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伊,代表光海全宗族与最高政府,现在正在复活海米雅市,正式宣布――米雅市的所有奴隶从今日起全部恢复自由!这是光海最后一座奴隶制城市,各位,这意味着什么?”梵梨一手举起大神使权杖,一手举起法案文书,“三千万年的封建奴隶制,在全光海范围内都废除了!!”
群众里响起了热烈的呼声和掌声,呼声响彻大海,连数百公里外的城镇都能听到。
同时,五面旗帜在她身后的建筑前冉冉升起:复活海的海草旗、赛菲宗族的三曲腿图旗、圣耶迦那独裁官政府的猎鹰旗、圣耶迦那大神使的海之光旗。
“不管是什么种族,我们都是无尽海洋之子。我们有海之一族的骄傲,我们不肯跪着活,我们宁可站着死!”梵梨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声音都破音了,但丝毫没有减少她的亢奋之情,“海洋族,我们自由了!全海族,我们都自由了!革命才刚开始,我们要为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建立和平自由美好的大海!我们一起努力!谢谢你们!!!”
谢谢,阿萨!
谢谢,裘沙!
谢谢,那些为这一天抛头颅洒热血的无名战士!
谢谢,哥哥……
……
耀光时代初期有一抹晨光,
为未来描绘了崭新的淡妆。
平民世界诞生的高贵女子,
光海荒原里不眠的波浪。
蓬勃的卷发有红藻的绵长,
深蓝的眼眸比星斗还明亮;
她的微笑有春夏的鲜艳,
玫瑰色的红唇令众生荡漾。
苏伊院士,梵梨神使,
她的叛逆为后者歌唱。
她的智慧启迪了23亿个灵魂,
吐露知识轻捷的雾气,
为奥术界升起新的太阳。
深蓝的第八个品德在上,
圣耶迦那新添宏伟的塑像。
她紧握着大神使权杖,
她展开阳光所照之处的希望。
觉醒吧,光明之海的奥术师们,
用你们智慧的钥匙打开理想乡之锁,
渡过这日轮沉没的世界桥梁。
终有闪电劈开四亿年的迷茫,
有一条路,通往光海圣女的梦想。
……
这一刻,在蓝思和霏思的家乡,春寒料峭,溪流冰冷,鲑族的年轻男女们完成了结婚仪式,都牵着手出水了。新婚是家家户户的喜讯,从复活海传来的成功革命也是他们的喜讯。
水面上,霏思披着新娘的银白长纱,握着蓝思的手,激动地说:“梵梨做到了,她真的推翻了三千万年的奴隶制!”
“她现在苏伊了。”蓝思理性地纠正,但眼神也是欣慰的,“不是,她现在是大神使。”
“不管,她就是我们的梨子!”霏思牵着长纱,鱼尾在溪水里拍打,“从今以后,海洋族真的解放了!”
“还早呢。只是推翻制度,离改变根深蒂固的文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我相信她能做到的。这女人,真的太能忍了,当年把苏释耶政权都推翻了。”说到这里,蓝思故意露出有些嫌弃的眼神,“难怪当时课上教授要说,这是让我们男人觉得自己没用的女人。”
“真的很厉害,对不对!!啊……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她的未来就好了。可惜看不到了。”
“不用看,她会成功的,相信我。”
“好可惜,她和苏释耶一直是对立关系……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这太残忍了。”
“是啊,所以对比下来,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了。最起码,我们俩的爱情是很圆满的。”蓝思低下头,情意绵绵地看着她,“所以,今天,你是不是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你的男人身上呢?我的新婚小娇妻。”
霏思害羞地把脸埋了下去,挽着丈夫的手,潜入了鹅卵石布置的溪底洞房。洞房床头上方,挂着一张他们初中时就牵手的照片。
他们终于要把第一次献给对方了。而且,这个洞房时间会很长很长,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生命终结。
关上洞房的天窗之前,霏思又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花极具穿透力,把河床上的鹅卵石照亮,令河水宛如不存在般透明。在无数鲑族尾巴摆动的河流表面,水花是阳光开出的金盏花,缠绵铮亮,书写着天地间最自然的美丽;水花也是跳动的钻石,象征着一对对鲑族夫妻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时,隔壁的新娘也探头出来,对霏思笑了笑――她和周边所有的新婚夫妻一样,都是和霏思、蓝思一起长大的同村竹马。他们也曾经早早离开了家乡,在大城市里闯荡,将所有的智慧与青春都奉献给了社会。
在这些辛勤钻研的年岁里,他们每一个人都遇到无数魅力异性,但最后都放弃了异乡之恋,选择回到家乡,把贞洁的自己交给中学时代的初恋,在溪水中完成大婚,进行庄严伟大的交尾仪式,释放他们的配子。
半个月后,村里那些未婚的青年整齐列队来到溪边,打开一个个洞房的门,从里面取出他们大量产出的卵,抬走这些父母紧紧相拥的尸体。
近看那些小小的鱼卵,里面有蜷缩着的新生鲑族孩子。
所以,没有鲑族见过他们的父母。
蓝思和霏思总共产了一千七百多个卵,最后大约会有百分之一能存活。能够顺利长到成年的,大约有一半以上。
收到双思夫妻死讯的时候,梵梨刚已经回到圣耶迦那十九天了。这段时间,她把自己封锁在研究所闭关钻研魔药,吃饭睡觉都在里面完成的。若不是因为她的奥术能量已经彻底耗尽了,不经休息就没办法继续,她不会出来,也不会这么快知道,自己的两名老友去世了。
她读了霏思的遗书,把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惫地仰起头,深蓝色的尾巴跟死鱼尾一样拖在地上。
霏思懂她,所以信里决口不提苏释耶,只是祝她与希天白头偕老。
那么多人都觉得捕猎族好、海神族好。但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看见朋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其实并不值得羡慕。此刻,她反而很羡慕霏思,能和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死在一起。
闭上眼,苏释耶的眼睛出现在一片黑暗中,一会儿是冷酷的金色,一会儿是柔情的蓝色,但合二为一,就是她最熟悉的双眸。
如果她的生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没有那么多的责任需要扛,她也很想和苏释耶死在一起。
霏思,蓝思,走好。
“来人。”她轻轻唤了一声,两名鲨族手下立刻敲门后进来。她拨了拨额头上的头发,轻声交代:“去红月海村拉罕村,把霏思和蓝思的孩子接到圣耶迦那来,给他们安排最好的生活环境,以后送到圣都小学读书。”
“是,大神使。”
“去跟独裁官提交申请,把他们整个村都重建一下,照顾好其他的鲑族孩子。”
“是,大神使。”
“对了。”她抬了抬手,“接他们过来以后,帮我们安排一次会面。今天就去吧。”
“可是,大神使,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
“没关系。安排吧。”
“是。”
苏伊游到躺椅上,闭着眼睛休息了半个小时,忽然“啊”的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她捂着头,不确定到底哪个才是噩梦――现实,还是刚才这小憩中遇到的危险。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即便很困,也会很快醒过来。
现在,“自我”这个概念早已不存在了。她是光海的苏伊。
苏释耶,我好想你。
但是,我也要谢谢你,最后愿意做出那一步的退让。如果你最后没有心软,我也不能实现这么多目标。
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
辜负你是对的,辜负我自己是对的,辜负我们的爱情是对的。
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过无数次的自我怀疑。也有过无数次想要自我放弃。想要逃离现实,逃离责任,让自己再次重新开始人生,忘记所有的痛苦。
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圣耶迦那,已经没有苏释耶了。
只要想到苏释耶,她就会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他,你不能垮,不能放弃。不然他的牺牲算什么,不然,他岂不是看错人了?
她一定要坚强,不管再难,都要坚持下去。
苏释耶是敌人,是她的手下败将,也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和他相恋的时光,是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此生仅此一次、不会再来的最美记忆。
她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那是苏释耶最喜欢的酒“亵渎的爱”。
“这么辛辣浓烈的口感,叫‘深爱’更适合。”――他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她却觉得“亵渎”很贴切。因为当时在她看来,谈没有结果、过分激情的爱情就是在找乐子,亵渎了神圣的爱情。在她心中,可以长饮的淡酒才是真爱。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真爱一个人,就算没有长久的未来,也不是亵渎。
此生至爱,确实不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通知这家酒厂,”她挥了挥手,让酒瓶落在另一个手下的手中,“这种酒,改名叫‘深爱’。”
以苏释耶“鲸落”为转折,以光海大神使苏伊奴隶制推翻为标志,光海又一个时代终结了。
24853年的12月31日,耀光时代的前一夜,梵梨在家里整理箱子的时候,看见了一颗160帝克的钻石。它完美无瑕,璀璨生辉,闪得让人不由闭上眼睛。这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艺术品,产自红月海南海岸产的金刚石矿坑。
里面写着一行漂亮的手写字:
给我爱的梨梨,燃烧时代。苏释耶。
燃烧时代短暂如同它的名字,短暂如夏天。
这个时代过去了,他们的革命结束了,她的爱情也结束了。
耀光时代2年,梵梨和希天离婚了。导火索是前一年的一次矛盾。
1年,梵梨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放松了很多,打算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但她出发前,她大半年没见的丈夫先来找她了:“你打算把那颗受精卵保留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看心情吧。”梵梨耸肩。
“现在工作忙完了,你不打算要孩子?”
“这话真是你说出来的吗?别逗我啦。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我只是暂时休息一下。”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工作下去,不考虑孩子的事?”
“有什么不可以呢?”
“苏伊,你只是一个女人。”希天被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着了。
但梵梨却不会被他的言论气着。因为她太清楚自己做出了什么成绩,对于男人挽尊的攻击也无动于衷,反倒是笑了笑:“嗯……这个女人的政绩,好像还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