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是来给费切尔以及卢茜公主送邀请函的。王宫将在近日举行春日宴会,于是国王亲手写了邀请函,来邀请声名远扬的卢茜安丽娅公主。
昨天下午公主才到达纳特西亚,也就是说,国王在知道公主殿下到来的消息后就立刻做了决定。
烫金邀请函上有王室的徽记――一个灿烂的八芒星,中心是一顶宝石王冠,这代表王权为光明女神所授予,神圣不可侵犯。大多数贵族都以收到这样一封邀请函而感到荣耀。
但费切尔冷冷地拒绝了使者,告诉使者公主殿下身体欠安,无法出席宴会。
在使者离开后,邀请函在费切尔的手中燃烧起来,化为了灰烬。
第116章 13
玛琳随身带着手账本和新做的魔法书, 正准备趁着费切尔不在自习一下。
这时候,男管家来到了书房:“玛琳小姐,裁缝到了。”
玛琳不明所以, 被男管家带到了另一间小型会客厅。五个裁缝已经等在那里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布料和花边的样品。
玛琳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管家回答说:“他们是纳特西亚最好的裁缝, 来给您准备参加春日宴会的礼服。”
他的话音一落下,五个裁缝就走上前来。
“请小姐抬手。”
“请小姐抬起脖子。”
“请……”
玛琳还没有反应过来,像个木偶一样被他们摆弄了一通, 身高尺寸就被迅速地量好了。
玛琳盯着管家,问:“春日宴会?我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包含这个了?费切尔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还有这回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 费切尔走进了会客厅, 他一边把手上的细剑丢给了仆人, 一边说:“你当然要参加春日宴会,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正式的宫廷宴会, 将有至少三千人参加,这也是你在选拔之前唯一可以见到国王陛下的机会。”
这是神圣帝国的惯例, 春季和秋季由于气候宜人, 这段时期各种类型的聚会会络绎不绝,而由国王召集举行的宫廷春日宴会和秋日宴会是其中最盛大的, 尤其是春日宴会, 它代表了新的一年社交旺季的开始。
就连普通中产阶级的家庭也会非常重视春季的社交,更不要说把社交视为生存技能的贵族们了。
费切尔转头,扫了一眼摆了一桌的布料,又斜眼打量了一下玛琳, 说:“外衣使用这种红色的刺绣丝缎,用金刚石和珍珠作为主要装饰宝石,既然是索罗沃奇家,当然要用荆棘花图案的蕾丝花边,礼服要高领的,别让她露出她那枯瘦难看的锁骨,里衬用黑色的丝绸,黑色是魔法师的颜色,我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魔法师……”
玛琳感到非常地不适应,她打断费切尔说:“我不喜欢宴会,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你们可以离开了。”吩咐完,费切尔赶走了裁缝们。他转身冷冰冰地对玛琳说,“国王陛下要见你们。”玛琳有点愣住了:“国王陛下?”
“你是我推荐的祭司候选人之一,国王陛下当然要见你。”
费切尔没有说完的是,阿尔嘉也向陛下递交了推荐信,他不明白阿尔嘉为什么这样做,但得到两个大魔导师推荐的结果就是,国王威利斯七世对玛琳更感兴趣了,要求玛琳一定要出席宴会。
“他是国王,他想见我直接召请就好,为什么一定要宴会!”玛琳几乎要抓狂,她联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有毒甲方,有事就说事,为什么一定要上酒桌,在会议室不能说话了吗?
费切尔斜睨了玛琳一眼,他没有从玛琳的脸上看到任何预料内的表情。但昨天当他向格蕾丝和杰罗斯等人宣布这件事的时候,那群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
即便他们都出身于高贵的索罗沃奇,但知道将要见到的是神殿帝国的国王,他们都没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所以费切尔以为玛琳的情绪应该会更强烈才对,说不定还会晕厥过去,就像那些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妇人一样。
但是玛琳的态度太随便了,没有激动,也没有恐惧。她只是发愁地皱着眉,就好像是听说晚餐的主菜将是她不喜欢的食物。
“你是真的不想去春日宴会吗?”费切尔不信,能够见到一次国王,这经历就足够许多人吹嘘一辈子了,甚至还能代代相传成为子孙的荣耀,玛琳的态度真的太淡定了。
“我不想!”玛琳坚定地说,“如果你觉得见国王陛下确实有必要,那工作的事情可以工作的场合谈,为什么一定要和跳舞、喝酒还有无聊的游戏搅合在一起。”
费切尔在一张躺椅上坐下,说:“因为国王没有别的机会,他如果私下召见魔法师,不但会惹怒大神官,就连本来站在他这边的丝妲薇安女神官也会和他翻脸,国王陛下身体欠安,他需要治疗,丝妲薇安女神官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玛琳瞪大了眼睛,她看了下房间里,确认只剩下了她和费切尔两个人。
她走近了费切尔一点,低声地问:“国王陛下是什么病?”
费切尔说:“不知道,人一旦衰老了,就会很容易得病,现在知道他具体病情的只有丝妲薇安。丝妲薇安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总是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如果她让别人知道了国王陛下的病情,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玛琳认真地听着。
费切尔喘了一口气,才说:“……那就是威利斯七世陛下已经必死无疑了。”
“这样说的话,国王应该是慢性病,不是外伤。”玛琳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是外伤,神圣治愈术的效果就不是很好,国王为什么不用魔药?阿尔嘉就是魔药大师,他如果找阿尔嘉,肯定比神圣治愈术有效。而且,阿尔嘉曾经告诉我,国王之所以想要选拔祭司,就是因为光明神殿没有治好他的儿子高登王子,所以这不是很矛盾吗?他既不相信神圣治愈术,却又依赖着女神官的治疗?”
玛琳好奇地用她漆黑的眼珠子看着费切尔,很认真地寻求答案。
费切尔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眼神,她的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歪着,充满了疑惑的眼睛黑得看不清瞳孔。
费切尔移开了目光,说:“原因很简单,阿尔嘉是黑魔法师,国王不信任他。”
“……”要不是费切尔提起这件事,玛琳都差点忘了阿尔嘉还是一个黑魔法师,“所以他选择了那个叫……叫丝妲……”
“丝妲薇安。”费切尔帮助玛琳念完了这个绕口的名字,“你很缺乏常识,你知道吗?”
“哦……”玛琳没有感情地回答。
费切尔说:“如果你继续这样排斥社交,那么你就将永远这样无知。”
玛琳忍气吞声,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去那个什么春日宴会的,好了吧。”
她的态度显然并不是真的把费切尔的忠告听懂了,只是敷衍地嘴巴上应承了而已。
费切尔心底升起暗火,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如果这时候他手上有鞭子,他一定会敲在她脚边的地面上好好吓唬一下她!是的,他承诺过不会伤害她,但他没有承诺过不能吓唬她!
“玛琳!注意你在和谁说话!”费切尔又凶又冷地说。
玛琳低头看着手指,说:“哦,我下次不会了。”
费切尔收起了怒气,说:“首席女神官最开始就是为宫廷而设的职位,她们和国王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密,历史上甚至出现过成为国王情妇的女神官,还生下了私生子。丝妲薇安是在高登王子去世后才成为女神官的,这二十年来,在许多次国王和神殿发生争执的时候,她都站在了国王这一边,包括这次重设祭司职位,也有她在暗中支持。所以国王非常信任她,可以说,最信任的就是她。”
“神职者不是不能结婚的吗?”玛琳惊讶地问。
“当然不能结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和人通奸并且生下私生子。”费切尔冷笑,“春日宴会的时候你甚至还能够看到大神官的私生子当纳约伯爵。”
不但有情妇、情人、私生子,似乎还并不是秘密,甚至私生子还能得到爵位,这可真是太长见识了。
“我这才发现,我之前对神殿真的有好大的误会。”玛琳一边摇头一边说。
费切尔鄙视地看了玛琳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肯定以为光明神殿像他们所宣传的那样圣洁,但实际上,只要是贵族,不管是光明系还是魔法系,都是一样的肮脏。
“在祭司选拔中,国王是最终的裁判,所以你必须见他。而且在这次宴会上,你也会遇到你最强大的对手,瑟雅德拉。瑟雅德拉出身于维洛多尼家族,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潜力的神职者,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又有维洛多尼家族支持,她甚至有机会成为大神官。”
“维洛多尼?”玛琳听到这个词,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我好像听过。”
费切尔解释说:“这是神圣帝国最著名的光明贵族之一,现在的主人是瑟雅德拉的父亲莱因哈特・维洛多尼公爵。神职者在宣誓为女神效劳后就需要抛弃掉姓氏,以表示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女神。但这又有什么用,虽然所有人都只叫她瑟雅德拉,但同时,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姓维洛多尼。”
“原来是他……”玛琳一下就回忆了起来,是有关弗伦恩的那封信,收信人就是莱因哈特・维洛多尼,是莱奥神官写的,交给了海德萨牧师,然后落到了玛琳和菲利多的手里。
这也真的是太巧合了。玛琳不由想起了菲利多,也不知道菲利多最后把这封信交给了谁。
费切尔又说:“维洛多尼家族本来极有可以得到下一任大神官的位置,但可惜的是,二十五年前高登王子去世,瑟雅德拉的伯父莱奥因此受到了处罚,被流放到亚曼伦大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中央神殿。维洛多尼家族为了维持在中央神殿的影响力,才不得不选择了瑟雅德拉。瑟雅德拉虽然是个女人,但她是用男人的标准来培养的,如果你见到了她,千万不要因她长得美貌就小看了她。”
第117章 14
玛琳心想, 自己才不会以貌取人,费切尔才喜欢以貌取人,他这根本是以己度人。
“听明白了吗?”费切尔没得到玛琳的回答, 又重复问了一遍。
“明白了。”玛琳回答说。
费切尔揉了揉眉心,又说:“就这样吧, 今天你先和克里夫练习,明天开始你就要开始学习如何应对神圣术了,到时候我会来做你的对手, 亲自纠正你的施法。”
前一段时间费切尔都是亲自盯着她练习,今天这就是变相放她自习。他果然很忙, 是因为卢茜公主生病的事情吗?
既然公主病倒了, 她就应该不会离开房间, 想要偶遇她就很难。索罗沃奇的宅邸很大, 到处都是侍卫和仆人, 没有费切尔的同意,她也不可能走到卢茜公主的卧室前。
从之前克里夫的语气判断, 费切尔公爵大概率不会同意自己去见卢茜公主。
玛琳想了想, 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下情况,然后见机行事。
费切尔又说:“明天开始, 将会举行持续三天为庆祝神殿抓住魔龙的狂欢庆典, 你应该还没有见过魔龙,机会难得,我会让仆人带你们去看。对一个魔法师而言,增长见识也是很重要的。”
“什么?”听到费切尔的话, 玛琳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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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玛琳离开后,费切尔去了卢茜公主的房间。
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被拉上了,阳光被遮挡在外面,房间里黑得像夜晚。壁炉烧得很旺,进入房间的瞬间就感觉到了炎热的气流,整间屋子都充满了魔药的臭味。
女仆们躲在卧室外面的起居室等候吩咐,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看到公爵大人进入,她们同时站起来,向他行礼。
这场景真是熟悉,让费切尔一下就回想起了卢茜公主在索罗沃奇城堡的住所。位于诺克森的索罗沃奇城堡很大,拥有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草坪,总共四处建筑群,每一处都有上百个房间。卢茜公主独占其中一幢建筑,一直离群索居。
她的房间向来如此,到了纳特西亚也不改习惯,一夜之间,她就把这个宅邸中最好的房间变成了阴沉的地下室。
这让费切尔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卢茜公主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从塞留那回来,听说公主生病快要死了,于是被西特谢尔和索罗沃奇两个家族的长辈带着去看望她。
他走进房间,在蜡烛的昏暗光线下,见到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卢茜公主。
她太老了,老得简直可以当自己的祖母,也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美丽迷人,她看上去只是一个皮肤粉白、满脸皱纹的普通老太太。
她半躺着靠在床上,无精打采地看着费切尔,伸出满是青筋和皱褶的手,和他说了几句话。
年轻的费切尔衣冠整洁,向她行最标准的礼,用自己所有的学识和智慧去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试图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儿子。
但仅仅几句对话之后,卢茜公主就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抽回了费切尔试图亲吻的那只手,冷冰冰地看他,那眼神完全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而仿佛是看着一只死老鼠。
“把他带走!他让我恶心!”她尖声地喊着。
费切尔少年老成,那时候他已经成长得很稳重了,但面对公主突如其来的恶意,他第一次失去了判断,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惶然地看着周围的人,那些女仆们、还有带着他进入房间的西特谢尔家的表舅舅和索罗沃奇家的堂祖父,但没有人向他解释他做错了什么。
公主拿起手边的所有东西向他这边砸过来,直到把他和身边的人都赶出了房间。
从此之后,费切尔就很少再见到卢茜公主,虽然他们各自居住在索罗沃奇城堡两个不相邻的建筑群,相互之间骑马奔跑只需要一个小时。
上一次见她,还是费切尔成为了索罗沃奇公爵的时候。
那时整个礼堂里都是人,红色的金纹编织毯两边站满了索罗沃奇家族的成员,主支、旁支,许多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人都来了。
卢茜公主的头上蒙着黑纱,站在所有索罗沃奇家族成员的最前排,她蓝灰色的眼睛穿过黑纱,目视着费切尔从地毯上走过,然后坐在冰冷的华丽高背椅上,被戴上属于索罗沃奇公爵的金色荆棘花王冠。
那时候她的表情也依然是那么的冷酷,就好像成为公爵的这个男人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