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春没去省城机场接人，但却准备了一辆十二座的金杯车让人开到了动车站外，他和方大头两人等在车站门口，看到段崇文一家人出来，就激动地走上前去要接段崇文手里的包。

　　“不用。”段崇文手里的包看着大，但里面没什么东西，被外人接手后肯定要露馅。

　　孩子们也知道自家爸妈的金手指，一个比一个热情，特别是小太阳，直接冲到舒望春身前给了个大大的拥抱：“望春叔，许久不见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舒望春青少年时候缺吃少穿，长得又瘦又矮，就算这些年条件好了，生活上去了，长得还算猴精猴精的。十八的小太阳比他高一个头，这一抱，几乎把舒望春给揽进了怀里，偏偏这臭小子还说人胖。

　　舒望春顿时觉得好伤心：“小太阳，亏我还买了你电视剧时段的广告，知不知道那要花多少钱？还有，你的电影上映，春叔我足足包了一百场请了中药厂的员工去看，你就是这么辜负你春叔的。”

　　小太阳嘻嘻哈哈地把舒望春给放开，又和小时候接送他们念书的方大头打了招呼。

　　方家现在在益州市开了一家酒店，主要做宴席，但也做私房菜和药膳。知道段崇文一家子要回来，方家人说什么也要请吃一顿饭。

　　正好是晚饭前时间，大家也没推辞，热热闹闹去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又不失本地特色的宴席。记挂着电话里说沐老太太身体不行的消息，吃了饭一家人也没停留，警卫员开着金杯车载着一家人乘着夜色悄悄到了大鱼乡，回了九大队。

　　沐家因为有沐红玉这个“名人”，一大家子都受益匪浅。搬到山下之后住的地方大，住着也舒适，要不然沐老太太也活不到现在。

　　但现在已经是沐老太太的极限了，给沐红玉打电话的时候，家里人把寿衣都给她穿上了，就是那一口气下不去。沐家的人陆陆续续全到了，都守在她床前。

　　到了晚间，沐老太太突然来了精神，定定地看着门口，目不转睛。看到这一幕，沐红宝低低地说了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太太最看重的是家里男丁的前途，后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靠着沐红玉挣了钱、当了官。但是沐红玉很多年前就没回过九大队，更别说回山上家里了。后面几年，老太太在电视里看到沐红玉就经常念叨着该给她道个谢。

　　沐卫军两口子倒是经常被接出去长长见识，但老太太是很久很久没看到过沐红玉本人了。大概就是这份愧疚吧，还能说得出话的时候就说要见一见沐红玉。

　　但是沐红玉忙得脚不沾地，哪是说能回来就能回的。这次也是因为她和段崇文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不然接到电话也不一定能回家一趟的。

　　老太太一直盯着门外，沐红宝就打算出来打个电话。刚走出门，就见着金杯车徐徐开过大队部，应该是不太清楚沐家现在住哪，车子行进速度很慢。

　　沐红宝电话也不打了，赶紧狂奔着过去，“这边！这边！”

　　开车的人眼神很好，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了沐家院门口。段崇文和沐红玉带着孩子们进了门，老太太看到沐红玉进门的那一瞬间眼神很亮，她说不出来话，两行泪水顺着深陷的眼窝滑了下来。

　　沐红玉做医生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到老太太脸上那股灰败的死气，叹了口气，赶紧让几个孩子上来喊了声“外祖奶奶”。完了就让小月亮把弟弟妹妹都给带出去，最好回自家院子里安顿。

　　在乡下一直有个忌讳，说是将死的人煞气重，对孕妇、小孩，还有身体弱的人不好。沐红玉还不知道小月亮怀了孕，只是觉着小风和小云年纪小，避着点也好些。

　　半夜时分，沐家院子里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和高一声低一声的哭泣声。不少人被鞭炮声惊醒，其中就包括还当着大队干部的刘继宗，听了听动静传来的方向，他翻身就下床穿衣服。

　　王翠花也听到了声音，迷迷糊糊问：“你不能明天再去瞧瞧是哪家吗？”

　　“我听这落气炮的声响，像是沐家那一片传来的。昨天沐卫军不是说给段老师、沐医生打了电话吗，我过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到了，老太太就心愿已了。”刘继宗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这么说，王翠花哪里还坐得住，要真是沐医生回来，那可是她家的大恩人啊！别说家里多添了一对儿龙凤胎，就是老太太和他们两口子这些年也都是身康体健，不知道得了多少人羡慕呢。

　　和刘继宗两口子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等大家循着哭声到的时候，沐老太太已经穿好寿衣盖上了寿被。寿材就是棺材在乡下都是提前备好的，寿衣和寿被也都是儿孙提前要买的，沐红玉和沐青翡的那份刘生兰早已经买好盖在了老太太身上。

　　左邻右舍的来了也不用谁多说什么，就帮忙把棺材抬到堂屋安好，把老太太给安顿了进去。现在不是前几年破四旧了，家里有点钱的都会把老人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更何况现在沐家在村里不管是钱财还是威望都不一般。

　　乡下人家办丧事都比较复杂，要请丧葬队来主持丧仪，还要准备流水席接待每天上门送丧仪的人，有些远一点比较亲的亲戚朋友还得老太太的儿子亲自上门去请，那种单膝着地跪着请的那种。

　　在这同时，还得这样半跪着请附近的邻居们来帮忙。一是在正式下葬前每天需要做一二十桌流水席，要买菜、做饭、洗碗；二是正式下葬的前一天要哭灵，要在山上下葬的地方挖坑，都需要人手。这时候，就体现出主家在当地人缘的好坏了，要是平日那种自私自利的，有可能连抬棺材最简单的八个人都凑不够还得自家人上。

　　沐家倒是不怕，就连五十往上的刘继宗老干部都说他们两口子要来帮忙，别的人还不是主动又积极啊。很快就凑够了六十四个人，当即决定给老太太来个规格高的三十二人“龙抬杠”。

　　阴阳先生是天亮的时候到的，来的时候也是一惊，这大概是他重操旧业以来见过上门当“乡帮”最多的人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