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麒臣的出现显然让国公府众人喜出望外,这门亲事一蹴而就。
柔之说道:“从一开始,那不过就是门别有用心的亲事罢了,错就错在有人动了真。”
徐麒臣听到“动了真”三个字,眼神一变,欲言又止。
柔之低头,轻轻地笑了笑:“先动了真的人,注定要低一头的。”
就像是所有成了亲的女子一样,沈柔之未免对徐麒臣生出几分仰慕跟依赖,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信任。
直到那天,有个人跟她说:“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笑话,要不是因为能利用你制约东华王,利于楚王殿下的大计,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
柔之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如饮了一杯掺杂了锋利刀片的冰水。
她并不相信这残忍的事实,但是现实不由得她不信。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明目张胆的恶意:“如今殿下地位稳固登基在即,东华王又孤军深入,早是一枚弃子了,呵呵,他四面楚歌没有援兵,迟早晚也是死,而你也是一样,只要谢西暝一死,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时候沈柔之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牵制谢西暝的棋子。
怪不得谢西暝这两年都乖顺的很,虽然在军中威望极高,但朝廷却并没有如同对待其他带兵之将一样百般忌惮刁难,而谢西暝也表现的非常忠贞,就算有其他的将领不服朝廷管束或者一些举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助力朝廷铲除。
柔之先前还以为谢西暝只是尽忠职守、忠君忠国而已。
原来还有这么一重缘故。
原来她沈柔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起初柔之有点懵,有些伤心,还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地“清醒”了过来。
柔之终于决定,由自己的心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当初谢西暝离京的时候带她去过那长记寿材铺,并告诉她若情形紧急便过来递消息,他千山万水必然赶到。
那时候她只是嗤之以鼻,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再去第二次的。
但她终于还是去了,而且是为了自己挑选寿材。
柔之笃信,不管谢西暝在哪里,他一定都会得到消息。
――他会知道,他的长姐要死了。
而他……就算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到她身边。
事实证明,柔之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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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沈承恩的伤在冬至来临的时候还没好利索, 毕竟是伤到了肺,在寒冷的冬天尤其好的慢。
所幸他已经离开了都察院回到了沈府。
本来冬至这日,柔之是应了皇后娘娘之情进宫赴宴的, 可因为沈承恩的病、另外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故而自请其罪,以照顾沈承恩尽孝道为由, 请辞入宫。
皇后也知道此事,体恤柔之忧虑孝顺之心,反而派了内侍前来沈府宣旨安抚, 又赏赐了若干东西。
直到过了腊八,沈承恩的情形才算稳了下来。
但他一时仍是不能回顺天府当差, 年下府衙的事情又繁杂又忙乱,缺了一个通判, 自然是处处不便,但也无可奈何。
沈承恩本想支撑着回府衙的,却给柔之劝住了,一是他身体要紧,二来眼见要年关了, 当然是要康康健健的才算阖家安泰。
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一老一小的规劝之下,沈承恩只好仍将养家中。
而在沈承恩养伤期间, 自然也有不少官员前来探望, 徐麒臣便来过了一次。
以往有人来, 柔之还出面吩咐应酬之类,徐麒臣到了,便叫珍之出面安排招待迎接之事,竟是一面也不肯再跟徐大人照会。
珍之这边, 之前韩奇因为误闯了都察院、又犯了都察院的禁忌,给打了一顿关了几天,这个纨绔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些,竟也大病了一场,本来还有几分相貌,如此一来,瘦的两颊凹陷,颧骨高耸,越发显出几分猥琐。
韩家这次上京自然是要确定迎亲事宜,谁知沈承恩伤重,自然不能议事。
加上韩奇又在都察院受惊,沈珍之心中暗喜,却悄悄地找到老夫人,故意愁眉不展地说:“父亲伤的如此,长姐为了伺候父亲甚至放弃进宫,我想到先前不顾恤老太太跟长姐一片苦心,任性娇纵让您跟长姐生气,甚是后悔,如今并没别话,唯有也专心一志地相帮着长姐伺候床前,至于婚嫁的事,望老太太先回绝了韩家,我是绝不能在这时候贸然离开家里的。”
老夫人见她说的恳切,还以为她是真心悔改了曾经,也是真心的孝顺,当然连连点头。
而且沈柔之之前也病了一次,如今还要照看沈承恩,实在辛苦,要是珍之真想帮着自然是好的很。
然而韩奇病中,贼心不死,叫人约见珍之。
珍之答应了前去,可闲话不到两句,却偏偏说起都察院的事情:“我才知道那位徐大人是有名的铁面无私的,平生最恨徇私情的人,这幸而是看在父亲重伤的面上才将你放出来,只难保徐大人记仇啊。”
韩奇一惊,忙问记什么仇。
珍之左顾右盼,低低道:“我偷偷地听小厮说,他派人在查韩家呢,表哥在洛州没做什么……会叫他抓住把柄的事儿吧?要是有可得及早打算,这都察院不动则已,一动……那可很不好说,出不出得了京还是难题,偏偏父亲病的如此,若真的事发,只怕也难求情,表哥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务必自己多留心。”
韩奇在洛州算是一小霸,身上哪里会这么干净,总有大大小小的孽债。
听沈珍之这么说,又回想那天给凶神恶煞般压着打的情形,惊心动魄,当下便信以为真,当下也不顾病好,便慌忙地支撑着跟老太太告辞,逃难似的跑了。
沈珍之打发了韩家的人,虽然去了一件心事,但仍是忍不住叹气:“当初到底是眼瞎心迷啊,要是听长姐的话又何必如此。”
从沈珍之回心转意开始,她便刻意对柔之示好,府内种种行事皆看柔之心意脸色行事,就算吴姨娘在她耳朵边上再说什么,也不像是先前般心志动摇了,反而加以斥责。
对于韩家之人的离开,柔之却并不放在心上,唯一觉着欣慰的是,这韩家人走了,府内的家用好歹能省一些了。
本来沈承恩的俸禄就不算很高,只是当初上京还带了些盘缠,之前宫内的娘娘又有些赏赐,所以还能支撑着,只是眼见年下,各府都派人来送年礼,府里当然也不能缺了礼节,加上采买年货,花费不小。
那天正在心里算计,珍之从外头来,手里拿着一叠东西,走进来说道:“长姐,这是宏伯叫我给你看的。”
柔之接了过来,翻看了几张,便怔住了。
原来这一张张记录的都是跟府内有交际往来的官宦之家的回礼,还有年货的清单等等,详细清楚,一应具全,比自己先前梳理的都明白。
珍之探头看了几眼,悄悄地说道:“我看宏伯叫了几个家丁在外头吩咐他们去送礼,不愧是定远王府里出来的管事,这下长姐不用发愁了吧?”
柔之想了会儿,只是一笑。
珍之打量着她:“长姐,小西……小郡王还没有消息吗?”
“没得。”
珍之道:“眼见过年了,他总不会不回来团聚吧……”
柔之默默地垂着眼皮。
珍之想要讨她欢心,便带笑说道:“长姐,小郡王真是什么事都替你想到了,这里里外外的真是多亏有他。”
闻听这个,柔之反而缓缓地敛了笑。
沈珍之见她这样反应,有点失望,便不敢再说谢西暝,只道:“昨儿英国公府的人来,送的礼格外丰厚,长姐你说……年前是不是得去他家里一趟?”
柔之淡淡地看了珍之一眼:“去他家做什么?”
沈珍之心里想的,是英国公府的曹亦寒,闻言却笑道:“昨儿表哥跟青莲姑娘都来了,咱们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不然叫人觉着是咱们没礼数呢。”
“我不去,”柔之轻声说道:“至于你,你别忘了,韩奇虽然走了,你跟他的亲事可还在呢。”
沈珍之听了这话脸红起来:“长姐……”
柔之淡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之前你叫韩奇去都察院,我就觉着奇怪了,你……后悔了是吗?”
沈珍之见柔之已经明白了,顿时站起来,又惊又愧:“长姐!我、我……”
柔之叹息:“当初我那么苦口婆心,你只当我是要害你,没想到这么快你自己倒是醒悟了。”
韩奇在府内住着,若是按照珍之以前的行径,自然要千方百计找机会跟韩奇相会,可是珍之的表现很叫柔之意外。
她当然看出来,沈珍之对韩奇已经不像是之前一样了。
柔之很吃惊的是,当初她说破了嘴,珍之却反而狗护食一样死死咬着韩奇不放,现在她不管了,珍之反而自己想通看穿了。
她本来以为得等珍之嫁过去后,才“日久见人心”呢。
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环境,见多了几个王公贵戚,她的妹子自个儿眼光就“高”了起来。
沈珍之局促不安,无奈之下便向着柔之跪倒:“长姐,我是真悔过了,那韩奇、那韩奇……你先前也看见了,他简直没一点像样的,我只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瞎了眼,我实在是不想、不想嫁给他。”
柔之道:“你不必跟我说,当初是你选他的,我已经说了我不管,如今你既然反悔,我依旧不管,你自己处置吧。不管怎样,你只记得一点,除非你们的婚约作废,否则的话,绝不许你又胡来!不然我可不答应,你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珍之只连连应允。
毕竟柔之虽早看穿了她的心意,却并没有因为洛州的龃龉而强加拦阻,这对珍之而言已经是开恩了。
沈柔之见她如此驯顺,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她一句:“你先前看上韩奇,非他不可,现在又觉着曹亦寒好,但将来呢?若你发现那曹亦寒并非良人,又能如何?”
那英国公府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是个什么龌龊地方,她很清楚。
珍之愣愣地,又有点脸红:“长姐……”
沈柔之却不想再说下去了,摆摆手道:“你出去吧。”
年底将至,西北方面突然传回了一个密信,边塞守军跟来袭的狄人交手数次,连连大捷,而在一次奇袭狄人营寨的时候,竟找到了之前传言殒身于军中的吴王殿下。
吴王是楚王的兄长,之前作为监军前去边塞,却因为轻敌而中了狄人埋伏,这么多年来都以为吴王已经死在乱军中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消息虽然隐秘,却飞快地在京城之中传了开去,听说皇帝已经派人紧急赶往边城,命把吴王殿下接回。
在京城之中漫天飞雪跟烟花交相映衬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原本如一盘散沙的边塞守军,早已经给整肃一新,不再是昔日那种颓靡不振的气象了。
除夕夜,边城难得地也放起了烟花,城门口的小兵们烤着火抬头看天上的绚丽烟花绽放。
两个人眯起眼睛,脸上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其中一个说道:“真是有日子没看到这么好的烟火了。”
“是啊,之前没当过年的时候,狄人就来骚扰,忙着打仗逃难还来不及,谁还有心放这劳什子,如今好不容易打了几个胜仗,叫人的心跟眼都清明起来了。”
另一个小兵捡起火桶旁边烤的红薯,掰开一半分给对面的,见左右无人,才小声道:“为什么会接连打胜仗,你听说了没有?”
那小兵咬了口红薯,因为太烫,便嘶嘶地吐气:“你说什么?”
“我听说,咱东华城是来了一个了不得的英雄,是他领着大家伙儿指挥作战,这才获胜的。”
小兵一听就激动起来,手中握着的红薯很烫,似乎心也跟着发烫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啊,我也知道,那天我还看见了呢,咱们的傅将军跟胡将军等不是簇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吗?两个人都显得很恭敬的,后来我问校尉那人是谁,才知道是带着我们打仗的头头。”
“你说那人是什么来历,傅将军的性子可是最烈的,怎么居然甘心情愿地听别人的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