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他又收拢指尖。
既然张大人没有参与这些恶事,便是与自己一条心,那他又为何说瑶瑶对自己不利?
一时间,赵弘也想不通透。
顾鹤轩则是蹲下身子,笑着看着狼狈不堪的顺子,温声道:“那你知道下的毒药是什么吗?”
顺子实在是又急又怕,身上还冷,这会儿都带了哭音:“这个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而后,他突然挣扎着往赵弘那边挪,嘴里哀嚎,“主子,主子,奴才的家人被皇后拿捏,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季二毫不留情的拆了台:“你那儿还有家人?你明明是发洪水的时候家里人都死绝了这才进的宫。”
顺子面上一僵,嘴唇喏喏的没了声音。
顾鹤轩拿着银刀一点点擦拭,嘴里不咸不淡的道:“忠义不论,谈何孝悌。”
季二则是对着顺子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在跳跃的烛火中分外骇人:“你要是想他们,我这就送你下去阖家团圆,给你个整整齐齐。”
顺子呼吸一滞,登时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季二本想着就这么把他结果了,省得麻烦,不过赵弘却是开口道:“留他一命,找地方关好,以后有用处。”
季二走上前去一边扎麻袋一边问道:“殿下,要不要给他上铁链,省的自尽?”
大殿下则是瞥了眼地上的水迹,淡淡道:“不必,若他敢死,刚才有的是机会,既然舍不得死,那就不用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季二应了一声,直接扛起了麻袋里的顺子,悄然离开偏殿。
赵弘随手一挥,将殿内唯一一根燃着的蜡烛熄灭,大步出了殿门。
顾鹤轩赶忙跟了上去,而后便瞧见自家殿下并没有回到内殿休息,而是站在殿前的空旷地,微微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牙星斗,久久没有说话。
顾太医瞧他如此,心中一叹。
虽然刚刚那般阴森之时,他尚且有心跟太子玩笑两句,但如今月下静谧时刻,顾太医却没敢上前打扰。
细想来这事儿颇为糟心。
董皇后阴险恶毒是早就知道的,如今不过是印证了当初的猜测罢了。
但顺子不同,他打小就伺候赵弘,为人又老实和善,从无错处,赵弘向来是看重他的。
万没想到精心养着的人,扭头就给了他一刀。
往小了说,这叫识人不清,往大了说,便是所托非人。
着实是不快里伴随着抹不掉的恶心。
加上殿下如今病情未愈,本就情绪不稳,被这么一刺激,觉都不睡,偏在冷风里看月亮,不能不让顾太医担心。
正想着,便瞧见赵弘脸上突然有了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生得仪表堂堂,相貌俊美,神色平淡时已是端方君子,一笑起来更多了几分儒雅翩翩。
可在顾鹤轩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殿下从不爱笑,一笑起来就没好事儿。
如今,怕不是被气坏了吧?
顾鹤轩顿时担心,赶忙上前,犹豫了下,到底开口,轻声劝道:“宫里本就是皇后娘娘做主,殿下无法面面俱到,且……”
若不是这次的事情,谁又能想到身边得力人也能这般狼心狗肺。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而后,就见大殿下依然昂头观月,笑意不减,声音在夜色中好似风过竹林一般清冽:“顾卿,今日之事只怕孤终生都难以忘怀。”
顾鹤轩一听,更是着急。
糟心事儿从来都是要赶紧丢了才是真,这怎么还不想忘了?
坏了坏了,真是气大了。
正心急,就听赵弘缓声道:“原来是瑶瑶救孤一命,孤与瑶瑶果然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羁绊。”
顾鹤轩:……啊?
大殿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首望月,似乎已经在心里想到了多年以后,轻声念道:“不知何时蓦然回首,灯火阑珊。”而后他扭头看向了顾鹤轩,“顾卿以为如何?”
顾鹤轩:……
哦。
作者有话要说:顾鹤轩:被狗粮噎到,嗝
作者花:反派不都是人狠话多?太子这话也不多啊……
大太子:反派还注孤生呢,孤有一心倾慕于孤的命定之人,自是不同的
作者花:……殿下睡吧,梦里什么都有.jpg
=w=
更新,真早,夸我,不嫌多!
下面是可以看看也可以跳过去的小科普――
1、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增广贤文》
2、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南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第29章
阮瑶知道顺子出事, 是在一个月后。
这天正赶上初雪,天气寒凉,有人说张大人送了东西来,阮女官便出门去接, 寻了把伞撑着遮挡雪花。
等在角门处看到个陌生的小胖太监时, 阮瑶一愣。
小太监见状, 也不用阮瑶问,立刻上前, 笑呵呵道:“阮女官福安, 奴才进宝,是在张大人身边伺候的。”说着,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给阮瑶瞧。
腰牌做不得假,阮瑶细细看去, 确定是张大人府上腰牌, 便先收了伞, 与他一同去旁边的倒座房暖暖身子,也好问问缘由。
进宝生的白胖,可手脚格外利落, 不用阮瑶多吩咐, 他就抢先去开了门, 挑了帘,使劲儿的用布帕将椅子擦干净后殷勤道:“阮女官安坐。”
阮瑶见状,也没多客气,与进宝落座后才温声问道:“瞧着进宝公公对宫里颇为熟悉,想来以前也是在东明宫做事的?”
进宝笑着点头:“阮女官说的是,奴才以前就是在这前殿伺候主子笔墨,后来殿下选人去张大人身边伺候, 奴才就跟着顺子公公一道去了。”
阮瑶凑近暖炉暖手,听他说起顺子,便问道:“之前一直是顺子公公来送东西的,今儿怎么没见他?”
进宝笑眯眯回道:“前些日子似乎是顺子公公做错了事,张大人处置了他,寻常就不太露面,以后这入宫的事情就要奴才来,还望阮女官多多照应。”
阮瑶笑了笑,道:“公公客气。”心里松了口气。
顺子与明粹宫有牵扯,那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终究难以安枕。
不管这次是因为他与皇后有牵连东窗事发,还是因为旁的事情被打发走,总归是离殿下远些就好。
这时候,进宝将背着的长条形布包递给了阮瑶:“这是张大人让奴才给殿下带的画轴,烦请阮女官代为转交。”
阮瑶接过来,并没打开。
而后就听进宝道:“女官,画这东西本就是给人瞧的,殿下瞧是瞧,女官瞧也是瞧。”
这话听得颇有深意,阮瑶看向进宝,便瞧见进宝依然笑呵呵的,好似刚刚不过闲谈。
等阮瑶回了内殿,先去解了披风,撂了纸伞,待都收拾妥帖,她才想起来将画轴取出。
展开时,阮瑶颇有些惊叹。
分明是凛冽冬日,可画卷上尽然是杨柳春色。
用色精妙绝伦,下笔炉火纯青。
虽然没有落款,但是光看这幅画便觉得作画之人必然文采飞扬。
只是不知道张大人没事儿送幅无名画来做什么。
“瑶瑶,这是什么呀?”
阮瑶回头,就看到自家殿下正从内室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因着入了冬,赵弘身上所穿衣裳也厚实不少,阮瑶念着他大病初愈,故而挑了个狐嗉领子给他围着。
雪白的绒毛托着小太子俊秀的脸面,加上这会儿他那双干净眸子因为好奇而显得亮晶晶的,实在是乖得让人想要摸一把。
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把阮女官的胆子练大了,既然想摸,那就摸。
她便把画放下,然后走上前去,笑着伸出手给赵弘整理衣衫,嘴里道:“张大人送来的画,很是精妙,殿下也瞧瞧。”
而后,阮瑶装作给小太子收拾毛领子,然后趁其不备轻轻的揉了一把小太子的脸蛋。
软软的,舒服。
小太子早就习惯跟阮瑶在一处,神情格外放松,半点没觉得别扭,反倒在阮瑶的掌心蹭了两下,见自家瑶瑶把手收回去时还露出了些许可惜神情,抿抿嘴角,扭头看向那副画。
……画的好么?
好像是好的。
只是小太子说不出哪里好。
这些日子在东明宫里呆着,墙上挂着的书法他也看过不少,即使没有学过鉴赏之法,但小太子聪慧,能知晓那些字是好字。
但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位太子殿下被刺猬图伤了心,又或者是太子自小不曾钻研过绘画之道,故而殿中甚少悬挂名家画作。
这便让小太子见的画不多,也就瞧不出哪里好。
可是瑶瑶说好,那就是好。
于是他开始仔细端详。
凑得近了,小太子索性微微躬身,把下巴撂在阮瑶的肩膀上,声音软绵绵的:“瑶瑶喜欢吗?”喜欢的话,就挂起来,天天看。
阮瑶也早已习惯小太子粘人,很自然的偏了偏头,让他靠得舒服些,声音轻软地回道:“说不上喜不喜欢,不过张大人既然送来了,想来是有心让殿下钻研画技的。”
小太子颇为不服气:“我画的也好看。”
阮瑶扭头瞧了瞧放着小鸡吃虫图的抽屉,哄着他道:“殿下放心,以后定然越来越好的。”
小太子眨眨眼,脸颊慢慢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