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想,一边说:“说。”
“公爵大人,有人潜入了杰图加拉神殿,我们没能拦住,有一名死士逃走了,追查到他逃回的地方正是纳特西亚。”
“是谁的死士呢?”
“是维洛多尼。”
“是他们啊……”大神官倒下了,维洛多尼家族当然迫切地想要召回被流放莱奥神官,他们派出死士前往亚曼伦,试图将莱奥神官从那个传说中被黑死病封闭的城市迎接回来。
他们当然不会成功,因为莱奥神官早就死了。
“那么,他们终于知道莱奥・维洛多尼的死讯了?”
“是的。公爵大人,”
侍从们心惊胆战,他们以为会有责罚,强忍住身体的颤抖。但费切尔却没有发火,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反而露出了一点笑容。
“亚曼伦也是时候解开封锁了,打开蒙特安娜隘口,一切重新运转起来吧。”
“是。”
“哦,对了,奥德林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侍从低下头去,说:“奥德林很偏远,在亚曼伦大区以出产强奸犯和小偷闻名,名声非常糟糕。”
“我并不意外。”费切尔说,“还有呢?”
“奥德林驻守的牧师叫做阿什,我们找到了他的一封信。”
他手上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封陈旧发黄的羊皮纸信,信纸上是已经暗淡的白色丝绒花的花纹。收信人写着“杰图加拉神殿,瓦尔德牧师”。
费切尔皱眉。
“这是我们从杰图加拉神殿找到的一封信,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开。”
费切尔翻过这封信,信纸的背面有神圣术的封印,非收信人本人一旦强行打开,信纸就会被烧毁。
这是一种非常安全的封印,这个世上只有三个人能够解开它,而大魔导师费切尔,正是其中之一。
第228章 22
玛琳刚回到索罗沃奇家的宅邸, 黛黛就跑来迎接她。
玛琳担心让费切尔看到了预知者会生气,让预知者留在了马车上。
“玛琳,行李我全部都整理好了, ”黛黛跟在她的身后,有点委屈地说, “玛琳,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
玛琳摸摸她的头,说:“黛黛, 在纳特西亚等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这一次前往哥尤吉凶未知, 玛琳不敢让黛黛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玛琳特意嘱咐了索罗沃奇宅邸的管家和乌苏洛林塔的罗维卡, 希望他们能够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照顾黛黛。
黛黛黯然地垂下了头, 她抓住玛琳的手, 声音有点哽咽,说:“可是玛琳, 我舍不得你……”
这时, 侍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玛塔莉柯格林小姐, 您终于回来了。”
玛琳点点头, 对黛黛说:“黛黛,我先去见费切尔了。”
黛黛点头,又拉住玛琳的手,她压低声音, 神神秘秘地说:“玛琳,你要小心一点,公爵大人最近的心情捉摸不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有点吓人……”
连一直对费切尔公爵大人观感甚佳的黛黛都作出了如此的评价,可见费切尔一定是真的又发疯了,玛琳心里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
费切尔书房外的走廊安静得可怕,侍从们都待在很远的楼梯处等候,仿佛有一层屏障以书房为中心扩散出去,将他们隔绝在外面。
玛琳疑惑地看向侍从们,他们却避开了玛琳的视线,将头垂得更低。
克里夫站在一旁,用小心到诡异的声调说:“公爵大人在书房等你。”
玛琳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克里夫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她回头一看,看到克里夫站在楼梯间旁,和侍从们待在一起,在玛琳转头的瞬间,就把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去。
玛琳进入了书房外的小型议事厅,这里很正常,只是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玛琳穿过了小客厅,小心翼翼地靠近书房,她左右移动身体,试图从那个半掩的门缝中观察到里面的情景。她看到了一个倾斜的书架,地上有一些散乱的纸张和书页,一副狂风过境后的景象。
玛琳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先逃走的时候,沉重的门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突然敞开,玛琳立刻把探出的脑袋收回来,整个人站直了。
书房里的场景比她脑补的还要糟糕,装饰的摆设七零八落,墨水瓶污染了一大片地板,地上乱七八糟都是纸张,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
费切尔坐在桌子的后面,高背椅侧对着门口,他看着窗外的方向,整个人就像是一团黑影。
“玛琳・达斯。”他突然说。
玛琳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回答:“是。”
躲是躲不掉了,玛琳踩着散乱的纸张进入了书房,然而她不敢靠得太近,在门口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就在玛琳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大门在她身后猛然合上,发出了轰隆的一声,同时,费切尔从书桌后转过了身。
费切尔的灰色的眼瞳如同暴风雨时的阴霾天空,宏大的魔力从他身体散出,将能够支撑人呼吸的空气全部挤走,玛琳几乎在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窒息。
“玛琳・达斯,你这个骗子!”费切尔怒吼道。
玛琳往后一退,却发现身后无路可以退,而她那退缩的动作反而更激怒了费切尔,费切尔的怒火升起,让他的脸都变得扭曲了。
强大的魔力压迫下来,玛琳感受到一座大山一般的力量――费切尔又要把她压在地上了!
玛琳勉强支撑着,将魔杖挡在了中间,她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流出,帮助她支持住不被费切尔的力量压倒,两股魔力的交缠激起狂风,将书房地面上的各种细碎物品卷起,家具在颤抖,纸张在狂舞。
玛琳大声辩解说:“我没有!”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费切尔大声地吼道,眼睛因为狂怒而充血,整个人都似乎发了疯,“你现在是多么的得意,这么多的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围着你转就像是围着肉食的猎狗!你轻易就用你从你母亲那里学来的技巧得到了男人的心,然后再随便就抛在地上踩碎,你是多么地擅长做这样的事情,简直比魔法还要擅长!”
玛琳整个人都发了懵:“你、你在说什么?”
书桌上还有之前那份被撕毁后的订婚协议的残躯,落在费切尔面前的那半张羊皮纸,上面正好写着玛塔莉柯格林・布伦第安特和费切尔・冯・索罗沃奇三世两个名字,费切尔感到眼睛被刺痛了,他扬起手,用魔法将这些东西撕得更碎,整个房间里顿时飘满了白色的纸屑。
在蝴蝶一般飞舞的纸屑的间隙之中,费切尔看到玛琳那双看起来极其无辜的黑色水晶一般的眼睛。费切尔冷笑,是的,她就是用这种无辜的眼神蛊惑了这么多人!
“别这样看着我!”费切尔大吼。
可是她不但没有收起那种眼神,竟然显露出了更懵懂的样子。
费切尔竟然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她也许真的无辜的可怕错觉,他立刻打消这种可怕的念头:不,他应该知道,玛琳・达斯,这种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女人,每一个都心机深沉谎话连篇,她做出这样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迷惑他。
费切尔忍不住想象玛琳在背地的模样,她一定曾和人吹嘘有多少男人追逐她,就像那些轻浮的交际花一样。她会得意洋洋地告诉别人,就连尊贵的索罗沃奇公爵也是她的裙下之臣,而她愚弄这些男人就像是愚弄小猫小狗一样。
费切尔的灰色眼睛茫然地闪烁,口中发出几乎颤抖的自言自语:“而我竟然真的准备她订婚,竟然真的这样期待……和一个女支女的女儿,我真的疯了……”
在狂风的噪音中,玛琳完全没有听清费切尔的话,她只知道费切尔现在非常生气,她只能用魔杖支撑着身体去抵抗,挣扎着说:“费切尔,你承诺过不会伤害我的!”
玛琳深吸一口气,全身的魔力猛然冲出来,魔杖上的红英魔法石发出了亮光,一霎时,将整个房间都映照成了红色。来自费切尔的魔力压迫被逼退了,玛琳身上的束缚松开,她终于能站起来了。
玛琳的反抗让费切尔更加怒不可遏,他的瞳孔突然缩了一下,以他为中心,魔力像暴涨的洪水涌了出来,纸张飞舞在空中,击打在玛琳的身上,玛琳被迎面的狂风逼得快要不能呼吸。
费切尔一步步地走近了玛琳,他的眼睛里有狂怒、仇恨、疯狂还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厌恶。
“竟然让你这样的人成为了白花骑士团的祭司,把这么多的男人都玩弄在手心,玛琳・达斯,你一定非常非常的得意,对不对,你明明、明明不过是一个女支女的女儿。”
听到这个词,玛琳整个人停住了,周围的风依然在嘶吼,可是她不再抵抗,飞舞的纸张那锋利的边缘割裂了玛琳的皮肤,但是她似乎没有知觉,任由流出的血滴被风卷走。
她抬头直视着费切尔的眼睛,没有像费切尔预料的那样露出谎言被戳穿后的慌张和害怕。她很平静,黑色的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水潭,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
风闻到了血的味道,于是慢慢地停息下来。
“原来你知道了。”玛琳淡漠地说。
费切尔心头升起无名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玛琳会是这种表情?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看法吗?这不可能!
“是的,我知道了!”费切尔狠狠地盯着玛琳,“我知道了你那低贱得让人提起都觉得肮脏的出身!奥德林,奥德林,当我听到奥德林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一切,不,当我知道你来自亚曼伦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希望。真是太可笑了,白花骑士团的祭司,我大魔导师费切尔的学徒,未来的公……竟然是、竟然是一个低贱的女支女的女儿!”
费切尔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血色,愤怒已经快让他丧失了理智。
在费切尔的愤怒中,玛琳显得是那么平静:“我从来没有刻意去骗你,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真相。”
“哈哈,”费切尔怒到了极点,反而笑了,他恶意地问,“难道说,面对你其他的追求者们,你也会回答实话吗!”
玛琳点头,说:“不管对谁,我都会。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名义上的父亲是谁,我名义上的母亲是谁,哪怕我姓什么,其实我都不是很在乎。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也不值得提起。”
“多么虚伪的女人,到现在还在狡辩。”费切尔冷笑,“一旦人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立刻就会被整个上流社会抛弃!你现在,不过是认为我会因为、会因为不忍心,而帮助你隐瞒下这个秘密!”
玛琳很意外费切尔的说法,她解释说:“不忍心?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觉得让我被人排挤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么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吧!”费切尔大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来这片大陆上最肮脏低贱的奥德林,让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最有前途的魔法师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女支女和酒鬼的女儿,让你被整个世界唾弃。”
他死死地盯着玛琳,说:“那样,你再也不要想去蛊惑别人了!”
第229章 23
原来就算远离奥德林, 她也永远无法摆脱被这个地方的阴影所笼罩。
好在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任何反抗力的十五岁少女了,现在她能够做的事情,能够去的地方早就不限于眼前。
她会做积极和悲观的两种打算, 不管是争取留住现在的一起,还是干脆地放弃然后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都不会慌乱。
所以,费切尔的恐吓没有让玛琳露出一点恐惧,她反而露出释然的表情, 微笑着对费切尔说:“好。”
费切尔连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玛琳,他要从玛琳的每个微小的表情里找到她在虚张声势的证据, 但玛琳没有, 她看起来实在是镇定极了。
费切尔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越是想, 他越是气愤和恼怒。
“是吗?不在乎?”他笑得一张脸都要扭曲了, “对,你当然不会害怕, 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总有一些愚蠢的男人会接受你, 就像是你那个奥德林的未婚夫那样,他连你都愿意娶, 可想而知是一个怎样一个低贱的下等人!”
费切尔的心都要被怒火烧焦了。那个什么未婚夫, 那种连他费切尔公爵都不会多看一眼、连充当他的马车夫都不配的最底层的下等人!而她,玛琳・达斯,她竟然已经和这样的一个人订了婚!
她的未婚夫……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早就有了关系最为亲密的男人, 而他索罗沃奇公爵,竟然要沦落到和这种人相提并论!
“我根本没有什么未婚夫。”玛琳忍住屈辱感,咬着字认真地回答他。是,在他费切尔公爵看来,她玛琳既然身份如此低微,一旦有男人愿意伸出橄榄枝,就应该感激涕零才对,下等人下等人……他永远只会用这种词来羞辱别人,而这时候,她就一定不能再露出软弱的样子让他贬低的意图得逞。
“你还想蒙骗我!还是说,你会这样对待所有被你抛弃的男人,连他们的存在都会遗忘?!”
“这简直就是凭空污蔑。”这时,玛琳猛然仰头,她突然回忆到她逃离奥德林时那个所谓的婚约,一个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卡尔・达斯擅自和铁匠进行口头约定的婚约。在玛琳看来,这种未经她本人允许的婚约没有任何约束力。
玛琳深皱着眉,说:“你指铁匠克里欧?我从来不认为……”
可这时候,费切尔冷笑着打断了她:“你终于承认了,果然,只有到了谎言无法再继续的时候你才会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