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点小人儿,还记得呢。
“爹爹让人再重新做一份给哥哥,皎皎的糕糕就皎皎自己吃。”
她听懂了,小脸儿上瞬间露出无限笑意,稚嫩天真,青袍男子不由得笑起来,吻了吻她的面颊,亲自喂她吃糕,小女娃两只手捧着糕点,虽然生得漂亮又爱干净,但到底年纪小,手不听自己使唤,常常抖搂,以至于糕点散落一身,青袍男子便耐心十足地捧住她的小手,帮她接住滑落的那些糕点碎屑。
皎皎吃着吃着,忍不住想与爹爹分享,举起小手送到他嘴边,青袍男子失笑,也不嫌弃女儿咬过,也咬了一口,皎皎小姑娘便开开心心笑起来,小脸儿上满是欢喜。
她吃完了糕糕,被爹爹带去洗手,洗完了小手抹上香膏,就又是香喷喷的小姑娘。
那边小男孩也经历了此生最好的待遇,不仅有人为他处理伤口,还有热水可以洗澡,虽然给他洗澡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男女有别,然而他没什么力气反抗,那婆子手劲儿大的惊人,硬是将他剥了个精光丢进了浴桶,又用一种奇怪的帕子捋他,那帕子好生神奇,捋了一遍,就将身上污垢弄得干净,如此搓了几个来回,总算是搓完了。
小男孩也因此险些被搓掉一层皮……
他被搓时还不觉得,现下搓完了,换上了干净衣裳,才发觉身上疼得厉害,这衣裳布料十分轻薄柔软,穿在身上无比舒适,是他从未碰过,甚至见都没有见过的好料子。
小男孩心下不安,他常听人说,有那等恶人,喜欢抓年轻小男孩去做补,青袍人那么厉害,不会也这样狠毒吧?
然而他被拎回来时一路浑浑噩噩,又失血过多,都忘了要看来时路。
别说是来时路,哪怕是上了岛,那漫天遍野的杏花林就已经让他看花了眼,更别提其他。
逃也逃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洗干净的小男孩虽然还是黑瘦干巴,但眼睛很大,鼻梁很高,日后想必会出落成个迷人的美男子。
青袍男子朝他招手,在他试探着走近后,一把抓住他,小男孩吓了一跳,疯狂挣扎,半晌又被丢出去,青袍男子用勉勉强强的语气说:“根骨还算不错,你不是想拜我为师?还不下跪?这是对师父的态度吗?”
这年头能活着便已不易,谁有个手艺,那都生怕被人学走,小男孩简直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本事教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呆愣愣的张大了嘴巴,显得模样有几分蠢,不复之前的机灵狡黠。
青袍男子道:“我有一女,名为皎皎,然她根骨不佳,不宜习武,你若是做我的徒弟,要发誓一辈子保护她,如此我才肯教你。”
名叫皎皎的小姑娘吃力地迈过门槛跑了进来,冲青袍男子扑:“爹爹!”
青袍男子瞬间变了脸色,他对小男孩跟对皎皎小姑娘完全是两副面孔,抱住那小小的人儿,小人儿冲他笑得极甜,“爹爹爹爹爹爹!”
青袍男子捏捏她的小胖脸,指着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这是你的师兄,以后,爹爹不在的话,就有人陪你玩了。”
岛上只有皎皎一个小姑娘,她又是岛主之女,千娇百宠,却连个玩伴都没有,听说有了小哥哥陪自己玩,小姑娘开心地拍起巴掌,甜甜地叫:“师兄!”
小男孩不大敢看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低着头,应了一声。
青袍男子道:“还不磕头?”
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叫了师父,青袍男子才微微柔和了下眉眼,只是很快又凌厉起来,显然他对徒弟可没有对女儿那样温柔。“你有名字么?”
小男孩摇头。
他自有记忆起便随一些难民生活,彼此之间互不认识,自然也没有姓名,人家瞧他久了,又因为他晒得黝黑,便叫他黑子,但这不是他的名,他是无根扶萍,无名无姓。
青袍男子这才告诉他,自己姓折,单名一个弋字,他的女儿名叫皎皎,大名尚未取,既然小男孩没有名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由他给他取名,问他是否愿意。
小男孩自然点头。
于是折弋为他取了个单字为寒,寓意也很简单,天太热了,还是冷点儿好。
虽然很随意,但折寒终究是有了自己的名字,他不通文墨,折弋却是文武双全,除却武功卓绝外,还擅书画棋琴,连才三岁的皎皎都会背很多诗。
做折弋的徒弟可不容易,他要求极高,且十分挑剔,折寒虽然筋骨极佳,但起跑线太晚,于是要花十几倍甚至数十倍的精力投入,才能堪堪达到折弋那变态的严苛要求。
随着时间过去,折寒在岛上渐渐养得白了,身上也有了肉,站梅花桩子时再不会头重脚轻栽下来。
他每日上午练武,下午读书,晚上睡觉还是呼吸吐纳,不敢有一刻懈怠,对折寒来说,每天最快乐、最轻松的时间,就是皎皎来找他玩的时候。
皎皎虽然被宠爱长大,却并不任性,反倒天真可爱。折寒是练武之人,折弋亲自为他制定了食谱,以保持最佳的身体状态,像是糖果糕点这类甜食是不许吃的,偏偏折寒却很爱吃甜,他不敢违逆师父,再说了,如果不是师父收留,他连饭都吃不起,早叫野狗咬死了,又何来现在这样挑剔口舌?
皎皎却不管这些,她只觉得师兄爱吃,爹爹却不许,这样师兄好可怜,因此每日从自己的口粮中悄悄藏起一些,再偷偷给折寒送来。
“师兄~师兄!”
折寒刚沐浴完毕,换上干净衣服,便听到小姑娘甜甜的声音,他不由露出笑容,“皎皎?你在哪里?”
皎皎动了动:“在这儿,在这儿呢。”
原来是藏到折寒床上去了,她今年也才五岁,还很小。
折寒刚到岛上时,看起来又瘦又黑又干巴,伺候他的婆子还以为他只有五六岁,结果他自己却说应当八岁了,比皎皎要大五岁。
十岁的折寒已经很有贵公子的模样,他很爱干净,也很疼皎皎,毕竟皎皎实在是太乖太懂事,谁能狠下心讨厌这样的小姑娘呢?即便是折寒也不能,铁石心肠的人见到皎皎,都是要化成绕指柔的。
他把被子掀开,皎皎怀里抱了个小花篮,花篮里是她偷偷藏下的糕点糖果,看见折寒,笑得极甜:“师兄,给你吃。”
皎皎没有母亲,折寒也不曾听说师母的事情,他摸了摸皎皎的头:“好,你先从被子里出来,别闷得喘不过气。”
皎皎大大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开开心心打开自己的小花篮,包着糕点的油纸散发着动人的香味,她举起一块茯苓饼,折寒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点头:“很好吃。”
皎皎一听,不由咽了口口水,十分渴望地盯着他咀嚼的嘴巴看。
因她去岁生了虫牙,晚上痛到躲在被子里掉金豆,折弋勒令削减她平日的甜食,好多都是她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留给师兄的呢!
折寒看到她这表情,有些好笑,他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沉稳,不像刚来岛上那样张狂桀骜,便将茯苓饼掰成两半,给了皎皎没咬过的那边。小姑娘眼睛一下就亮了,也不跟折寒推辞,边吃不忘边夸折寒:“师兄真好。”
折寒笑起来,皎皎是不是忘了,这本来就是她的吃食,是他占便宜了才是。
两人正吃着,突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折寒脸色大变:“师父来了!”
皎皎更是吓得手足无措,还想往床底钻,若是被爹爹捉到她给师兄送甜食,一定会揍她的!当初爹爹不许她吃太多甜的,她便躲在被子里偷吃,没多久就生了虫牙,爹爹还气得揍她小屁股了呢!
折寒一把拉住皎皎,把她往床上一推,被子弄乱,床幔放下,正巧折弋缓步走进:“寒儿?”
“师父。”
折弋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上:“□□的,拉什么床幔?”
折寒嘴唇动了动,道:“回师父,方才徒儿沐浴过后在床上换衣,所以……”
“为师帮你拉开。”
折寒:!!!
折弋武功卓绝,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排得上名号,折寒饶是武学天才,只这几年也比不上师父功力,就见床幔刷的一下被拉开,折寒闭上眼,正要率先认错,却听师父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怎地我一日不检查,你便一日糊弄,连被子都不叠,弄得乱糟糟?”
折寒眼见他伸手去拉被子,床上又不见皎皎,想来皎皎是躲到被子里头去了,与其被师父抓到不如主动认错,更何况师父是习武之人,皎皎的呼吸声旁人可能听不见,怎么可能师父也听不见?
还有方才,他居然先听到师父的脚步,这绝对是师父故意的!
皎皎总是偷偷来找自己一起吃甜的,师父怕是早就知道了,想要抓个人赃并获呢!
折寒立刻跪下:“师父,弟子有错!”
折弋闻言,停下手头动作,意味深长:“哦?你有什么错?”
折寒道:“弟子贪嘴多吃了几块糕点,还请师父责罚,弟子绝无怨言!”
“是吗?”折弋沉思片刻,“既是如此,便罚你去后山――”
话没说完,被子被一把掀开,小姑娘急急忙忙道:“不要不要!爹爹不要!”
“你这小混蛋!”折弋把女儿从凌乱的被子里抱起来,她小脸儿被憋得通红,捏她鼻子,“爹爹不说罚你师兄,你是不是就要在被子里藏下去?”
皎皎心虚地低头:“爹爹~”
抱住折弋的脖子又蹭又撒娇,就是想要折弋不要罚折寒。
折弋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一听这话,皎皎瞬间耷拉下眉眼,上回爹爹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糕点分量一下就被减半了!
于是她蔫耷耷趴在折弋肩头,被他抱起,最后折寒自然是被罚了,罚得倒也不重,皎皎还想求情,可惜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因为天生根骨不佳,她不会什么武功,折弋特意为爱女编了一套掌法用以防身,皎皎学得囫囵,再加上身娇肉贵,常常偷懒,她在武学一面本就无甚天赋,折弋也不强求,便娇养着,然而皎皎一旦犯错,便要被罚蹲马步。
她蹲了一会儿,两条小胖腿儿就开始打颤,折寒在边上看得心疼,好在折弋也是面硬心软,皎皎蹲的要摔了时,他先忍不住了,朝女儿招招手:“皎皎过来。”
小姑娘晃晃悠悠朝他这儿来,被爹爹抱住就开始哭鼻子,委屈的要命。
第1048章 第九十七片龙鳞(二)
她哭得这样厉害, 折弋心中也不好受,然虽心疼,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皎皎, 爹爹罚你,你委屈吗?”
皎皎小姑娘点头, 委屈,委屈, 可委屈了。
“那你说说,爹爹为何罚你?”
皎皎早忘了爹爹为何罚她, 只记得爹爹不爱她了, 才罚她蹲马步, 她最讨厌蹲马步了,每次都是头重脚轻站不稳,起来后要难受好久。
小脑袋瓜不大灵光, 思考半天, 到底是忘了。
折弋好奇且好笑,拍拍她的小屁股, 一连拍了好几下,力道不重, 往日她贪嘴犯错,他也这样意思意思打两下, 从没叫皎皎疼过。但问题是皎皎忘了自己为什么被罚呀,她只记得被爹爹罚着蹲马步, 全然忘了是自己犯错在先,这下折弋揍她小屁股,她能不委屈吗?
她更委屈了!
瞬间嚎啕大哭, 那么小个人儿,站在地上,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仰起小脸哇哇哭,泪珠宛如掉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好不可怜。
弄得折弋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连连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又打了个哭嗝儿,这下可好,别说皎皎忘了,连折弋自己都要忘了为何罚她。
最后只好把她抱走,给她擦了小胖脸洗了小胖手,盖上被子,看到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又要给她找来药膏涂抹清凉,真是前世欠了她的。
皎皎能逃过去,可不代表折寒也能。他非但不能,师父还要将皎皎的错一并罚到他身上,皎皎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他也年纪小吗?明知道自己是练武奇才,要注意饮食,还常常贪嘴,难道不该罚?
折寒无话可说,任由师父惩罚。
然而待到下次皎皎偷偷摸摸带着甜食来找他,他还是会跟她一起吃,事后自己一人受两人份的罚也甘之如饴。
皎皎忘性大,再加上年纪小,父亲又宠爱她,所以压根儿不知道折寒在习武上吃了多少苦。
少年习武,难免磕碰受伤,皎皎看到了都会掉眼泪,她自己平时摔了一跤都要疼得哭泣,师兄这样辛苦,岂不是更加难熬?于是她小小年纪,也找到爹爹,说要学武。
可她压根儿不是习武的好苗子,倒是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折弋此人乃是举世罕见的全才,不仅武功卓绝,擅长琴棋书画,还懂医术,反正在皎皎心中,没有爹爹不会的。
她真心想要学,折弋自然不会不教,比起教徒弟,他教女儿更加用心,不仅教皎皎用药,还教皎皎用毒,毕竟她武艺不佳,再怎么练,也终究只能跻身江湖二流高手,日常自保虽然没问题,可一旦遇到真正的高人,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然而精通医毒,便是遇到高人也不用害怕。
皎皎学得很认真,她在此一道上的确很有天赋,学得极快,很快,折寒再受伤的时候,便都由皎皎来给他处理伤口了。
时光荏苒,皎皎已经从五岁的胖娃娃变成了十岁的小姑娘,她幼时身上肉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褪去,十岁的皎皎已是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儿,十分精致可爱,性情又天真,被折弋保护的极好,她还是爱吃甜食,但已经学会有度,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喜欢吃就一定要吃得肚子溜圆。
“师兄!师兄!”
折寒正在房中做功课,他不仅要习武还要读书,每天都有课业,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一听到这声音,他便知道是皎皎来了。
正要放下手里的笔,便看见面前窗台上,出现一个小花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