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锅锅,纪维庸也想起了一件事。
“爷爷找人给锅锅取了个名字。”
“可是锅锅已经有名字了呀。”
纪维庸啐了声:“那叫什么名字?爷爷找人给算的,至少有个正经名字,把户口上了。”
“锅锅要是知道自己有了新名字,肯定也会高兴的。”
“真的吗?”
纪维庸不信有人愿意当黑户:“那肯定。”
听到锅锅会高兴,花啾就来了兴致。
紧接着纪维庸便看到对面的视频界面天旋地转,从一个屋子冲到另一个屋子,过了两分钟,才稳定下来。
屏幕上又多出一张脸。
少年抬眸。
他身前摆着词典课本作业本,哗啦啦地翻过去不知道多少页,显然正忙。
花啾把电话手表往前放放,让爷爷跟他说话。
纪维庸笑一声说:“爷爷给你取了个名字,方便上户口。”
跟纪家人和宝宝一起生活了几天,苍白漂亮的少年好像多了点人气,冷硬不化如同黑曜石的眼眸变得柔软,像淌了墨,映出星点光芒。
但好像……
他对有了新名字这件事并不怎么渴盼。
花啾看看平静的锅锅,大眼睛克制地一弯,又乜向爷爷,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
——爷爷,这跟您说的不对呀!
好在少年给老爷子面子,回想起常识课上学到的内容,冷冷说了声:“谢谢爷爷。”
纪维庸差点没被冻死。
他假装看不见小孙女揶揄的小表情,温和点头。
“大师起了好几个名字,都挺好,但我看到这个名字,便觉得不错,适合你。”
“璆鸣,怎么样?”
少年还没开口,小奶音先插了进来:“可是爷爷,球怎么会叫呢?”
纪维庸差点又被噎住。
他无语解释:“璆,王字旁的那个璆,意同美玉,什么球……我看你就像个球。”
花啾对爷爷的人身攻击表示强烈谴责:
“爷爷你这样是不对的。”
“宝宝只是肉嘟嘟,没有像个球……”
“啾啾要是像个球,爷爷就、就像个竹竿!”
纪维庸被这小家伙给逗乐了。
还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呢。
“行吧,我是竹竿爷爷。”
“可是竹竿爷爷,玉也不会叫呀。”
“照你说的,花还不会叫呢,能啾啾叫的那是鸟。”
花啾最近学到成语了,下意识组词:“鸟语花香。”
纪维庸:“……”
在这儿跟他玩成语接龙呢。
倒是少年,听着爷孙俩斗嘴,长睫包裹的黑眸里渐渐泛出光亮。
他翻字典找到璆字,又跟新学的鸣连在一起,在纸上写下璆鸣,又写下花啾。
“谢谢爷爷,我很喜欢。”
纪维庸听到这孩子主动的声音,不可思异地看向他,他看到他寡淡冰冷的眸子里漾出软意,锐利眼角微弯。
纸上的两个名字醒目落着。
纪维庸收回视线,也没多想什么,更没像严防死守的爸爸哥哥那样臭脸。
在他心中,好像两个小朋友之间冥冥注定有所牵连,本该如此,而他们的羁绊单纯赤诚,与人类的情感不同。
纪维庸油然生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欣慰。
他安静片刻,笑着点点头。
花啾小脑袋蹭到镜头前:“爷爷,你可以回到这边,夏城很暖和啦。”
纪维庸倒没想过去夏城。
他和儿子各自生活,互不相干,几乎是多年来默契达成的共识。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
儿子既已成家,他就没必要再掺和。
距离产生美,他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爷爷不去啦,正准备换个地方住,啾啾有时间来看爷爷就行了。”
花啾跟他保证:“那啾啾多去看爷爷。”
纪维庸眼尾露出笑纹,跟孙女开玩笑:“不来是小狗。”
“哼,我肯定会去的。”
“行行行,爷爷相信你。”
爷孙俩的通话很快结束。
花啾坐在桌旁的小马扎上,点开聊天框,还没收到霄霄哥哥的回复。
她怕打扰锅锅学习,轻轻出去,拨通纪之霄的电话。
几分钟后,那边才接通,传出小胖子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花啾一愣,竖起小眉心凶巴巴地问:“坏蛋,怎么是你,你是不是欺负霄霄哥哥了?”
纪之阳听到花啾的小奶音,吓得差点把他哥的电话手表扔出去。
但输人不输阵,反正隔着电话线呢。
纪之阳昂起脖子:“谁欺负他了,你别信口吞河!”
“是信口开河。”花啾纠正了他的错误,继续问,“那他的电话手表怎么在你那里?手表是我妈妈给霄霄哥哥买的,坏蛋快还给他,不然我要告状啦!”
告状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纪之阳又气又无语,怕她真跑去跟爷爷奶奶大伯伯母告状,便全盘托出:
“又不是我……”
“我爸罚纪之霄蹲小黑屋呢,电话手表拿不进去,我拿来看看怎么了?再说了,一个小破玩意儿,以为谁稀罕……”
花啾听见小黑屋,一愣。
系统叔叔提到过这个词,但她不太懂。
她嘀咕出声:“小黑屋在哪里……”
在宝宝脑中蹲守多日的系统突然出声:“意思就是把他关了起来。”
“你二叔想给纪之霄灌输抢夺家产跟你爸爸妈妈对立的想法,但失败了,恼羞成怒。纪之霄现在被关小黑屋,没吃没喝,昏睡了过去。”
霄霄哥哥吃不到东西晕了……
听到系统叔叔的话,花啾的小脸上顿时闪过慌乱。
她眼睫颤颤,大眼睛里蓄出泪花,着急地问:“叔叔你能帮帮霄霄哥哥吗?”
“我不能哦,但是啾啾能。”
系统温和地说。
花啾一懵,突然想起妈妈的话……
她说小朋友遇到困难的事情,一定要跟大人求助。
-
纪之霄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躺在杂物间的小床上,昏沉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长大了,西装合体,身材高瘦,比爸爸还高,但为了讨爸爸喜欢,他做了很多坏事。
他获得大伯信任,接管了纪氏。
赶走了一些人,又安排进去一些人。
公司在他的手中一点点衰败。
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就像一栋屹立已久的烂尾楼,不分昼夜地躺在风雨里,砖瓦被侵蚀,房脊变得腐朽,所有人都以为它会一直这样,但终有一日,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难,烂尾楼突然便如岩柱般轰然倒塌。
彻底崩溃,难以挽回。
梦里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爸爸满面笑容,似乎并不为纪氏的衰颓而惋惜,他在数账户上的钱。
画面回溯。
他和爸爸消失了,大伯一家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但他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们……
睡梦中,纪之霄的眼皮猛然一跳。
下一刻,他满头冷汗地醒过来,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纪之霄摸了摸脸,泪水和汗水夹杂,黏糊糊的,但他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