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饶回神,摇头说:“恰巧碰上的。”
手机上跳出许佑辛发来的微信,季饶点开。
许佑辛那边进展不大,但并非全无收获:“我发现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在查叶总那间地下机构的资料,好像是小叶总那边的人,小叶总应该也想抓叶总的把柄,但叶总对他很防备,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最好提醒小叶总停下,小心适得其反。”
季饶回:“他没发现你也在做?”
许佑辛的话语间带上了自嘲:“我是他养的狗,还被他彻底标记了,总比其他人要更得他信任一点。”
“你自己小心些。”
季饶收起手机,想了想,示意小张:“调头回去,我去找叶总说个事情。”
叶怀宁进家门后先上楼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家里帮佣已经做好晚饭,下楼时听到门铃声响,去玄关开门。
门外站的人却是季饶。
眼见着叶怀宁眉头蹙起,季饶伸手指了指外头:“你没锁花园的门,我直接进来了,下次别忘了。”
叶怀宁沉声:“有事?”
“有话想跟你说,关于叶怀安的。”
叶怀宁让开道。
季饶进门,时隔一年多,再次踏进这个地方。
别墅里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挂在客厅正面墙上的依旧是叶怀宁拍回来的大幅油画,他很喜欢的一个飞机模型也依旧搁在一侧墙角,所有的布局摆设都是熟悉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变。
季饶抬眼四处看,上一次他从这里离开,还是那晚被叶怀宁赶走,记忆仍停留在当时那一刻,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个地方唯独没有了属于他的印记。
“坐吧。”
叶怀宁一抬下巴,季饶收敛心绪,在客厅沙发里坐下。
叶怀宁点烟,顺手扔了一根给他,季饶接下,到嘴边的劝阻话想了想没说出口:“晚饭吃了吗?”
“直接说事情吧。”叶怀宁淡道。
季饶略一犹豫,问他:“你是不是在查叶怀安?”
叶怀宁拧眉,像是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季饶干脆直说了:“你是不是在查,叶怀安安排摘你腺体的那间地下医疗机构?叶怀安那边可能已经发现了,你查到的资料很可能是假的。”
叶怀宁闻言目露怀疑:“你怎么知道?”
“许佑辛,我的那个前队友。”
叶怀宁神色略沉:“他信得过?”
“宁可信其有,还是谨慎一点吧,别打草惊蛇了。”季饶劝道。
他心知叶怀宁对叶怀安的恨意入骨,担心他又会冲动行事,再惹上什么麻烦。
叶怀宁垂眸盯着夹在指尖的烟,沉默一阵他问:“你和他有联系?他还知道什么?”
“还在查。”
叶怀宁抬眼:“我的腺体是不是在他那里?”
“是,”季饶神情复杂,“他说以后会把腺体还给你,问你还要不要。”
叶怀宁冷笑:“他以为腺体是东西吗?说摘就摘,说还就还?”
“……他要是真肯还,你就别往外推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身体好。”
叶怀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和他联系,你们也在查叶怀安?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搅和进这事来?”
季饶随口说:“你当我多管闲事吧。”
叶怀宁看着他,季饶被他黑沉冷淡的目光盯着,心里不是滋味,神色却很坦然,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想做自己能做的。
叶怀宁先转开了视线,站起身:“你回去吧,我去吃饭了。”
被下了逐客令,季饶只得离开。
外头暴雨已至,小张刚有事先开车走了,季饶站在门檐下叫车,这个点又是暴雨台风天,这一片很不好等车,风大雨大,夜色很快彻底沉下。
十五分钟后,别墅的门再次打开,叶怀宁冷淡如常的脸出现在门后。
季饶默不作声地跟着叶怀宁进去餐厅。
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见叶怀宁没有说话的意思,季饶也没再吭声烦着他。
直到叶怀宁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默。
叶怀宁拿起看了一眼,随手摁下接听。
电话是徐因醒打来的,一开口先跟他道歉:“抱歉叶哥,之前机场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这样也会被私生堵上,他们嘴臭,是我以前太纵容他们了,连累了你,实在对不起。”
他之前已经给叶怀宁发了微信道歉,后头被他爸叫回家去,这会儿才有空给叶怀宁打电话。
叶怀宁有些意兴阑珊,安慰他:“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
“抱歉。”徐因醒又一次道歉。
季饶划拨了一下自己手机,徐因醒刚发了条微博严厉斥责私生,没有明着说今天的事情,但字里行间都透着忍无可忍的愤怒。
这小子一贯宠粉,对着粉丝从来和颜悦色,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当然,私生本来也算不上粉丝。
季饶看着不由皱眉,今天的事情如果那几个人懂得收敛,没有瞎爆料,其实没必要再特地提起激怒他们。
但他管不了徐因醒。
……算了。
叶怀宁已经挂断电话,继续吃东西。
季饶也收了手机。
电是突然停的,乍一陷入黑暗中,别说是叶怀宁,连季饶都愣了一下。
听到餐桌对面汤勺落地的声音,季饶快速回神,打开了手机电筒。
叶怀宁的脸色发白,眉头拧得死紧,季饶安慰他:“别紧张,我问问。”
他赶紧打电话去供电部门问,得到的答复是这个片区的高压电线杆刚被台风吹倒了,已经派人过来紧急抢修。
想起那晚在岛上叶怀宁因为黑暗失控尖叫,季饶担忧喊他:“怀宁你……”
叶怀宁开了口,声音尚算平稳:“客厅茶几下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蜡烛,你去找找吧。”
叶怀宁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电筒,昏暗光线中他的神色看着已经恢复如常,季饶稍稍放下心,起身去了客厅。
叶怀宁不喜欢夜晚家里留外人,家中帮佣傍晚做完饭就会离开,还好在他今天在这里能搭把手,季饶暗自庆幸。
从茶几下把蜡烛翻出来,一大把七八支全部在餐桌上点燃。
叶怀宁的目光落到季饶手中的打火机上,微微一顿。
季饶坐回去,松了口气:“你饭还没吃完,赶紧吃吧,应该很快就会来电。”
叶怀宁低了头,继续慢吞吞地吃东西,在季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忽然问:“喝酒吗?”
季饶一愣,火光映着叶怀宁的眼睛,里面是一片平静,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怀宁提醒他:“酒架子上有酒,你去拿吧。”
季饶去客厅小吧台边的酒架上挑酒,在最下面的角落,他看到了一瓶几年前他第一次去国外参加时装周时,亲自去酒庄挑回来的红酒。
之前叶怀宁把他留在这里的东西都还给了他,这瓶酒一直藏在地下酒窖里,估计被遗忘了,如今又搁到了这里的酒架上。
季饶心情复杂,取下酒,再拿了两个红酒杯,回去餐厅。
叶怀宁视线晃过他手中的酒,什么都没说,季饶把酒倒出来,递过去。
叶怀宁一口喝了小半杯,季饶继续给他倒,他俩没再交谈,就着昏暗的烛光,一杯接着一杯,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整瓶酒。
“这酒味道果然不错,我当时去挑时,人说平常有钱都买不到,我那回运气好,正好碰上主人家急需要钱,拿了这酒出来卖。”季饶轻声感叹。
叶怀宁弯下腰,一手撑着额头抵在餐桌上闭起眼,酒喝得太快太多,上头之后分外不适。
季饶见他这样停下说话,隔着餐桌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怀宁,你是不是不舒服?”
叶怀宁依旧闭着眼,没动,也没出声,只不想理他。
季饶握着他的手没放。
季饶的酒量好得多,这点酒并不能让他喝醉,但被酒精刺激,心里那些一直压抑的情绪跟着被放大。
“……怀宁,我后悔了,我不该鼓励徐因醒去追你,我根本没那么大度,那晚我守在你房门外,你跟别人在里面,我几乎要疯了,我终于知道了你从前的感受,我错了,真的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一次,一次就行。”
季饶的嗓音嘶哑,几乎语无伦次。
叶怀宁抬头,睁开醉酒之后微红的双眼,看着他。季饶被他目光刺痛,下意识地抓紧握着他的手。
无声较劲片刻,叶怀宁抬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走季饶身边过时,被攥住了手腕,季饶霍然起身,用力抱住他。
叶怀宁闭眼又睁开:“你放开我吧。”
“你动摇了,你明明心软了,要不也不会留我下来吃这顿饭,你为什么要强撑着理智,就是不肯听自己的内心?怀宁,你活得这么累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肯解开心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这样不好吗?这次换我来对你好,好不好?”
季饶低哑涩然的声音就在叶怀宁耳边,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他。
叶怀宁还是那句:“你放开我。”
“怀宁……”
头顶的灯晃了一下,骤然大亮。
叶怀宁抬头,季饶终于看清楚了那双眼睛,里头藏着的难过让他无处遁形。
叶怀宁是这样的人,他缺乏安全感、对人不信任,从前的热情骄纵只是他将自己伪装起来的一层保护壳,是季饶亲手打碎了他的这副壳,如今再做什么,已经支离破碎的东西都很难再拼凑起来。
叶怀宁的难过,只是难过他的不够理智,一再地对这个人心软、动摇,他并不想这样。
叶怀宁阖上眼,又一次说:“放开我吧。”
季饶只能松开手,叶怀宁后退一步。
“一会儿雨要是停了能叫到车你就回去吧,要实在回不去,你可以睡一楼客房,柜子里有被子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