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冲阵骑兵呼啸而来,官兵心中骇然,阵脚大乱!要知道这三百冲阵骑兵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枪骑兵,只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已,就连最剽悍的满洲铁骑都抵挡不住他们的骑墙冲锋,何况是以步兵为主的明军!他们甚至不屑于将马槊刺向那些狂呼大喊、奔走若狂的明军步兵,只管策马一路撞过去,没被撞到算他们走运,被踩死的也只能认命了。而轻骑兵紧随其后,挥出马刀,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的官兵只觉得身体一凉,大蓬鲜血喷溅而出,撕裂般的剧痛随之袭来,剥夺了他们的行走能力……两千铁骑挟雷裹风撞入官兵阵列中间,溅起漫天血雨,只一瞬间,官兵的阵列就被撞得狠狠的凹陷下去,惨叫声淹没了战场上的一切声响,再加上城墙上那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巨响,当真是让人惊心动魄!
刘泽清骇然:“这帮叛贼哪来这么多骑兵?不妙,不妙!”忙不迭的鸣金收兵,准备走人。可惜现在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了,城门突然洞开,一股铁流从中喷礡而出,至少四百名骑兵扬刀狂呼,杀了出来,撞入攻城队伍中间疯狂砍劈,人头气球似的满天乱飞,带起一蓬蓬血雨,惨不忍睹。不光是这样,其他城门也次第打开,在城里坚守了将近一个月的守军冲了出来,一下子将官兵夹在了中间,铁骑冲撞,弩箭攒射,刀砍斧劈,直杀得血流成河!
战场形势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逆转,侯恂吓得魂不附体,带着一些随从夺路而逃。红娘子也懒得去管他,只是让人高呼:“侯尚书跑了!侯尚书跑了!”这阵阵呼声甚至比滚雷般的蹄声更具杀伤力,正在拼死抵抗的官兵一听侯恂已经扔下他们逃跑了,仅存的一点士气就像被人戳了一锥子的皮球一样,噗一声泄了个一干二净,纷纷扔下武器夺路而逃。然而到处都是骑兵,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左良玉到底是大将,打胜仗的经验不好说,打败仗的经验绝对丰富,在这兵败如山倒之际,他居然飞快的收拢了几十名家丁,带着这些家丁朝红娘子兵力最少处逃去,一路刀砍马蹄踏,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要挡了他们的路,一律砍翻。红娘子认出了他,厉声喝:“左良玉,有种别逃!”一槊将一名家丁捅下马,带着十几名枪骑兵猛追过去。
左良玉猛一回头,看到红娘子,几乎咬碎了牙齿。就是这个妖女俘虏了左梦庚,就是这个妖女把他和他的大军逼到了绝境!他发出一声低吼,一张大弓拉成满月状,嗖的一箭照着红娘子面门怒射过去。红娘子眼看利箭挟着刺耳的尖啸声破空而来,不免有些心惊,用马槊一拨,险之又险的拨开,但胸甲猛的一震,低头一看,圆护上多了一处深深的凹痕————幸亏她穿着河洛新军枪骑兵专用的胸甲,保护心脏的甲块厚达三毫米,而且还是高碳钢,足以免疫任何弓箭攻击,如果她穿的是扎甲,这一箭早就洞胸而过了。
吃了亏的红娘子非但不怕,反而凶性大发,发出一声狂啸,将马速提到极限,瞬间就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三十米,马槊交于左手,右手拔出一支掷矛奋力照着左良玉背心掷了过去。她的臂力也相当出众,再加上奔马的速度,一掷之威,非同小可,速度之快,准头之高,就算把顶级投矛手找来也得甘拜下风。遗憾的是就在掷矛离左良玉只剩下六七米远的时候,王学礼吃错药似的出现在左良玉后背,噗的一下,这一矛从他背心贯入,透胸而出,这个倒霉蛋目瞪口呆的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一截血淋淋的矛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良久才栽下马去,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得怪社会啊……
又没了一员大将,左良玉愤怒欲狂,扭过身去嗖嗖嗖一连三箭,分别射向红娘子面门、咽喉和心窝。红娘子一一避开,没有受伤,但是有两名手下被射倒了。作为回报,红娘子回敬他一支掷矛,干掉了左良玉身边背着认旗的传令兵。左良玉拔出马刀要回头跟红娘子拼命,被马进忠和马士秀死死拉住,在几十名家丁的掩护下没命的逃,把几千名士兵全部扔给了红娘子。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士兵拼死阻击红娘子,为左良玉争取时间,没办法,明军都这德行,所有人的前途命运均系于主将之身,如果主将有个三长两短,所有人都完了,所以他们明知道要被主将抛弃,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掩护,即便全军覆没也得让主将逃脱,否则他们的家伙就只有饿死的份了。红娘子虽然武艺超群,奈何这些官兵都不要命了,舍命阻击之下也让她在解决这些不要命的家伙之前无法追击左良玉。愤怒的她一杆马槊舞得呼呼生风,连刺带扫,挡在她前面的敌军不是被一槊洞胸就是被槊杆砸碎肋骨,满口吐血倒栽下马,几无一合之将。红娘子厉声喝:“左良玉,有种别逃!”
左良玉对她的厉喝充耳不闻,只管带着最后一点家丁落荒而逃。红娘子带来的骑兵数量虽多,但战场太大了,两千骑兵是没有办法方方面面都遮蔽住的,愣是让这家伙带着百来号人逃了出去。另一边,刘泽清也逃了出来,他运气不错,身边的家丁居然还有两百来人,只是吓得够呛,很多人直到被义军追上来从背后砍倒,都不敢回头到稍作抵抗,他们的士气已经被彻底打垮了。两支部队会合,一口气逃出十几里远,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只是刘泽清和左良玉都欲哭无泪。
他们的大军,彻底完了!
左良玉对着惨叫声震天动地的战场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
刘泽清苦笑:“还是省点力气吧……对了,侯大人呢?”
左良玉愤然说:“他?早就逃了!”
刘泽清叹气:“这帮文官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只会忽悠我们过来送死!左老弟,现在我们的大军算了完了,你有何打算?”
左良玉咬牙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回昌平,继续招兵买马,待时机成熟了便南下,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只要左某人一日不死,杨梦龙、红娘子他们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凶戾怨毒,恐怖之极。儿子没了,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昌平军也莫名其妙的没了,他咽不下这口气,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刘泽清可没有这么硬气,他只想赶紧回到临清去,加紧搜刮将损失补回来,至于报仇,想都不敢去想了。然而,就连这最基本的愿望,老天爷也不打算让他有实现的机会,他正想说话,烟尘骤起,蹄声动地,大队骑兵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这群正在冲战场方向诅咒谩骂的惊弓之鸟顿时闭上了嘴巴,纷纷上马逃命。又逃出了好几里路,远远的,一面黑色军旗在竖了起来,迎风飘舞,军旗下战马嘶鸣,一支大军朝着他们这边开了过来,而左良玉和刘泽清都发现,他们左右两翼都有很多黑衣骑士在往来驰奔,这些黑衣骑士都是被撒出去的侦察兵,他们已经控制了战场。
左良玉骇然:“是河洛新军!”
马进忠和马士秀神色惨然。刚进入信阳的时候他们可没少骚扰南阳地界,估计河洛新军已经把他们给恨死了,现在狭路相逢,还有他们好果子吃?然而后面叛军骑兵越逼越近,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返身跟叛军骑兵交战,十有八九会被剁成肉酱,而冲向河洛新军那边……后果难料!
左良玉没了主意,问刘泽清:“怎么办?”
刘泽清咬咬牙,说:“派人过去,表明身份!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军队,只要表明了身份,他们再怎么说也得忌惮几分的!”
河洛新军保持着令人恐惧的沉默,大步推进,越来越近。一千两百名步兵排成三排,清一色的火枪手,线膛燧发枪扛在肩上,仿81式短剑状刺刀已经上好,现在左良玉等人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刺刀上那令人胆寒的突筋和血槽了。没有作腔作势的呼啸嚎叫,没有横冲直撞,一千两百人一言不发,只是迈着异常整齐的正步一步步的往前走,却让人打心里生出一种“无法抗衡”的无力感,这是一支完全陌生的军队!左良玉和刘泽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苦涩。
他们竟想与文臣合作,跟这样一支军队作对!
他们竟幻想从这支军队的地盘上挖走一勺利益!
这算不算是花样作大死呢?
红娘子也注意到了河洛新军,她扬起马槊,正穷追不舍的骑兵纷纷勒住战马,停止前进,大家沉默地看着河洛新军大步推进,像一团割草机一样朝刘泽清、左良玉那点残兵败将压过去。
河洛新军一直推进到离左良玉仅七十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一名黑衣骑士纵马出阵,放声大喝:“对面的军队,报上你们的来历和主将姓名!”
马士秀怒喝:“你眼瞎了是吧?我们是昌平军,左总兵的部队!左总兵和刘总兵都在这里,还不赶紧帮我们挡住叛军!”
那黑衣骑士愣了一下:“左总兵和刘总兵都在?哪位左总兵?哪位刘总兵?”
左良玉策马上前,大声说:“我乃昌平总兵,平贼将军左良玉!”
刘泽清硬着头皮越众而出,说:“我乃临清总兵,平贼将军刘泽清!”
黑衣骑士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们一番,那怪异的目光看得他们心里直发毛。半晌,黑衣骑士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两个贼将军都在啊,真是太好了。”微马返回军阵中,厉喝:“第一排————射击!”
左良玉和刘泽清恐惧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狂叫。然而,他们的声音被炸雷一般爆开的枪声给彻底淹没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最后时刻嚎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