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该死的骑兵,简直就是地狱恶鬼!”
张献忠喘息着,喃喃咒骂。他跟洪承畴打过,跟曹文诏打过,跟很多明军猛将都打过,吃过不少败仗,尤其是曹文诏,简直就是花样吊打,皮鞭蜡烛辣椒水样样都来,绝不重样,直叫他欲仙欲死。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狼狈的!哪怕是曹文诏,也未曾试过把他打得这么惨!
数万大军算是彻底完了,现在更有一支骑兵紧咬着他不放,断后的老营弟兄被他们砍瓜切菜似的斩杀得一干二净,在雪亮的马刀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战斗力差距之大,让张先生倍感悲凉,甚至有点心灰意懒了。五六万人马,都没怎么打就一败涂地了,这样的结果让他难以接受,而那么多老营精锐的伤亡更让他有种吐血的冲动。现在他只想狠狠的抽自己两耳光,早知道河洛新军发起怒来如此恐怖,打死他他也不会做出斩杀军使这样的蠢事来了。无条件投降就无条件投降,只要那些心腹还在,只要那几千老营精锐还在,什么时候反叛还不是他一句话一事情!
可惜,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就算有,估计他也没有时间吃,因为关宁铁骑已经快要追上来了!说到骑马,他哪里比得过这些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骑马的超级精锐!
一个还有些稚气的声音响起:“义父快走,孩子来断后!”是李定国,这位明末抗清第一猛将现在才十三岁,居然也长得有模有样了。李定国是三年前参加义军的,张献宗见他相貌不凡,认为此子必有远大前程,便收为义子,与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等一起作为心腹将领来培养。现在形势危殆,这个孩子居然还很沉得住气,一刀扎在张献忠战马的臀部,战马吃痛,拼力窜了出去。张献忠厉声叫:“鸿远,不要去!快回来!”
李定国充耳不闻,勒转马头,对身边一百多号弟兄说:“我等的性命都是义父给的,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义父吧,跟我上!”扬起马刀,一马当先朝着紧追而来的关宁铁骑直冲过去。那一百多号老营弟兄毫不犹豫,扬刀横枪随之杀上。
打了这么久,关宁铁骑还是头一回撞上敢回头反击的对手,不由得微一愣神。就这一愣神,李定国便冲到了他们面前,双刀齐出,一名把马刀挥向他的关宁骑兵颈部鲜血喷涌,整个脖子被割断了一半,眼看就活不成了。一击得手,李定国却破口大骂,因为他另一刀划在左边那名关宁骑兵肋下,只拉出一道火星――――这些骑兵的胸甲防御性能之强悍,超出了他的想象。双方是迎头对冲,一击不中就很难有机会挥出第二刀了,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刀身窄长的马刀斩到了颈间,李定国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动作却加倍的灵活,身体向后一仰,那一刀擦着鼻尖掠过,让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坐起,又一刀挥了过来,因为关宁骑兵是呈队冲锋的,每人只有向一名敌人挥出一刀的机会,一击不中立即擦身而过,绝不恋战,这意味着李定国他们每个人都得面对这连绵不绝的砍劈,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李定国不可避免的有点慌乱了,他只知道这支骑兵很强,但万万没想到有这么强,一个照面就叫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战马发出一声悲嘶,关宁骑兵发现想砍中这只比猴子还要灵活的小家伙实在太难了,后续跟进的把马刀挥向他的战刀。刀刃挥过,战马颈侧的大动脉和气管被齐刷刷的切断,鲜血猛攻喷,轰然倒下!李定国大吼一声,舍弃战马像头小豹子一样朝迎面冲来的一名关宁骑兵撞去,撞了个满怀,冲击力之猛,竟将那名骑兵生生撞下马。那名骑兵一拳击在他小腹,打得他腹部绞痛,几乎吐了出来,这个小家伙咬牙忍住,双手持刀猛命的刺下去,一刀刺穿了这名骑兵的颈脖,再一绞,当场要了他的命。
“少将军快上马!”
一名老营骑兵骑马冲来,伸手去拉李定国想将他拉上马。没有马的将军就是个瘸子,再厉害的武艺也发挥不出来,如果他不拉这一把,李定国就死定了。但河洛新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他的指尖触到李定国的手的时候,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面部,将他撞下马来。李定国看到,这些可怕的黑衣骑兵一个接一个飞驰而过,马刀挥出,他的弟兄们纷纷落马,虽然他们舍命还击,也给这些黑衣骑兵造成了伤亡,但双方的战斗力差得太远了,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稍稍迟滞一下黑衣骑兵的攻势而已!
又有两名黑衣骑兵一前一后的冲了过来。
李定国咬紧牙关,右手的短刀拼尽全力掷了出去,正中冲在前面的那名骑兵的面门,刀尖直透后脑。另一把紧跟着掷出去,可惜后面那个已经有准备了,身体向后一仰避过这一记飞刀,一刀劈了过来。李定国身体一挫,贴着刀锋避过,伸手抓住马镫奋力一翻,竟不可思议的翻身上了马背,一手箍住了那名骑兵的脖子!那名骑兵没想到这个小鬼还有这招,大吃一惊,一肘击了回去。李定国不闪不避,硬挨了这一肘,一口血冲口喷出,不等对方打第二肘,他的匕首便出鞘了,噗一声刺入这名骑兵的后颈,再一绞,登时了账。解决完这个,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眼前金星乱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很不巧,关宁骑兵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他肩部,贯穿而过,李定国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摔落,昏迷了过去。
跟步兵群殴不一样,骑兵较量的时间不会太长,太长了,马都吃不消。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李定国那一百多名弟兄全完了,只剩下他一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几名关宁铁骑对他可谓印象深刻,围了上去,几支长矛同时举起,戳了下去。这个小鬼手里有他们好几名弟兄的性命,放过谁都不能放过他!
祖大乐喝:“住手!”
那几名骑兵愤怒地说:“二将军,这小鬼杀了我们好几名弟兄,不能放过他!”
祖大乐摆摆手,说:“我都看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莫怨,死在对方手里只能怨他们学艺不精,这种仇是不能报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血人,不无赞赏:“是条硬汉,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身手,等长大了,必定是一员智勇双全的良将。来人,替他包扎,送到野战医院里,别让他死了。”
关宁骑兵虽然不忿,却也有点佩服这个少年的身手一胆识,祖大乐都发话了,他们也就不再纠结于这点仇怨,下马将李定国绑了起来,用金创药替他止血,然后后送。正如李定国所说,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较量,死在对方手里也没什么好怨的,这种仇不能报。
解决了李定国,关宁骑兵换马,继续追击。
趁着关宁骑兵被李定国缠住之机,张献忠带着最后一拨心腹没命的逃窜。不断有人的马跑得脱力或者扭伤了腿,大家也管不了了,掉队了就自己想办法吧,还能把他拉上马背共乘一骑不成?照着崤山一路疾驰上百里,总算是摆脱了关宁骑兵,来到了崤山山口,而此时,还能跟在张献忠身后的,只有不到两百人了。只是一次较量,造反专家便几乎赔光了所有的本钱,几万大军只剩下这么点心腹,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不信也不行,河洛新军就是有这个能耐,可以叫他的大军在瞬间灰飞烟灭!
崤山山口仿佛野兽咧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进入山道的生物,让人望之心惊。这是兵家死地,春秋时期,秦穆公发兵三万穿过崤函通道进入洛阳盆地,试图灭掉郑国,结果被一个牛贩子给吓了回来,在归途中遭遇晋军的埋伏,三万精兵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大将被活捉,本来是要送到宗庙当祭品的,多亏了怀赢公主劝说,晋惠公网开一面放他们回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打那以后,秦军视崤涵通道为畏途,终春秋战国之世,都没有再将崤函通道作为行军路线来考虑了。这鬼地方不管派多少人进去,一旦遭到伏击都只有死路一条,人越多越得越快,但如果单纯是为了避难,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张献忠勒住直吐白沫的战马,观察着周边地形,但见树木山石都覆盖着薄薄一层山雪,寂然无声,他吐出一口闷气,转头对那些心腹勉强一笑,说:“那河洛新军也是有勇无谋,只知道强攻猛打,都不知道要派一支奇兵悄悄绕过来封住崤山山口……今日我军虽然惨败,但是你们这些骨干还在,只要能穿越崤山回到陕西,登高一呼,万人景从,数万大军唾手可得!”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帝子庙方向,眼里露出刻骨的仇恨和深深的恐惧,咬牙说:“河洛新军,这个仇我们算是结下了!下次如果再交手,你们绝对不会再赢得这么轻松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认为你还有下次么?”
一众心腹大骇,将张献忠围在中间,厉声大喝:“什么人?出来!”
周边沙沙作响,大片积雪被掀开,大树后面,岩石后面,甚至石窟里,露出一顶顶貂皮帽子,以及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这是曹峻亲自带领的蒙古籍猎骑兵,他们还没开打便由一条羊肠小道绕过流寇的防线,迂回到这一带埋伏下来,喝了好几天的山风,总算等到了张献忠这条大鱼。
张献忠面色死灰,大声说:“我们降了!我们降了!”
曹峻冷然说:“晚了!”
张献忠愕然:“为什么?你们不是一开始就要招降我们的吗?”
曹峻说:“冠军侯说了,如果我在这里截住了你们,就意味着招降失败了,并且爆发了血战,所以我们也不必跟你们客气了,放手杀就是。”顿了顿,他补充:“冠军侯还说,谁都可以降,唯独你,张献忠不能降!”
张献忠面目扭曲:“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曹峻说:“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半点信用可言,说降就降,说反就反!我们河洛镇是小地方,经不起你这样折腾……所以,张先生,安心上路吧!”
张献忠失态的叫:“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朱由检小儿点名要的重要人物,要处置,也只能由他来处置我!”
曹峻说:“这也是我们不能接受你投降的原因,万一皇上心一软把你放了,我们又白忙活了……开火!”
一千多支线膛燧发枪同时开火,枪声大作,用身体保护着张献忠的那些老营精锐身上溅起大片血花,洒在雪地上,格外的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