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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_171

狼镝 凉蝉 3401 2024-06-29 18:47

  可谁料张令姘头小桃此时有了身孕,张令便不肯去了。王百林和他吵了一架后,总算说服了张令。出发当日,他与众人在码头等了一日,愣是不见张令出现。

  王百林于是带着众人往张令家中去,所有人都看到王百林如何拍门,如何叫喊,张令媳妇儿如何红肿一双眼睛出来,告诉王百林张令死讯,王百林又是如何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梁京府的结论是:王百林对张令之死毫不知情,即刻释放。

  这份结论常律寺拒不接收。盛可亮不便出门主理此事,便让少卿卫岩去负责调查。卫岩平日里对他恭敬谄媚,打发岑融的校尉也尽心尽力,谁料在这关键节点上,竟不肯接受张令之死的调查宗卷。

  靳岄却认为卫岩此举十分高明。此案是告到常律寺去的,常律寺与梁京府协同查办,如今常律寺不认可梁京府的结论,这案子便一直卡在了梁京府这儿。卡得越久,声音越小,证据消失得越多,能让盛可亮和梁安崇背地活动的时间也就越长。

  诸般事态,一一摆在靳岄面前。最近岑融不怎么过来找他说话,靳岄知道岑融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他管辖的吏部爆出了买官卖官传闻,朝堂上闹得轰轰烈烈,他也在追查。

  岑融命他不必管吏部的事情,全部心力放在杨松儿一案即可。

  “杨松儿一案,对我们来说最大的难处是常律寺与刑部里,没有我们的人。”靳岄沉吟,“或许是有的,但他们不敢露面。全凭岑融施压,于事无补。”

  此时他正与陈霜、游君山夜游。四月春暮夏初,海棠花渐渐落尽,指头大的青杏挂在枝上,花瓣铺落满地,燕子溪成了一条软红的锦带。街坊院落中榴花处处,细柳招摇,莺燕稠鸣。南方的青杏樱桃已经沿街叫卖,桃子李子正是上市时节。

  游君山惯常沉默,他总觉得这几日不够安宁,街面上蠢蠢欲动。靳岄没放在心上,陈霜向来与游君山不太对付,但在此事上却与游君山意见一致。无论何时,只要靳岄出门两人必定紧紧跟随。

  信步走到清苏里,靳府门前又有卖灯的商贩,但再见不到杨松儿了。游君山买了一盏天灯,那小贩在灯上写了“其天朗朗,其日昭昭”八字。靳岄这回再看,忽然觉得诧异:“你们全都只写这八个字?”

  小贩笑道:“那只会这八字,还能写啥?”

  靳岄左右看看其他摊贩的字,愈发惊奇:“你们都摹了谁的字?怎么每个人写的天日昭昭,笔势、字法,全都一模一样?”

  陈霜这才发现,街上四五个摊子,所有“天日昭昭”竟然都是一样的字。

  “我们摹的是状元爷的字。”小贩告诉靳岄,靳明照战亡、靳家破败流放之后,第一个在靳府门前放灯写字的是前年的状元。

  “刑部少司寇纪春明纪大人写得一手好字。”生意冷清,摊贩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纪春明在靳府门前放了灯,但那字却不是写在灯上的:他拿着一柄大笔,扛了椅子,在靳府围墙外密密麻麻地,写了数百上千句“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写到最后,他将大笔一摔,跪在靳府门前磕了个响头,起身便走。

  靳岄愣住了:“纪春明?”

  这事情最后却有个啼笑皆非的结局:百姓纷纷来摹纪春明这八个字,梁京府接到报告,官差过来一看,满墙斑驳墨迹,当时又细细地下着春雨,路面淌满了黑水。梁京府十分愤怒,但又不好让纪春明处理,便找上了他姐姐。纪家瑶二姐拎着纪春明与常律寺少卿卫岩,三人冒雨洗的洗刷的刷,好不容易才把靳府外墙彻底弄干净。

  “但这八个字,已经刻在梁京府百姓心里了。”小贩低声道,“靳小将军,你买灯么?我一分钱不收。”

  靳岄也买了一盏,仍旧让小贩帮忙写字,给他数了四个铜板。

  两盏天灯飘飘摇摇飞上天。春风中残余海棠花片四处纷飞,靳岄回头对陈霜笑道:“咱们再去找瑶二姐,看看补玉情况吧。”

  三人穿街过巷,眼看就要走到瑶二姐铺子,陈霜忽然在道旁茶摊子上看到了喝茶的纪春明。

  纪春明独自坐着,面前一壶茶一把扇,正竖着耳朵听茶摊的人说话。

  茶摊里正议论着王百林和张令的案子。说话那人当日正是打算与王百林一同去北境做事的壮汉,把王百林当日如何等候、如何带众人去张令家拍门,说得活灵活现:“那时候天都暗了,正是吃晚饭时候。他拍了好几下门,一直喊呢,张令媳妇儿,张令在么,咱们可等了他一整天,怎的连影子都不见!”

  纪春明忍不住插嘴:“他就一直在码头,从不曾离开过?”

  “拉屎放尿,总有个不在的时候。”壮汉道。

  又有人说:“王百林这样的人,杀人何必自己动手。就算他不曾离开过,指不定早让别人把张令杀了,他倒落个清白。”

  纪春明点点头,又道:“张令死前已经失踪多日,连他妻子也不知他身在何处。王百林会不知道这件事?明知张令不在家,却又带着你们去张令家拍门,不过是做戏给你们看罢了。”

  壮汉不服气:“张令姘头家在何处,总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吧!王百林想找张令,除了去他家之外,还能往哪儿去?”

  众人纷纷附和。纪春明脸色一整:“他敲门是如何喊的?”

  壮汉:“张令媳妇儿,张令在么。”

  纪春明:“他去找张令,又是大晚上的,怎么喊的是张令媳妇儿?”

  众人一怔。

  纪春明又道:“张口就喊媳妇儿,必知丈夫不在家。这等小伎俩,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人。”

  靳岄在棚子外听着,此时忍不住微笑。棚内众人则面面相觑,渐渐地开始应和纪春明的说法。那壮汉脸上红了又白,当众被拂面子的羞惭让他在纪春明桌上一拍:“好你个书呆!说忒么多狗屁话,有混子用!你虚顶个刑部少司寇的名头,嚯,考上状元时,整条街都给你道贺,可也没见你有什么正经用处!你这样机灵警醒,怎么不见你去查办杨松儿这案?”

  大汉越说越上头:“嘿,我倒想起来了,杨松儿这案子可不是刑部定案封卷的么!纪春明,你还有脸说话?!”

  纪春明面皮涨红,几乎跳起来,手指着那大汉,憋了半天,骂出一句:“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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