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笑话安王,说他就知道往女人堆里钻,身上有股洗不掉的脂粉气,现在昭帝明白了,这厮不是混在脂粉堆中,她本身就是个小姑娘!
昭帝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是奇怪,颜琛注意到了。
“谢谢皇兄,皇兄辛苦了。”玲珑露出甜甜的笑,很狗腿地把擦过脸的帕子又接过来丢进水盆,双手拱起好似小狗,“那皇兄相信我了不?”
昭帝眯着眼睛:“你们先退下。”
大臣们一惊,安王心怀不轨,他们退下了,难道要圣上跟安王独处?万万不可!
然而昭帝并不喜欢旁人质疑他的命令,于是很快,殿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安王是女儿身一事决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皇家将颜面无存。
“你说,你是冤枉的。”
“是啊!”玲珑打蛇随棍上,“皇兄您看,我一个姑娘家,造反干嘛呢?就算造反成功了,前朝那群老顽固能服我吗?能让我当皇帝吗?那些老家伙都是榆木脑袋,成天之乎者也的讲些臭道理,我可受不了。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服不服我无所谓,百姓们也不服我啊!”
没了人她就没了正行,迅速凑到昭帝身边,再度讨好地捧住他一只大掌,继续吹不要钱的彩虹屁:“……自打皇兄继位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裕丰盛,敌国不敢来扰,再无外敌内忧,人人都说皇兄您是千古一帝,英明睿智有决断,您看臣弟是这块料吗?退一万步说我真把您干掉了,老百姓也不服我啊,以后史书上我还不遗臭万年啊?您说是不是?”
昭帝低头看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许是用帕子擦过的缘故,两只手捧着他一只都有些吃力,手背上还有圆溜溜的小肉窝。
嗯,这倒霉妹妹可比倒霉弟弟看着可爱多了。
就是变了个性别而已,昭帝发觉自己接受能力挺强的,连带着容忍度都升高了。
若是往日那个安王敢这样抱他大腿说这么恶心的话还摸他的手,昭帝绝对不可能忍他这么多年。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很期待很紧张的小脸,他起了逗她的心思,唔了一声,没说话。
不是,玲珑露出懵逼的表情,这要么是要么不是,“唔”是几个意思?“皇兄,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您信不信我?”
“朕信不信,有那么重要?”
“当然有!”玲珑用力点头,“决定臣弟以后是吃牢饭还是继续耀武扬威狐假虎威招猫逗狗,都看您信不信了!”
昭帝没忍住,薄唇微微一勾:“朕在你心里原来这么重要。”
“重要得很!”
“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吧。”
?
玲珑歪歪脑袋,昭帝莫名觉得她这个动作有几分可爱,主要是她把小脸擦干净之后,跟平时的那个安王基本上是两个人,眼神表情说话态度都不一样,昭帝很难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来看。
若是个男子,瞒了世人这么多年,戴了副假面具,昭帝兴许会觉得他心机深沉需多加防备。
可她是女子,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这些年安王的所作所为是荒唐了些,但也情有可原。不过既然如此,安王势必不会谋反,那么这些人证物证又是哪里来的?要知道,看了这些证据,不仅仅是昭帝信了,颜琛等重臣们也都深信不疑。
是谁为安王准备了这些恰到好处的证据?既不是为安王谋权篡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置安王于死地。
昭帝黑眸深沉,并没有跟玲珑多说,因为他觉着这个熊妹妹有点缺心眼,她想过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的生活,那就让她折腾去,横竖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有个妹妹,可比有个弟弟让昭帝感到满意。
玲珑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看得被赶出来的重臣们目瞪口呆,她恶劣地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走人了。
哎呀,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在那样紧急危险的关头,灵机一动,直接就把这么可怕的局面反转,现在她彻底自由了,至于谁来背黑锅……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哦!
没错,安王的确是谋反了,那些证据也都是真的。玲珑本来还打着瞌睡,听到臣子们义愤填膺地指责她才清醒,然后她想都没想――有什么比安王是女人更能洗白?你看这白的,昭帝都不问责于她了!
唉,幸好事情没闹大,她是昨天入宫作死被当场抓获的,外头属于王爷的车驾还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呢!
上车,走人,打道回府一气呵成,顺便路上买点零嘴回去。
安王喜奢靡好享受,安王府也延续了他一贯的审美,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王府管家还愣了一下:“王王王……王爷?!”
“干嘛学狗叫?”玲珑白他一眼,“本王不能回来?你对本王活着回来感到很惊讶?”
管家吓了一跳,立刻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敢得很!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安王向来任意妄为,但管家是他的心腹,管家说的每一句话,安王都言听计从,眼下居然要打死管家?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各个迟疑,不敢上前。
第473章 第三十九片龙鳞(三)
“这是安王府吧?本王是安王吧?”玲珑不可思议地问, “本王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不过是让你们打死个奴才,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管家脸一沉,并没有拿玲珑的话当回事,“都在这站着, 没事情做是不是?”
下人们是走不敢走, 留不敢留,管家忍着气, 走到玲珑身边,声音压低:“王爷不要胡闹了, 太妃娘娘若是知道了, 会不高兴。”
玲珑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虽说只是管家,可养尊处优这么些年, 王府里他说的话比安王的还要管用, 又因为王府管家的身份,在扈太妃面前也说得上话, 这么多年, 管家尽心尽力笼络哄着安王, 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谁敢对他有一点不敬?偏偏就是安王,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登时让他嘴角破裂口吐鲜血,咳嗽的时候居然还吐了一口碎牙!
震惊覆盖住了其他情绪,安王是个什么德性,没人比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最清楚!心比天高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才能, 一心只想造反当皇帝却不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终日沉溺于美酒声色,根本就是个废物!
但他们要的就是这样。安王不需要多么出色优秀,他越糟糕越好,越作死越好,等彻底挑战到了皇帝的底线,他们只要稍稍推一把,事情就会如他们所料那般往后走。
可现在,管家捂着脸,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玲珑抠了抠手指甲又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灰,“她高不高兴,关本王屁事?”
说完一脚踩在管家脑袋上,冷冰冰地问:“现在本王说的话,你们能听了么?”
她真的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些家伙能不能有点眼色?
看到王爷那惊人的一巴掌,下人们总算知道要听谁的话了,管家被堵住嘴拉了下去,他一开始还能挣扎,满脸厉色,后来看玲珑是真要杀他,终于知道害怕,涕泪横流,却根本不能打动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玲珑把王府所有人都召集到面前,从年纪身材长相气质等多方面考虑,选择了最好看的一个作为新管家。除此之外她把扈太妃的人给拔了个干净,那老妖婆想要她的命,门儿都没有!
在家里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玲珑特意提前进宫去给昭帝请安,顺便关怀一下这位便宜皇兄的伤势如何。她延续了安王的奢侈画风,穿着大红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美玉,锦袍上还用金线绣着祥云花纹,阳光折射其上都晃眼。
龙女觉得亮晶晶的真好看。
昭帝也没想到这作死弟――作死妹妹会主动进宫给自己请安,不过她既然是女儿身,他待她的态度也就和颜悦色许多:“怎着,今日又有何事要找朕?”
“臣弟昨天回去之后辗转难眠,实在是担心皇兄您的伤势,这不,一早就赶来了,皇兄可好些了?若是有用得到臣弟的地方,皇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一定要开口。”
大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满是真诚,好像去掉了那层虚伪的外衣,整个人都放飞了。
昭帝沉吟了下,他的右肩为利器所伤,若说重,那倒也不重,只是得好些时日没法提笔,因此折子都是他来口述,再交由内侍书写完成。这熊妹妹突然这么好心,昭帝倒没怀疑她,瞧她小脸白嫩喜洋洋美滋滋的,成日吃喝玩乐招猫逗狗不干正事,他牙根有点发酸。
本来玲珑只是客气客气意思意思,哪里知道昭帝居然真的颔首:“既然你这么说,朕就不客气了。”
半刻钟后,坐在案前,面前一本摊开的折子,左右两边各有小山堆起来的折子的玲珑顿时生无可恋。她盘腿坐着,扭过头看龙椅上的昭帝:“皇兄……”
“怎么,你不愿意为朕分忧了?”
玲珑扁着嘴,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昭帝还特意让人给她弄了个案几过来,就搭在他的书桌边,他坐在龙椅上,这个角度不仅可以把她这边的情况尽收眼底,还比她高好多!
边上的内侍尽责尽力地磨着墨,昭帝则缓缓翻开一本书,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念。”
嗯,玲珑还得把折子念给他听,他说出决策她给他写下来!
她念得有气无力,提起朱笔写的字更是鬼画符一般,看得昭帝忍不住皱眉:“……你的书本都读到哪里去了?”
怎么说都是皇家子弟,要去国子监进学的,怎么就写出这么一手鳖爬般的字来?
玲珑趴在桌子上:“人家就是写不好嘛!”
声音软趴趴的,甜如蜜糖,昭帝恍然想起她是个姑娘家来着,沉声道:“坐好了,多大的人了,连个坐相都没有。”跟没骨头似的。
按说往日里安王也不是个多么讲礼数的人,那会儿昭帝只觉得他无药可救,可现如今弟弟变成妹妹,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女儿家这么个姿势坐着,未免太过豪放,叫人看见如何是好?
玲珑拿着朱笔在奏折上悄悄画了只小乌龟:“哦。”
昭帝眼角一抽,这熊妹妹,书念得不怎样,字写得更是丑,乌龟倒是画得活灵活现。
“你说愿意为朕分忧,怎么,就让你念个折子写两个批语你都不乐意?让朕如何信你是真心的?”
玲珑飞快放下朱笔,从软垫上爬起来,盘腿坐得太久都有点麻了。她朝昭帝扑过来,两只小手一伸,在他肩头殷勤地捶起来:“臣弟可以陪皇兄吃饭喝茶侃大山,按摩捶背大保健,但是皇兄您别叫臣弟坐在那儿不动给您念书批折子,太难受了。臣弟府中有数名擅唱戏的美人,皇兄可有兴趣?”
她一说这个,昭帝才想起安王府里那成堆的美人。
脸一黑:“你要那么多美人有什么用?”
“看啊!”玲珑理直气壮地回答,“赏心悦目啊!总比每天对着前朝那群老脸舒服!而且美人们还温柔体贴会讨好人!”
昭帝看着她白嫩无暇的小脸蛋,这么一张脸,着实是比臣子们好看得多,也生动有趣得多。修长的食指好奇地抚上玲珑的眼睛,在眼下摩挲:“平时瞧着你眼下黑青,人也透着股虚气,擦去了显得精神。”
就像是发霉斑驳的树根,突然变成了蓬勃向上的太阳花,前者令人反感窒息,后者却十分讨喜。
玲珑看看左右,确定没人敢偷听,才悄悄凑近昭帝耳畔,温热香甜的气息与他交融,暧昧又亲近:“要是不那样,人家会以为臣弟‘不行’。”
昭帝脸又一黑,“真是胡闹。”
“才不是胡闹呢!”她气嘟嘟地说,仿佛女儿身一暴露就没什么可隐藏的,在昭帝面前彻底展现出真实的自己,还抱怨呢。“皇兄不知道有多难!臣弟几年前就开始发育了,疼得要死还得拿布缠着,就怕人看出来,一开始走路都不敢抬头,差点儿就养成了驼背的坏习惯!还有啊,去年天癸初至,每个月臣弟都得跟做贼一样!臣弟好歹是个王爷呢,得自己缝月事带自己洗亵裤偷偷的晒偷偷的处理……皇兄您到底知不知道这有多痛苦啊!”
昭帝庆幸自己在熊妹妹放飞之前摆手让奴才们退下了,否则叫人听见她这一番抱怨,不知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唉。”玲珑看了昭帝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昭帝觉得她这个眼神很不友好,“你叹什么气?”
“跟皇兄说这些干嘛呢?皇兄又不能感同身受。”
昭帝:……
“哎皇兄,这几天臣弟差不多又要来潮了,您帮帮忙呗,找几个人伺候臣弟,臣弟就先在宫里住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说着,讨好地拱起两只小嫩爪:“求求皇兄了,您可是我在世上最亲近最信任也最重要的人了。”
“朕?”昭帝怔了下,“你为何不去寻太妃?”
那是她的生母,必然是知道她的真实性别的,按理说这些年也该派些人在她身边护着才是。
这话一问,就见熊妹妹瞬间拉下了脸,显得特别低落,就在昭帝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问错了的时候,玲珑低着头:“我才不去找她,我讨厌她。”
闻言,昭帝愈发不解。
众所周知,安王对生母扈太妃十分孝顺,扈太妃面前的安王,那绝对称得上是个大孝子,但扈太妃却并不溺爱“儿子”,反而一视同仁,因此世人虽然觉得安王作死又无能,可对扈太妃,却甚少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再加上扈太妃也很安分,其实只要安王不异想天开,昭帝是愿意让他把扈太妃接去王府住的。
可眼下听她所言,又似有隐情。
玲珑委屈地对手指:“我现在……还不能说,皇兄不是派人去查我被冤枉谋反的事了吗?皇兄这么厉害,肯定能查清楚的,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为何,昭帝总觉得她此时情绪很是低落,便温声道:“那便不说,朕觉着肩膀有些酸痛,你给朕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