为她是气力不继,忙抵掌渡了真气进来。
肌肤相贴的感受像狂风般催击着海浪,然而注入进来的真气确实令她稍稍好受了些。
神识已被那海浪强制侵占了,唯喉间天音中仍存一线清明。她终于隐约明白了乐清和究竟在她丹田中留了些什么,可一旦明白,便已是泛滥成灾之时。
她的直觉没错――她是该将自己隔离起来的。
“阿羽……”她勉强凝起清明和力气,试图压制音魔,“你先离开。我需要独处……”
她面如桃花,眸中春波潋滟。身体无力的自他手臂间滑落,衣衫逶迤如落花泄地。
阿羽知她必是遇上了意外,这般模样并非是她的自愿……然而触目所见一切都令他心乱神移,这亦是他所不能自控的。
他克制着心中欲念,轻轻唤道,“师姐……”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茫然按住了自己的喉颈――是言灵,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了言灵。
喉玉震灵直击识海,其中所含爱恋、渴慕、欲|念……霎时间直达口舌身意,将她勉强筑起的堤坝击得粉碎。乐韶歌脑中便是一沸,耳中海浪声骤然便翻涌起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肆意冲撞的音魔。
“离开!”她凝聚起最后的力气,以言灵不由分说的命令,“离远些,暂时不准靠近我!”
她用力将阿羽推出,扑到安琴台上,开启了钧台的隐匿法阵。
将钧台隔入隐界之后她才稍稍安心下来。
身体已沸腾得仿佛不是自己,陌生的欲念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
她跌跌撞撞的前往台下冷泉调息。一面强行催动喉中九韶音,想利用天音清身宁意,暂时压制欲|潮。
然而甫一催动真元,便觉经脉再次逆乱。丹田中杂质如墨得水,瞬间将体内真元吞噬殆尽。
她吐了一口血。只觉滚烫的海浪翻涌上来,热雾翻腾的泉水自耳鼻喉舌,自皮肤上每一个孔窍灌注近来,瞬间便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她扑倒在冷泉之畔,黑发缭绕在水。全身瘫软难扶,便如照水桃花揉落满地。
第26章
月上寒香楼。
清辉透过绮窗上卷起的画帘落入室内, 照亮檀木琴案。梅花香架上斜架一线燃香,香烟袅绕升起。。
香孤寒独坐在琴案前。白日师门要会,他难得穿戴了礼服。此刻身上繁复华衣尚未尽数换下,垂落堆叠如雪上生花。头发却已散下了, 只斜挽了一枚青白玉簪。修长如玉的手指按在琴弦上, 却并未弹奏。正闭目坐于月华之中, 凝神听风。
――东北秘境边界阿兰若林, 乐清和尚未出现。按着他目前的行进速度, 最多再有三刻中便能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