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宇:你把长达数年的偷窥跟踪侵犯隐私称之为报恩?那助人为乐是我错了。
派出所民警出了审讯室就跟他说,你遇上变态了。可是她并无伤害人身行为,财产损失也不大,真拿她没辙。只能批评教育两句,按治安法关几天,再把她交给家长约束。
他通过姑父委婉地向苏家父母提出了给苏燕云做精神鉴定的建议,当时苏母反应很大,表示女儿只是偷偷暗恋,去毁坏钟莹的东西也是因为嫉妒,又没打人伤人,这足以说明她头脑清醒,知道好歹。而且她智商很高,是能考上华大的优秀学生,让我们做精神鉴定是什么意思?我女儿没有精神病!
智商高低和精神好坏压根就不搭嘎,全世界高智商的精神病罪犯多得是。但他们不愿做,执法机关也不能强求,只能叮嘱父母回家好好教育,别再给他人带来困扰了。
后来为什么又去做了,只有苏家人自己知道。
晏宇担心她会对钟莹造成威胁,暗自警惕了很长时间。通过各种途径得知苏燕云被父母看管得好好的,定时就诊定时吃药,他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早些认清现实,治疗好心理疾病,她以后还是可以拥有正常健康的人生。
但那都与他无关了,因为那些私人物品的出现,那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动向的笔记本的出现,头发的出现,他对苏燕云只有排斥和反感。没有深挖苏家,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当寻常人相处?不可能。
晏宇走回沙发处,坐在钟莹身边低声说:“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就走。”
钟莹莫名其妙,吹着空调喝着茶,挺舒服的啊......等等,他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从博古架后走出来的两个人。许卫东接过花布小裤子笑嘻嘻:“云云手还挺巧,开裆裤做得像模像样,不过我儿子穿这么花合适吗,有点娘里娘气的吧?”
苏小柔的笑脸僵了一下,迅速瞄一眼钟莹,道:“那个...天也不早了,云云你先回去吧,免得二婶等急了。”
苏燕云穿着一条朴素的雪青色连衣裙,依然是黑直长发黑框眼镜,低着头嗯了一声。
许卫东瞪她:“说什么呢,到饭点了让妹妹回去,我在二婶面前还做不做人了?这不都是熟人儿吗,学长,学长老婆,都认识的,一块儿吃吧。”
苏小柔呐呐:“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晏宇等着钟莹的指示,她只要一声令下说走就走,他巴不得单独约会呢。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之前挂着笑,此刻也笑容不变,还附和许卫东:“就是,一块儿吃吧。”
说罢她挽起苏小柔胳膊:“小柔姐,让他们俩男的在这儿聊吧。家里有没有准备婴儿房啊,带我参观学习一下,将来我姐要生宝宝了,我也给她布置一个。”
西厢第一间就是婴儿房,带保姆休息室的。钟莹睡完大弟睡,大弟睡完二弟睡,没婴儿的时候,就空置在那里,方便亲戚家的哺乳期妇女做客使用。
苏小柔似乎明白了钟莹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也没拒绝,让她搀着站了起来。
路过晏宇,钟莹瞥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晏宇睫毛眨了一下,仿佛在说,放心。
而苏燕云,对钟莹来说就是空气。撕我衣服扔我被子砸我水瓶,还毁我心爱的化妆品,看在你爸钱赔得爽快的份上,不给你两巴掌就不错了。
苏小柔果然带着她来到西厢第一间房,推门开灯道:“订的婴儿床还没到,就买了些玩具什么的,宝宝出生肯定跟着我睡,卫东非说外国人都要单独弄一间,我觉得挺多余的。”
身后半晌无声,她回过头来,看见钟莹靠在门边失望又嘲讽的眼神,心里一慌,忙解释:“你听我说,不是我让她来的,我知道她对晏宇有那种心思,敢让她今天来吗?昨天吃饭的时候舅母说小孩子穿旧棉布的衣裳好,她今天就拿了一堆布过来,说二叔家缝纫机坏了,要在我家现做。你们来之前我就让她走了,她说做完就走,谁知道......”
钟莹失望的神色更浓:“昨天她也在?是不是你们结婚之后她经常来?”
苏小柔无奈:“我不想让她过来啊,可是我妈说娘家没人不行,拜托二婶经常来看我,她跟着来我总不能把她撵出去。”
“你就应该把她撵出去!”钟莹严肃又犀利:“不仅仅是今天,也不仅仅是她对晏宇有没有心思的问题,她有病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孕妇,怎么能把一个神经病留在身边?万一哪天她被什么事刺激得犯病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你这是对宝宝的不负责任!”
“我担心的啊,我妈也担心的,可是二婶给我看过她的诊断证明,医生只是说她有睡眠障碍导致的敏感和易怒。二婶又在我面前哭,说外面的人都说云云得了神经病,风言风语一大堆,她现在连门也不出,天天憋在家里。家人如果也不相信她,不支持她,她说不定会去做傻事。”
睡眠障碍......钟莹翻白眼。
苏小柔声音低落下来:“我平时对她态度也不好的,有一天趁着二婶不在,我质问她当时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用卫东来威胁我,心里还有没有姐妹情。她哭得特别伤心,说那时候鬼迷心窍,一天找不到晏宇就着急,现在天天吃药,心里敞亮多了,不会再钻牛角尖,请我原谅她。我...我也有点心软,毕竟是堂妹,小时候感情挺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现在就去叫她走。”
“小柔姐,”钟莹收敛了怒气,平静地问:“你们结婚前两天,你给我发传呼让我当伴娘,不知道我也十八号领证吗?”
苏小柔一怔:“我没发过啊,卫东早告诉我了你不能来,是云云和二婶家一个亲戚给我当的伴娘。”
钟莹凉凉笑了:“哦,那昨天你们吃饭的时候,提到今天我们俩会来做客吗?”
“卫东说了,说晏宇惹你生气了,想请他调解调解。我看你俩今天...还挺好的?”
“好,当然好。”钟莹眸光渐渐幽深,“夫妻哪有隔夜仇,他跪个搓板儿我就放过他了。”
苏小柔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就好,都结婚了,旁人再想也是白想。何况我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晏宇对你绝对是一心一意的,有你在,他从来不看别的女生。你又这么漂亮,就别计较那些不相干的人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钟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小柔姐,其实我不太爱和你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太软,太绵,很容易相信人,也很容易被别人左右。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恐怕就是爱上许卫东,为他未婚先孕了。”
苏小柔难堪:“你这话说的...”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见你第一面就很喜欢你,哪怕你屡次做出让我不太舒服的事来,我也对你生不出恶感。这是有原因的,不过不重要,现在你怀着孕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你。我只想你知道,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
上一秒还不顺耳,下一秒苏小柔眼泪都快出来了:“钟莹,你真好。”
唉,水晶泥一样的苏小柔,让人一眼看到底,好拿捏极了,形状任意摆置,她无知无觉毫不反抗。钟莹突然怀疑上辈子她会不会被那个私家侦探控制了!隔三差五甩几张照片,吃穿用住行都被她包圆,一发工资就是好几个零,这么好的工作谁舍得丢?许卫东不出轨都得给他整出轨了!
爸爸会不会是被造假冤枉了?钟莹刚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了一下下,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去。私生妹啊,有她的存在,许卫东永远洗不白,再说了,他要是洁身自好,少跟异性接触点,别人也冤枉不着他。就像晏宇,单身的时候都没传过绯闻,婚后作风更佳。
“所以你说我杞人忧天也好,小人之心也好,我尽朋友本分再提醒你一次,小心苏燕云,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不要和她单独呆在一起。有什么需要找你婆婆,找申阿姨,找我都行,你肚子里的宝宝最重要。”
钟莹尽力而为,听不听随她。
两人在婴儿房谈话的时候,许卫东正在给晏宇介绍他的珍玩:“徽宗时期的,瞧这品相,天青云破,我敢说国内你找不出第二支比我这品相好的。”
晏宇不懂古玩,只是听名字顺着接话:“怎么个听风法?”
“听风摆布啊,平衡奇巧之物,过去只有万岁爷才有资格赏玩。”
“不就是不倒翁么。”
“......你懂个屁。”
两人在博古架前说得热闹,苏燕云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晏宇自钟莹离开后,就主动向许卫东请教起古玩知识来,正戳中许卫东的high点,当即拉着他边展示边教学,滔滔不绝。二十分钟,没人回头看过她一眼。
保姆来说餐厅饭菜准备好了的时候,钟莹她俩恰好也回来了,进门一撩头发,风情万种依到晏宇身边,抱上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老公,看什么呢?”
晏宇:......
许卫东:......
老公这个称呼,古来有之。但在九十年代以前的国内并不流行,在外说起丈夫多是我家属,我爱人,我对象,在内一般叫名字。真正开始盛传,是随着港片越来越多的进入内地,年轻人受其影响,互称老公老婆,以示洋气。
申阿姨这个年纪的人可能不太懂,但许卫东这个港片中毒者知道啊,一言难尽地看着钟莹:“你真肉麻。”
“我叫我老公碍着你什么事了?”钟莹白他一眼。仰头看向晏宇,晃他的手臂,语气不仅娇,还有点腻:“什么时候吃饭啊,人家肚子饿了。”
许卫东受不了:“这就不闹了,和好了?还是又犯病了?”
“你不要乱说,我们感情好着呢,什么时候也没闹过,对不对老公?”钟莹嘟嘴跺脚,“许卫东欺负我,你帮我教训他。”
晏宇又好笑又心酸,他大概知道钟莹想做什么,苏燕云的出现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让苏也不痛快。论做戏,晏宇就没见过比她更强的人,演技比专业演员还厉害;论扎心,她也是个中好手,总能准确找到对方要害,刀刀致命。
自己嘛,只是个道具,此时热情如火,出门说不定就甩脸子冷冰冰。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配合到底。
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好,改天打他一顿。”
许卫东捂住胃部欲呕:“小柔快来扶我,看见这两个过河拆桥的东西我想吐。”
钟莹状不经意地睨过去,沙发上的苏燕云目光落在电视柜方向,交握的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嘴角噙着一丝僵硬的淡笑,乍一看卑微又尴尬,细细琢磨,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钟莹就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她,死性不改阴魂不散!打传呼约她干嘛,想在结婚之前刺杀她啊?接近苏小柔什么目的?她才不信姓苏的有什么姐妹情!
今天苏小柔一说她就想起了那个经典的精神病测试,杀人只为在葬礼上见心仪男子一面,因为第一次葬礼他出现了,第二次也该出现,不出现就接着杀,杀到他出现为止――这就是精神病的思维模式,恐怖且无解。
所以苏燕云是怎么想的呢?她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定然被家里看管得很严,为了防止她再雇人去骚扰晏宇,经济上实行了压控,断绝她和外人的接触,她没有别的途径了解晏宇的消息,只好再打上亲戚的主意,守株待兔。
只有苏小柔这傻子才相信她真心认错。二十多岁的姑娘做出那种丢人事,被拘留退学,躲亲戚都来不及,还会主动送上脸皮让人踩?恢复姐妹情能给她带来什么,苏小柔从没深思过。
人家都结婚了,她还贼心不死呢......咳咳,没结又怎么样,这不是抢男人的问题,是对钟莹尊严的挑衅!是对她精神心理上的攻击!苏燕云就像爬在她脚背上的鼻涕虫,不咬人恶心人。何况她未必不咬人,只是一直活在幻想中,在现实里受到的刺激不够大罢了。
来咬啊,我等着你。
整顿饭,钟莹把“新婚燕尔”的甜蜜快乐分享给了每一个人,她并没做出更多夸张腻歪的行为,只用小动作表达着她和晏宇的亲密。互相夹个菜,相视一笑,托腮专注地听他说话,吃剩一半的排骨直接丢给他,偶尔也附耳窃窃私语:“我在利用你,气不气?
晏宇诧异看她一眼,低声回:“不气。”
“那明天再让我利用一回,陪我来许家蹭饭?”
晏宇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唇,伤感却理智地说:“她明天不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
精神病的种种脱线行为你难以想象。钟莹靠回椅子,斜目一扫,苏燕云果然正看着他俩,但反应很灵敏,转移目光的速度以毫秒计。
许卫东吃几口就要吐槽他们几句,说晏宇昨天怎么负荆请罪,怎么做小伏低,形容得十分详细,颇有种农奴翻身的畅意。然后问钟莹为什么突然就原谅他了。
钟莹笑:“其实昨晚我就原谅他了,他把膝下黄金都给了我,我也不能老拿架子。”
“跪了?”许卫东瞠目结舌,半晌对晏宇伸出大拇指:“有你的!哄好了就好,也不用我废话了。以后有担当点,别让钟莹再出去打工了,上个月我看她那自力更生的劲头,以为你们刚结就要离呢。”
晏宇没否认,行吧,昨天已经在许卫东面前丢过脸了,再丢一次也无妨。
苏燕云不知是太震惊还是怎样,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在她准备弯腰的瞬间,钟莹迅速蹬掉鞋子,翘着脚丫子在晏宇小腿上蹭啊蹭的。
筷子捡起来,苏燕云的脸色寻常,嘴抿得有点紧。反倒是晏宇面红耳赤,明显不自然。
和许卫东吃饭缺不了酒,他白洋啤都拿出来了,跟晏宇你来我往碰了不少。晏宇爽快地喝,许卫东就高兴了,几杯酒下肚,从前的死对头也变成了哥俩好,一会儿笑一会儿骂,熟得像多年老友一样。
期间苏燕云几次举杯,挂着一脸抱歉的表情朝向晏宇……对,只有晏宇,似乎想搭个话道个歉打破僵局,但都被无视了。为了无视她,晏宇甚至主动敬起许卫东来。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苏小柔呵欠连天,两人告辞。许卫东把他们送出去,听说明天还想来蹭饭,满口答应,表示来蹭一个月都行,他就嫌家里人少。顺便问了句什么时候搬来做邻居,晏宇看钟莹,她说,挑个黄道吉日。
走到十六号门口,晏宇拉住了她:“进去看看?”
钟莹缩脖子:“大晚上的多吓人啊,不看。”
“有灯,有我,你不用怕。”
钟莹也喝了不少,脸蛋酡红,笑嘻嘻的:“你都要走了,就别来这套了,分手炮我是不会跟你打的,尤其在这个鬼宅子里,哈哈,你还真是恶趣味。那个…二十五号几点的车啊?我问问而已,不会去送你的,别想太多。”
她的话晏宇半懂不懂,但最后一句的意思听明白了,他没有回答,掏出钥匙去开锁:“进来看看吧,不会吃了你。”
钟莹还是被他拉进去了,或许潜意识里也并不那么想走,也想看看上辈子她好奇过的鬼宅是什么样子。
十六号大门刚关闭,十八号的紧随其后开了半扇,闪出个人影扒在门墙上往东边张望。
“干嘛呢?”
人影吓得一抖,慌忙回身:“姐夫,我...我看看胡同路灯亮了没有,这就准备走了。”
“这么晚了别回去了,给你妈打个电话,去陪你姐睡吧。”
“好。”
许卫东走进院里,身后的人又开口:“姐夫,我听说晏学长没结婚。”
他疑惑回头:“嗯?什么意思?”
“他们没领证,早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