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头寒凉,可阮瑶穿得厚实,又拿着暖炉,这会儿肉包还是热乎的,就是因为被揣着的时间久了,瞧着不甚好看。
可就在阮瑶想要把纸包重新裹好时,却看到一双筷子伸过来,直接夹走了最上面的那个。
抬头看去,便瞧见包子已经进了大殿下的嘴。
这让阮瑶哭笑不得:“殿下,你若想吃,奴婢吩咐小厨房重做新的来就是了。”
却不知道大殿下这会儿也是格外震惊。
他从很早以前就从不吃油腻食物了,甜是也甚少碰。
因为小时候经常挨饿,甚至饿坏了肠胃,故而赵弘在被皇后接过去养着的那段日子里常常对着多油多糖的吃食下手。
而董皇后觉得他这般是举止寒酸,难登大雅之堂,为了纠正,董皇后便让人连着十日只给他送油腻的肉汤,以及甜的发苦的糕饼,除此以外只有清水,无法充饥。
十日下来,直接让当时还小的赵弘吃腻了,吃怕了,甚至有段时间看到吃食就反胃。
虽然后来调理得当,不再厌食,可对于油腻之物他也甚少触碰。
可现在大殿下吃肉包的动作无比流畅,甚至觉得这东西比炊金馔玉都好吃。
……肯定不是孤的问题,定然是那小傻子的错。
本想着把吃到一半的肉包撂下,但赵弘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喉咙动了动。
真香。
于是,他立刻顺从本心,吃完一个又拿一个,抽空对阮瑶说了句:“无妨。”
吃一口也是吃,吃两口也是吃,既然有了开始,那就无所谓结束。
阮瑶则是给他添茶夹菜,然后便捧着脸瞧着赵弘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长得格外好看,吃起饭来都赏心悦目。
尤其是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时候,瞧着就格外香甜。
阮女官哪怕吃饱了,也看着太子下饭,又吃了两块酥饼。
结果就是有些撑。
让人撤了桌之后,阮瑶站起身来摸了摸肚子,来来回回的在屋里溜达。
这般举动大殿下很是熟悉,于是不等阮瑶开口,他就把装着山楂丸的瓷瓶递了过去。
阮瑶行了一礼,而后接过来,倒出一颗塞进嘴里。
而后就听赵弘道:“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大殿下的本意是与阮瑶看景,顺便消食,而阮瑶则是觉得太子殿下昨天还没瞧够,所以今天又想去了。
她自不会拒绝,笑着应了声,便去给赵弘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
从来都是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儿比昨天还寒凉些。
特别是外头刮起了风,纵然不大,可因着还有未化掉的雪花,也显得天气骤然刺骨起来。
阮瑶便把柜子里那件厚裘衣取出,给赵弘穿上。
尚衣局给太子殿下做的衣裳从来都是实用和美观兼具,哪怕是这厚重的裘衣,瞧上去也是富贵得很,并且丝毫无损太子殿下的隽秀,甚至平添的几分贵气。
等他穿好,阮瑶就想要走,结果被赵弘一把拽住。
大殿下看了看她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袄衣,问道:“这个太薄。”
阮瑶低头看了看,笑道:“不妨事的,奴婢早上出去过,不冷。”
这话她说的是真的。
别看这件按照管事宫女规制置办的袍衣不如太子的裘衣严实,可穿在身上依然暖和,除了脖子和手有些凉,其他地方都是热烘烘的。
但这世上有种冷,是别人觉得你冷。
赵弘只管去把阮瑶放在箱子里的素色披风拿出来,直接给她披上,还把兜帽拉起,把阮瑶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阮瑶想要推拒,可大殿下直接道:“这是我的地方,无论是什么衣裳瑶瑶都穿得。”
即使这样出宫,那是绝对不成的,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即使这衣裳确实是尚衣局给阮瑶做得,可宫女出门遮挡头面不合宫规,被瞧见少不得处罚。
但在东明宫,只要赵弘点头,旁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阮瑶闻言,却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盈盈道:“殿下说得真好。”
这人总算知道这里是他的地方,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有这个概念以后,许多事情就好做了。
威势,是做太子必不可少的一步。
赵弘则是觉得瑶瑶果然喜欢他的维护,便跟着弯起嘴角。
一时间,满室温馨。
待出门时,宫人依然跟的远,赵弘有意识的与阮瑶走在一处,给她遮挡并不算大的寒风。
结果,太子殿下本就身材颀长,加上穿了蓬松裘衣,直接挡住了阮女官被披风罩住的纤细身姿。
有些宫人瞧不见阮瑶,格外惊讶。
这还是最近时间以来,殿下头次没带上阮女官自己出门,倒是奇了。
虽然很快就有人瞧见斗篷里的阮瑶,可是风声已经传了出去,自有活泛的开始动了心思。
阮瑶并不知道只是简单地一次出门就能挑动这么多视线,她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消食。
活动范围依然是东明宫,无论是赵弘还是阮瑶都没有出去的打算。
而在这次走动的时候,阮瑶便没有像是昨天那样一处处给赵弘介绍,只管亦步亦趋的跟着。
好在大殿下对于自己的宫殿格外熟悉,到哪里都是轻车熟路。
阮瑶瞧着赵弘,塞给他块糖,笑着想,殿下真是聪明,走一遍就记住了。
赵弘看着阮瑶,把糖放嘴里,心里念,瑶瑶真是贴心,总是记挂着他的。
待走进园子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顿住了步子。
这处院子在内殿与外殿交界的地方,种了不少花草树木。
其中,一树盛放梅花格外显眼。
昨天就瞧见过,等化雪之时再看便是别有一番意趣。
当然,阮女官满心想的都是,等下让人挑拣些新鲜的回去做饼,殿下等着吃呢。
而在走近之时,赵弘不期然的看到了月拱门后,顾鹤轩侧着身子站在那里,对着他行了一礼。
若非紧要事,顾太医是不会特意出来寻的。
只是这会儿大殿下也不好直接同他说话,见顾鹤轩安然等着,想来这事情不算紧急,赵弘便先去与阮瑶去看梅花。
感觉阮瑶又给了他一块糖,赵弘不动声色的放进嘴里,而后微微昂头。
肉包都吃了,这糖块也多出了些以前不知道的滋味。
甜。
甜在嘴里,更是甜在心坎儿上。
感觉到阮瑶跟着自己一道昂头时,赵弘便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在阳光下,整个人似乎都在散着光。
原本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新做些梅花饼的阮瑶不经意间偏头,便定住了视线。
总觉得,太子殿下又有些不同了,具体如何她说不出,但光是瞧着便感觉得出细微的变化。
哪怕阮瑶知道他单纯无知,也知道他天真无垢,可就这一瞬,阮瑶有些愣神。
世上还有比殿下更英俊的男子吗?
反正她是没见过。
不过在赵弘看过来之前,阮瑶错开了视线,生怕自己的目光吓到了在她心中孩童一般的赵弘,只管微微低头,拨弄着荷包,一言不发。
可这一幕,却让赵弘久久转不开视线,只觉得眼前都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是阳光过于灿烂,还是花枝过于娇艳,一切都美得好似画卷。
而在画卷中的阮瑶,微微低头,侧颜柔婉,哪怕是睫毛一丝丝的颤抖都像是碰在他心上似的。
一下又一下。
世上还有比瑶瑶更好看的女子吗?
大抵是,没有了。
大殿下抿抿嘴角,想着如今日头正好,气氛也好,便准备开口问问这人为何要离宫。
只是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瑶瑶,我……”
可就在这时,一道莫名传来的歌声打断了赵弘的话。
大殿下的脸登时阴沉下来。
阮瑶则是惊讶抬头,想着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宫中放歌,而后很快便让跟着的宫人去找找歌声来由。
而后她听了几句,犹豫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歌?”
节奏很慢,音调很平,好像挺难唱,但具体的听不清。
阮女官虽然认得字,也背过一些启蒙的书,可前世没听过这种乐曲,这世出身小户人家也没有研习过音律,着实听不出什么门道。
结果这会儿她碰到的是同样不通音律的太子殿下。
他本就心里不痛快,加上这歌曲调过于丧气,赵弘更加不高兴。
若不是阮瑶在这里,只怕他现在就要把季大叫来,将这个大白天唱丧歌的东西揪出来扔进殿外的水缸里头去。
不得不说,两位太子在发落人时候的想法颇有些殊途同归。
见他神色不愉,阮瑶以为这人因为回答不出自己的问题所以不高兴了,赶忙安抚道:“不妨事,殿下不知道便算了,奴婢也不知道。”
这话没有让赵弘心里舒坦些,但是阮瑶不经意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却让太子殿下的神情缓和许多。
而此时,歌声里唱的句子终于听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虽未唱完,可阮瑶听得出,这是《诗经》里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