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闹家装修的很时髦,小姑娘喜欢的这里都有,靠墙的巨大猫架一看就是给三花准备的,她按照指示坐在沙发上不许动,喻母则背对着闹闹立在开放式厨房里,愣愣站了好一会儿。
小姑娘心里有点忐忑。
喻母倏地张罗起来,仍旧是没有转回身,她把家里炖的汤倒出来,用手背贴了贴,觉得还是不够热,打算用微波炉叮一下,这个厨房对她来说很陌生,什么东西都要找一会儿才能找到合适的,忙着忙着,喻母整张脸再也藏不住,露出一个很伤心的表情,捂着嘴站在水池边无声地哭起来。
喻兰洲是在昨儿晚上,拆了纱布回家的路上,给母亲打的这个电话。
家里,喻父喻母还在有说有笑地聊着白天的事,他们觉得闹闹多吃了两口排骨,肯定是比起海鲜更爱吃肉,定下了下次的菜色,喻母划着视频软件,打算跟王刚学个水煮牛肉。
喻母还说过几天天气好一些要去商场再买一套床上用品,买最软的枕头,因为现在喻兰洲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以后小姑娘过来玩午休的时候枕头肯定是不够的。
还说知道她爱漂亮,要买几个很好看的水晶玻璃杯,放在橱柜里,是他们家闹闹专用的杯子。
喻教授想了想,说我也得再买一套茶具,以后就闹闹来的时候拿出来用,我今儿看她挺爱喝我泡的茶。这样好,现在的孩子喝太多甜饮料了,对身体不好。
喻母:“我上回听你儿子说闹闹可爱喝奶茶了。”
喻教授:“……甜饮料也不是不能喝,偶尔喝喝不要紧。”
本来是最高兴的一天,喻兰洲听见母亲说:“儿子,送完闹闹啦?我跟你爸正商量着要买点东西,我买粉红色的床单你不介意吧?我看闹闹挺喜欢粉红色的。”
“买吧,她喜欢。”他想了想,“那种粉红色的小抱枕也买两个,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
喻母满心欢喜,戴着老花镜打算在本子上记一下……
“妈。”喻兰洲唤到,“闹闹明天要做个手术。”
喻母的笔再也未落下。
这一天,喻母在客厅哭到凌晨三点,厨房里熬着一锅鸡汤,她边哭边来来去去看火候,按照喻兰洲的要求撇去上头的油花,汤好了稍稍躺了一下就起来了。
喻教授去单位前交代着:“甭多问,对闹闹好些,她现在肯定不好受。”
喻母等喻教授走后,选了件颜色很艳丽的衣裳,仔仔细细卷了头发,往脸上拍上厚厚的粉遮住疲惫,快到中午时打车到了楼下。
这里她其实没来过几次。
今年之前她和儿子也不是现在这种能托付心中重要人的关系。
她在楼下给喻兰洲打了个电话,说到了。
然后上楼,看见了小闹闹。
、、、
喻兰洲当时在电话里交代的不是很清楚,可以说是他不愿意交代清楚,不愿意说他姑娘现在疑似妈您明天帮忙过去照顾照顾她。
今天……今天也来不及说……
因为他在病房露头就被逮着了,和于小宝一块被叫进了休息室。
邱教授骂到中途吃了一次速效救心丸,他给端得水,小宝给测了血压,都在可控范围内。
闹闹在沙发上偷偷给男人发消息:【你妈妈来了,汤好香,我老远都闻到了。】
男人没回。
她就笑起来,知道他现在肯定焦头烂额。
“闹闹。”终于,喻母弄好了她的汤和小饼,用这里好看的盘子装好放在桌上,张口唤闹闹过去。
小姑娘在家光着脚踩着地暖哒哒哒过去坐好,喻母想了想,问她:“自个能吃么?”
说着手心里的一团纸又在眼角揩了揩,问:“到底在哪边做手术了啊?”
眼睛肿肿的小姑娘指了指右边。
“我来喂你。”喻母坐了过来,挨着她的腿,舀起一勺汤。
“我自己来。”昨儿在自己男人跟前挺娇气的姑娘,在长辈面前坚强多了。
喻母是不肯的,还是那样一勺一勺喂着,心里苦涩涩的,想着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好的娃娃,怎么这么年轻就……一个这样两个又这样,真是……
越想越伤心,喻母的眼泪噼啪往下掉。
把闹闹吓坏了。
喻母放下碗,伸手将小闺女轻轻搂进怀里,拍了拍,带着哭腔:“孩子,别怕。”
闹闹本该有这么一个属于母亲的拥抱,但她选择了隐瞒她的妈妈,那么她就不能在妈妈怀中撒娇哭泣,而今天在这里,她意外得到了一个,是喻兰洲的妈妈。
她说孩子啊,别怕。
本来该流的眼泪昨儿都流干了,突然这么一搞,本来就是个水做的,也跟着哭,哭得一抽一抽。
喻母生了个打小就不会张嘴嚎的小子,哪里经历过这么的娇娇小闺女,就觉得她怀里的小丫头软成一滩水,哭起来特招人疼,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喻母反而不哭了,因为有人哭得比她凶,她得哄着宠着,得好好把这碗汤喂下。
吃完来不及收拾就和闹闹去了卧室,床上挺乱的,两个人整晚抱着哭着吻着,床单很皱,床头有喻兰洲戴惯了的手表,两个枕头。
还有他脱在一旁的睡衣。
喻母全看见了。
闹闹脸发烫,藏都没地方藏。
然后,她按照喻母的要求脱了浴袍,给她看自己身上捆的白纱布,比划了一下伤口的大小,说自己吃什么药,一天几次,一次几片,要吃几天。
喻母拉她坐下,问着:“要换药吗?”
“兰洲哥说晚上回来他给我换……”
说着攥了攥手,有些不自在。
喻母再次轻轻拥抱住了这个女孩。
“孩子,谢谢你。”她说。
闹闹一愣。
“伯母都知道了,没事儿,没关系。”喻母哽咽,“你俩好好的,我和你喻伯伯没别的意见,我们不是那种家长。”
闹闹莫名觉得喻伯母有点误会了。
可喻母不叫她说话,澎湃的母爱让她不许闹闹说一丁点拒绝和丧气的话,告诉她:“等伤口养好了,抓紧跟兰洲把婚礼办了吧,其他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我们很欢迎你成为家里的新成员,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你就跟我亲闺女没俩样,别担心啊闹闹宝,一切都会过去的,谢谢你,让兰洲又活了一次。”
、、、
喻母走后,小姑娘给她兰兰锅锅发照片:
【伯母熬的汤。】
【伯母做的饼饼。】
【伯母洗的樱桃。】
【伯母给闹闹宝买的奶茶!】
此时,喻兰洲已经第三回被邱小老头锁进了休息室――
“喻兰洲!!你还玩手机!!当我话是放屁吗!!!!”
他快速用左手敲了一排字:【老师一天三顿逮着我骂,气够呛。】
后面一句:【只能喝一点。】
然后老老实实关机,今天第三趟给他老师端水,规规矩矩站在跟前。
邱教授忙得很,早晨开会前骂一顿,中午吃完饭抽空骂几句,现在这个点是病房最不忙的时候,能骂一小时!
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要说这事喻兰洲是胆子太大了,瞒着谁都不该瞒着自己老师,邱教授这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出去还都听别人夸喻兰洲,说他年纪轻轻不可限量,就连上海的老同学都知道了,你说说,那么远内老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哼!成天尽盯着我的苗苗!!!
上海的老同学问:“老邱啊,小喻大夫是不是左撇子啊?从前藏挺深呐,回头让他过来给我们做个手术示范教学怎么样?”
邱教授:“呸!”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就是个渣滓洞,有去无回!!!甭想碰我苗苗!!!!
可心里也好奇,指着喻兰洲的左手问:“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小兔崽子不说清楚晚上不准走!!!!”
“那不行。”喻大夫淡淡地,“闹闹还在家等我。”
邱主任:“……!!!!!”
“一直就会。”他也不敢太过分,老实把事情说清楚,其实从前基本功都是双手一块练的,打小看他爹这么练缝皮。
家传。
说实话,当听到小兔崽子擅自提前手术并且拆了右手纱布时,邱主任是要气得脑溢血的,但匆忙赶回来,闯进手术室逮人没逮着,反而被手术室的主人拉着表扬了好一会儿你家兰洲真不得了时……邱主任心里的火去了一半。
毕竟,您全院上下瞅瞅,能这么干的能有几个?
他是莽,但他是有真本事才敢这么干。
再然后,邱主任被刘院长一个电话喊到院长办公室,得了一杯新泡的猴魁,刘院极其殷勤地凑近笑:“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主任这从天灵盖到脚趾豆都被顺毛了,人往沙发上一靠,架子摆起来:“您还是得多关心咱院年轻大夫的薪资水平,看看,都是很有实力的孩子,院里的研究基金是不是也得好好扶持一下这些孩子?甭整天就是写论文写论文,每年那么多稿件数量压下来谁还有时间练基本功?我说句实话,技术都是在台上练出来的,不是写论文写出来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院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这些邱主任是不会告诉喻兰洲的,他得给这胆子比天还大的兔崽子紧紧皮!!!
一天三顿骂,检讨三天后交上来,你左手能耐就左手写!甭想让彭护士给你代笔!!扣仨月奖金,反正这家伙不靠奖金养家!
最后――
“小柳大夫没说你能上台你就一直给我门诊待着吧小兔崽子!!!!”
、、、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全科室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冲喻兰洲竖起大拇指。
牛啊,没话说,咱不说技术,反正咱这辈子是追不到了,说说人家谈恋爱这谈的,跟韩国偶像剧似的,啧啧,羡慕。
彭闹闹昨儿被摁在病房的嫩葱红着眼来找师爹:“我老师还好么?我听说结果没问题?我能去看我老师么?呜呜呜我好想她哦!”
就见喻主任掏出手机啪啪下单:“怎么跟你老师学的这么爱哭?过几天她就回来了,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一会儿东西跟大家都分分,晚上这顿我请,得了,走了。”
刚坐进车里,喻教授的电话来了,喻兰洲缓缓将车开出停车场,正是下班高峰期,他慢腾腾挪着,听喻教授语重心长:“儿子,别的我也不多说,就一个,你可不能辜负闹闹,小姑娘遭这份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能寒人心,咱家不出孬种,反正我和你妈就只认闹闹这个儿媳妇,你自个好好想想。”
一番话,有道理也有威胁,非常是他们家喻教授的风格。
“爸。”喻兰洲笑了一下,“她没事。”
“……”那头静了静。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