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对阮女官,那是比对待他自己个儿还要好,大事小情都没有隐瞒,事无巨细尽数都让阮女官知晓。
到现在仍没能坦诚的,只有分魂之症了。
于是,顾鹤轩立刻道:“殿下近些日子来身子可爽利?”
大殿下沉默片刻,轻轻开口:“这几天,我能尽数知道另一个的所思所想,他也能知道我的,甚至有些时候,我与他能互相感知到彼此。”
此话一出,顾太医就皱起眉尖。
因着分魂之症鲜少见到,医书典籍也不多,无章可循。
所以顾鹤轩自己也拿捏不准,这到底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差。
不过这般涉及了精神的疾病,总归是堵不如疏的。
于是,顾太医轻声道:“不知殿下最近这段时间食欲如何?”
“还好。”昨天瑶瑶让人做的香酥鸡很好吃。
“睡眠如何?”
“还好。”要是瑶瑶天天握着他的手睡觉,他的睡眠一定一天比一天好。
“心态如何?”
说到这里,赵弘没有立刻开口。
从阮瑶将许妃的事情告知时,赵弘就知道,此事必然有顾鹤轩参与。
既如此,也就不用瞒着。
于是,太子殿下睁开眼睛,声音轻轻:“我的头痛之症,是从母妃离世那晚开始的,只是我不记得当时的许多细节,加上症状不重,也就没有在意,不过这几日,倒是回忆起了些事情。”
“殿下,想起了什么?”
“那天,孤被人击中后颈,晕厥过去,昏迷之前,只觉得口中苦涩。”
顾鹤轩猛地抬头:“是咬破出血?”
赵弘神情淡淡:“不,是药味的苦涩,细想来,与你后来复原调配出的,来自于董后的致疯之毒,味道极其相似。”
第129章
这下顾鹤轩越发糊涂了。
在阮瑶质问许妃的时候, 他是全程在场的。
便觉得此事是许妃下手,但背后有皇帝的影子。
可现在看来,皇后在其中怕是也起了作用?
只是,其中曲折到底如何尚不知晓, 但顾鹤轩觉得, 自家殿下或许要迎来希望的曙光了。
可作为大夫, 他很清楚,不要轻易否定病人的渴望, 也不要轻易给病人许诺。
不然,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万一治不好可怎么办?
于是顾鹤轩的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只管轻声道:“请殿下放心,一切事情皆有因果, 善恶有报。”
赵弘却是笑了笑, 轻声道:“善恶有报与否, 孤不在意,只想求个真相罢了。”
因果,善恶, 报应。
无非是人在自己不行的时候, 就开始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佛。
或许以前太子殿下也曾诚心叩拜, 可现在,他已经看得清楚透彻。
纵然神佛也怕恶人。
凶恶到了极致,他们也约束不得。
不然,这宫里早就该空了大半了。
既如此,还是现世报容易些。
该来的报应,总会来,但却不是求神告佛, 而是亲手去做了,也算个直截了当。
顾鹤轩对殿下的私事和决断从不置喙,只管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便是。
这会儿便格外安静。
赵弘捏了捏腰间的荷包,理了下上面的穗子,淡淡道:“今日你便不要去了,那边怕是要出动静。”
顾鹤轩也没逞强,立刻答应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说破大天去也只是太医,而且是在太医院里没有什么实权的普通太医。
如今听赵弘的语气,显然兰金池里要有一番争斗。
既如此,自己还是不去趟浑水的好,不然到时候要是出了一点点意外,怕是自己这种普通小太医都会被人拿来撒筏子。
不得不说,太医有时候也是个高危职业。
而在阮瑶回来时,顾鹤轩已经离开了。
阮女官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来,何时走,却在看到桌上的两个药瓶的时候意识到太医大人到过。
放下了手上的食盒,阮瑶温声道:“顾大人这次留了什么药?”
赵弘能把药瓶摆在明面上,就没有避着阮瑶的意思。
现下便回了个笑,声音都放缓了许多:“一瓶宁神,一瓶化食。”
他说的轻飘飘,阮女官却在脑袋里翻译了一遍。
嗯,蓝的这瓶子是昏睡药,等赵弘需要切换的时候吃一颗,保质保量。
红的那瓶想来就是山楂丸了,小殿下的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等把瓶子收起来,阮瑶就打开了食盒,笑着道:“这是刚刚我去小厨房里面准备的,都是能饱肚子又不会过甜过咸的,这次很合适。”
口味不重,喝水就少。
虽然做主子的没有底下宫人那么多忌讳规矩,可到底是有臣子在场,加上阮瑶猜测出这次事情紧要,那就尽量不要被旁的事情耽搁的好。
赵弘却没有看食盒里的东西,只管昂头瞧她:“瑶瑶看着准备就是。”
“若是殿下觉得不喜欢吃呢?”
“瑶瑶不会拿我不喜欢的东西的。”
阮瑶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然后就弯起了唇角。
赵弘瞧着心痒,索性站起身,伸出手,拥住了心上之人。
而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抵达兰金池。
即使他们都知道,此行怕是事情颇多,暗流涌动,可是只要彼此牵着手,挨着肩,就真的能把前路都当成郊游一般轻松欢愉。
这让赵弘下了马车后,看到了不远处同样走下马车的六皇子赵泰时,还是能保持着笑容温和,一点破绽都没有:“六弟来的早啊。”
这话说的没有半点架子,恍如闲聊家常。
却让六皇子背脊僵硬。
虽说赵泰对于朝堂之事疏懒,也不喜欢动心思走脑子,可朝野上下的议论他不是不知道。
他自己也知道,他来兰金池乃是逾矩。
可董皇后让他来,父皇又答应了,加上赵泰自己也想要试着争一争。
是啊,他也是想要争的。
为什么不行呢?
他是董皇后亲子,中宫嫡子,自然是有资格的。
即使他知道自己比不得赵弘,但人心总是这样的,越养越大,越来越没有边际。
对赵弘来说,他的亲生母妃早早去了,在董皇后身边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他时时刻刻的警醒着,生怕行差步错丢了现在的身份,遭到贬斥。
废太子的下场历朝历代都没有几个善终的。
这让赵弘一直逼着自己朝着前面走,绝对不能回头,同时也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
赵泰却不同。
他养在董皇后身边,天资算不得好,而身边无论是宫人还是董皇后,都是娇纵他的。
尤其是赵泰亲眼见到过,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会因为母后的一句话而被关进屋子,抄书抄到胳膊都抬不起来,第二天骑射就会被父皇训斥,但赵泰自己只要稍微撒撒娇,就能得了父皇母后的欢喜。
这般大的反差,如何能让赵泰对自己的太子哥哥正视?
即使后来长大了些,知晓了些事情,面上压下去,可心里也总是想着的。
他为什么就不能做太子呢?
所以这会儿,赵泰明知道自己不该来,却还是来了。
可在看到了赵弘以后,还是觉得心慌。
偏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赵弘瞧不上。
二皇子赵昆尚且是自己立得住,这才要争一争,算是对手。
但眼前的赵泰如此唯诺,像什么样子。
这时候,赵泰终于想起来见礼:“见过太子哥哥,你,你来的也很早。”
明明是个和软话,赵弘的笑容却比刚刚淡了许多。
说了两句什么营养的客套话,两人带着各自的宫人进了兰金池大门,随后就迫不及待的一左一右的分开了。
阮瑶一直低眉敛目,很是规矩。
直到走远了些,她才看向赵弘,轻声道:“殿下,等下座位会如何排?”
赵弘听了这话,便偏头瞧她,笑着问道:“瑶瑶问这个作甚?”
“总得知道会不会和六殿下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