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屋内, 赵弘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眼中有冷光一闪而逝。
果然如此。
他早就知道董皇后不会如此安分,如今瞧着,这人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耐不住。
以前都是私底下安排, 现在竟是明晃晃的塞人, 怕是已是格外着急, 这才顾不上旁的,急忙忙送了人来。
这时候,就听来喜的声音再次响起:“阮姐姐,你莫要怪我多嘴,只是瞧着那两个宫女都是好颜色的,怕是不简单,阮姐姐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此话一出, 赵弘便是眉头微皱。
而阮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动听:“什么?”
“你想啊,咱们殿下天潢贵胄,如今虽未迎娶太子妃,可是后院里少不得进人,若是……”
大殿下一听,便立刻打开了殿门。
来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对上了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一个淡漠的眼神。
虽然只是一瞥,却让来喜吓得后脖颈子冒冷汗,把还没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急忙退到一旁,垂着脑袋嘴巴紧闭。
阮瑶却是完全没在意刚刚来喜说的话,她看向赵弘,看这人只穿一件袍衣便出来了,阮瑶赶忙去拿了披风给他系上,嘴里轻声道:“殿下,外头凉,拿个暖手炉吧。”
赵弘低头看向阮瑶时,已经没了刚刚对着来喜的冷淡,眉宇间冰雪消融,声音都和缓许多:“好。”
来喜张了张嘴,可到底没出声。
阮瑶则是记着事儿的,一边帮太子殿下整理斗篷一边道:“皇后娘娘送了赏赐来,殿下可要去瞧瞧?”
赵弘直接一口回绝:“不了,瑶瑶你替我去便是。”
阮瑶不疑有他,也觉得太子不太适合见外人,便点了点头,送他回了内室,将玫瑰饼摆出来,又让人送了热茶,收拾妥帖后阮瑶才去往前殿。
可她刚刚出门,原本在软榻上安坐的大殿下就站起身来,大步走出门去,瞥了眼门外的来喜道:“走,随孤去前殿瞧瞧。”
来喜:……?
刚不还说不去呢么?
殿下的心思真难猜。
来喜也不敢多问,立刻跟在赵弘身后离开。
其实赵弘一开始并不想让阮瑶出面,他既然知道董皇后不安好心,送来的人怕也居心不良,既如此,倒不如自己直接打发了去,省得麻烦。
可来喜刚刚那句院里院外的,让赵弘改变了主意。
他生怕自己亲自去会让阮瑶疑他动了心思,索性就让瑶瑶去瞧,自己跟着,准备随时出面护着便是了。
可是此刻阮瑶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
宫里头赏赐个宫女太监本就是寻常事,皇后作为太子的母后,送些使唤人来也属于情理之中。
况且赵弘后院里进什么人,原本就和她没有关系。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太子殿下疾病未愈,还傻傻的,被人发现着实不得了。
还是小心为上。
心里有了一番琢磨,阮瑶便迈步进了前殿。
一进门,便瞧见了笑容敦厚的方嬷嬷。
之前董皇后有过几次赏,大多是明粹宫的管事公公送来的,方嬷嬷还是头一回登门。
阮瑶早便细细打听过宫里各处主子跟前的得意人,便笑着上前与方嬷嬷见礼。
方嬷嬷也不托大,回了一礼,看上去一团和气。
而接下去的一番对话也甚为客气,这个说“我家娘娘关心太子,夜不能寐,都消瘦了”,那个说“我家殿下也常常提起娘娘,感恩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互有来往,滴水不漏。
方嬷嬷在心里暗道,这阮女官瞧着怎么不像傻的?
阮瑶则是暗自摇头,这般说话着实累的很,来来回回一句正经事都没有。
不过期间方嬷嬷说起了皇后娘娘筹备太后寿宴,其实是为了告诉阮瑶,皇后如今统管后宫,事事都要她来定夺,莫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可阮瑶听着,却在心里琢磨,距离寿宴日子越来越近,小太子学字也有些时日。
想来是时候要开始准备万寿图了
待兜了一大圈后,方嬷嬷终于说到正题:“皇后娘娘瞅着殿下宫里伺候的人少,哪怕把之前的那批老人放回来也单薄了些,便挑了两个老实能干的来到殿下身边伺候,也好给阮女官分忧。”说着,她招了招手,“荷香,春雨,过来拜见阮女官。”
刚刚一直在旁边低眉顺眼的两个宫女便缓步上前,盈盈下拜。
阮瑶略瞧了瞧,两人身上的衣衫一石青。一湖蓝,虽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可是身段都是很好的。
想来不是什么寻常宫女。
方嬷嬷则是暗暗打量了一下阮瑶,本是想看看这人会有什么异色,可是越看心里越别扭。
原本她对申嬷嬷挑选的人格外有信心。
申嬷嬷与之前东明宫的管事田嬷嬷是同乡,素来要好,如今田嬷嬷在浣衣局做苦工,申嬷嬷心有怨气,对这份差使很是尽心尽力,琢磨着给阮瑶添堵,挑来的宫女个顶个的好颜色,这俩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妙人,又细细教过,不怕太子不动心。
可是如今瞧着,荷香窈窕,但和阮瑶一比就显得有些丰腴了,春雨娇俏,可也抵不上阮瑶玉骨冰肌。
单独瞧都没什么毛病,偏偏放到一起之后,高下立判。
方嬷嬷心里都有些没底。
太子殿下身边跟了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如何还能瞧得上自己挑的这俩?
况且还不知道这阮瑶是个什么心思呢。
万一把荷香春雨扔的远远的,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
这时候,就听阮瑶笑着道:“既如此,便留下了,我自会安排他们到殿内做事。”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说服她的方嬷嬷微微一愣,而后惊讶的看向阮瑶。
站在外头的来喜也格外惊讶。
这就收下了?
而且还要放在殿里做事,而不是放去外殿?
赵弘站在原地,眸子深沉,一言不发。
方嬷嬷则是又打量了阮瑶两眼,突然一笑。
想来之前说的还是无错,这阮女官白白生了一张聪明脸面,其实脑袋里还是傻的,做不成什么大事。
于是方嬷嬷安了心,不再和阮瑶多费口舌,起身告辞。
待阮瑶送方嬷嬷出门时,来喜忙避开,赵弘则是留下一句:“你去问问。”便闪身到了阴暗处。
来喜眉头微跳,有些琢磨不出自家殿下这是在做什么,最终只能归结为两人之间的小情|趣。
主子想玩儿,自己也不敢说破。
于是在阮瑶送走方嬷嬷后,来喜就小跑着跟上阮女官,笑眯眯地道:“方嬷嬷可说了什么?”
阮瑶心里正琢磨着等下练字之事,闻言,便随口回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客套话,和之前大同小异。”
来喜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
没瞧见赵弘,只瞧见了个影子,想来自家殿下一直跟着呢。
于是来喜又问道:“那两个宫女,姐姐收了?”
“嗯,收了。”
“姐姐怎么能随便就收下了呢?”
阮瑶笑了笑,轻声道:“这是皇后娘娘恩赏,是一片慈母之心,如何能随便拒了?而且就算想法子拒了这两个,明天还会再来两个,既如此,索性直接留下,方能不落人口实。”
来喜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如今恍然,可依然有些不解:“那怎么不送去外殿?”
阮瑶的眼睛瞧着走廊便的花,瞧见一株菊花开的甚是漂亮,便点了点,自有宫人上前去抱着花盆跟在他们身后,阮瑶则是温声道:“我在外殿做过事,知道那里虽然隔得远,可是消息从来传得快,出入也方便。与其放任,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使人跟着,让她们在前殿做做杂事,不允入内殿,等下我便去找刘嬷嬷,请她专门教导新来的两位宫人。”
内殿,殿内。
不过是俩字颠倒,意思却很是不同。
来喜这才明白了阮瑶的打算,而这般安排已是格外稳妥,还不会留下话柄说太子不孝。
待留上些日子,再找由头打发了也容易。
来喜先是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摆了摆手,让跟着的宫人先行,待他们走远后来喜微微提高声调道:“阮姐姐也是不乐意让她们留下的啊。”
阮瑶笑道:“这是自然,我怎么敢随便留这么两个在殿下身边?”既然知道董皇后不怀好意,那她送来的不管是吃食还是宫人都要警惕。
小太子还不知事,容易被人糊弄,万一这是俩探子,岂不麻烦。
还是要谨慎些。
来喜则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阮女官对殿下真是一腔深情,这是懂得争的。
就是不知道她拈酸,殿下会不会多心。
来喜小心翼翼的又瞟了一眼,却发现一直跟着的影子不见了。
待回去时,大殿下已然安安稳稳的坐在殿内,站在桌后,拿着笔,十分认真的练着字。
不过瞧着神情,可是比刚才和缓许多,甚至嘴角还微微的有些弧度。
见他高兴了,来喜也松了口气,赶忙退到一旁去把屋里的暖炉烧旺些。
阮瑶则是先洗了手,而后去帮赵弘研墨,嘴里温声道:“殿下,今天我们写寿字吧。”
大殿下安静点头。
阮瑶笑了笑,撂了墨块,转身去书架前找字帖。
她的字到底秀气,而且写得不算特别好,若是胡乱教太子,只怕要教歪了。
况且万寿图是要包含各种各样字体的“寿”字,还是要找出字帖来仔细临摹才行。
大殿下则是微微抬起头,看着阮瑶窈窕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也不知道是高兴阮瑶有主意懂筹谋,还是高兴这人会为了自己拈酸。
而阮瑶找到了本得用的字帖,打开翻看了下,觉得还不错,便走回到赵弘旁边,翻开一页,拿着镇纸压好,道:“殿下,写这个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