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博文忍俊不禁,“外国租界那么多,只有山城那个我们没吃亏,反让东洋人吃了大亏。姐夫大才,小弟佩服。”
四个人为东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笑了好一会儿,牧博明才道:“二哥,知道你们要来,我已经买了宅子。在锦江边,景色很美,院子也够大。我整修了几个月,很能住人了。二哥回头把嫂子和侄儿侄女接过来,就在这里安家吧。我还买了几个铺子和一些田地,都给大侄女添妆。大侄女从咱们牧宅出嫁,有二哥二嫂在,以后这里也有娘家啦。”
“没大没小。”牧博文瞪他一眼,“你倒作了我的主,什么时候我说要在这儿安家了?”
牧博明嬉皮笑脸,“二哥,这里虽有武侯祠,咱也别学诸葛亮行不?难道你还要姐夫装成刘备三顾茅庐?那也太矫情了。”
牧博文顿时对这个拆台的弟弟十分讨厌,“我看你是皮痒了,回头就写信告诉爹和大哥,定要好好收拾你。”
“我是不会回去的,看他们怎么收拾我。”牧博明耍无赖,“要不咱们把老爹老娘都接来,也在这里安家落户。京城风起云涌,有大哥在那里就好,咱爹咱娘就别跟着担惊受怕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牧博文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卢昊苍和卢兆麟悠闲地喝着茶,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兄弟俩斗嘴。等到牧博文被牧博明缠得没办法,答应留下来看看,卢昊苍才开口表示热烈欢迎。
四人喝了几盏茶,讨论了成亲的一些事宜,便一起去了后头的德馨院。
牧大小姐也在这里,与牧老夫人、黄氏和卢家几位小姐聊着天,心里却有些忐忑。她在京中受父亲连累,被退过两次亲,这才耽搁到今天。不过,她结识了好些在京城定居的洋人太太小姐,眼界比普通闺秀要开阔,对于年过二十依然没能出嫁并不觉得沮丧,也没有自卑。得知父亲将自己许给姑丈的儿子,她并不排斥,等到听说那人的生母是个戏子,还是当年姑丈家发卖的外室,顿时便觉得其人身世如此不堪,实非良人,在京里很是闹了一番。牧博文告诉她,那人是她小叔的挚友,少年时便远赴英国和德国学习,堪称天才,如今他已被记到她姑姑名下,在礼法上是四川总督的元配嫡长子,配她绰绰有余。她虽是认可了这门亲事,却不知他究竟人品如何,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等到卢兆麟大步走进来,给卢家二老和黄氏行礼,她便偷偷的仔细打量,见他长身玉立,俊朗威武,一双凤眼熠熠生辉,贴身的军装勾勒出猿臂蜂腰和一双笔直的长腿,外表气质品格都是上上之选,顿时一颗芳心砰砰直跳,俏脸涨红,体内热血奔流,忍不住微微颤抖。
卢兆麟表面很是守礼,并不乱看,眼风轻扫,便瞧见了坐在卢老夫人身边的女子。她有着北方女性的高大身材,肩膀平直,腰肢浑圆,相貌秀美,眉目舒朗,看上去很健康。他比较满意,这是一个不需要男人每天哄着宠着的女子,很好。
第70章婚事(2)
男人们在说话,女人们都不开口了。卢老爷子兴致勃勃地问了一些京城的事情,牧博文有时直说,有时委婉暗示,卢老爷子时而慨叹,时而感伤,时而笑骂,时而讥嘲。说着说着,牧博文提到皇帝下旨,兴办女学,还要各地兴建图书馆、博物馆、动物园、植物园等等,引起很大争议,各地督抚反应不同,大多敷衍了事,只有极少数遵照执行。
卢昊苍笑道:“这是好事,我们当然要奉旨。女学已经在选址,图书馆也开始建了,就在贡院旁边,其他的还要缓一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牧博明也很高兴,“以后女子可以上学,也可以出来做事,不必困在后宅了。”
黄氏却不赞同,也顾不得失礼,温婉地说:“女子还是贞静的好,不可抛头露面,更不能与外男混在一起做事,这不合礼数。”
牧博明微微一笑,自然不会与她辩驳。卢兆麟也笑了笑,把话题岔开,“京城干热风燥,这里湿热气闷,水土大大不同。二舅舅与牧大小姐一路劳顿,最好多歇几天,适应适应。咱们这儿的饮食多麻辣,主要是为了袪风湿,你们可以试着吃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牧博文点头,“听说天府之国多美食,我是早就心向往之,定要品尝。”
这般说着,引出一连串有关西南三省各种名小吃的话题,听得众人都觉得饿了。正厅摆好了接风宴,大家便起身过去,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牧博文留下给卢府上下带的厚礼,便带着牧博明、牧芳蕊去了濯锦江边的牧宅,收拾安顿下来。
临行前,牧芳蕊含羞带怯地送给卢兆麟一条亲手绣的真丝围巾,卢兆麟微笑着送给她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金丝六角镶钻金属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套鸡油黄蜜蜡红珊瑚首饰,都是欧洲名师设计并精心制作的西洋风格珍品,国内罕见。牧芳蕊非常喜欢,对这位夫婿更是芳心暗许。
既对亲事满意,她便积极地做好准备,适应这里的饮食和风土人情,学说本地方言,打理内宅事务和铺子田地。牧博明长住军校,牧博文早出晚归,都很忙,家里家外的庶务都得由她料理。忙碌之余,还有许多西洋书可以读,这让她感觉很充实。
牧博明和卢兆麟从欧洲带回来的教材、笔记和各种书籍都让空间之灵翻译出来,然后复制几套,做旧后拿出来分送相关人士,家里也留了两套,从文学名著到科技学说,凡是感兴趣的大人小孩都可以拿去看。
锦官城多云多雨,等闲难见太阳,夏天也不怎么热,只是又闷又潮。牧芳蕊初来乍到,很难适应,反复感冒了好几回。幸而她已成年,身子骨硬朗,并没伤着元气,彻底痊愈之后便活蹦乱跳了。
因她是嫡长媳妇,地位不同,所以黄氏努力与她搞好关系,常常邀她过府,与黄氏的长女和次女一起,或赏花,或听戏,或品茶,或邀请名门淑嫒开些诗会花会,偶尔一起上街购物,拉近彼此关系。
牧芳蕊的亲姑姑是前头元配,黄氏算不得她的正经婆婆,再加上牧家一门俊杰,前程似锦,黄氏还想通过他们给自己的两个女儿谋一门好亲事,因此并不摆架子,两边客客气气,倒也相处融洽。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五日,农历八月初八,是牧家在京城请高人卜算的黄道吉日,卢家自然没有异议。
成亲的事,卢昊苍都交给黄氏打理,与大儿子只说正事,“如今洋货涌入,对国货的冲击有点大。譬如洋布,让土布几乎没了市场。还有洋火、洋油、洋钉、洋铁等等,卖得越来越好,让我们这儿的小手工作坊几乎都没有活路。我们反复讨论过,都没什么好主意。有人提出给洋货加税,这倒是个办法。你觉得呢?”
卢兆麟想了想,“洋人的技术比我们先进,这是无庸置疑的,也不必掩耳盗铃。爹可以考虑一下与洋人合资办厂,洋人出技术和机器设备,我方出土地和工人,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咱们专门建一个工厂区,这样也便于集中管理,统一接通水和电等公共设施。”
在牧博明的帮助下,卢昊苍已经建成一个小型发电厂,全城接了电灯,还准备引进有线电报电话。有了电,就有了发展工业的基础。
卢昊苍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有门,决定再跟下属和幕僚讨论讨论,若是可行,便立即着手。想了半晌,他换了个话题,“云南铁路那边,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法国人对招募去的劳工非常苛刻,极为残忍,根本不把他们当人。云南境内的铁路才修了三年,就死了两万民工,几乎都是青壮。此事绝不能忍,我打算动手了。”
卢兆麟看了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爹的意思是让袍哥暗中下手?”
“嗯。”卢昊苍深觉儿子聪慧,笑着点头,“先杀几个法国监工,再乘乱弄走他们的筑路设备。即便法国人问责,咱们从牢里找几个死囚顶罪便是。”
“好办法。”卢兆麟击节称赞,“此计可行,先让工程停工,民工们就能歇口气。法国人如果要重新运机械设备进来,咱们放行便是。赔偿是肯定没有的,顶多对他们进关的机械免税。他们报案,咱们立案,没找到偷走机械的盗贼之前,一切都不可定论。说不定是法国人监守自盗呢?咱们可不能做那冤大头。”
卢昊苍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得对,咱们不能上法国人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