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已微倦了这后山马棚的风光,懒懒地抚摸着马鬃。
喂马的大爷正在和谢道韫聊天,“马棚里的马都很好!”
“那便劳烦大爷了!”谢道韫含笑地点了点头,自她打败了马文才之后,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都安分了不少,功课上也没那么薄衍了,“近来学子们的剑术大有长进,我想着让他们练练马术,再来一次实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谢道韫上山已有二个月了。
“谢先生,不过……”那大爷闻言,好心提醒,“请你小心!这儿有匹母马,有个怪脾气,男人没问题,但爱踹女人!”
“哦……那,那匹母马……”谢道韫皱起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马文才?”
马文才方才是看见谢道韫的,可他就当没看见,自个找了马料,去喂自己的飞云。谁知还是被谢道韫看见了!
但他还是很淡定地喂马,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发觉。
谢道韫和马文才的距离离得有点远,她不知道马文才的耳力敏锐,以为对方没听见。她也没固执一定把人叫来。
“哦,马公子是这儿的常客!”大爷显然已经见惯了,笑道,“那匹黄棕色的马,是马公子从小养到大的,好像叫什么飞云?”
大爷笑呵呵的,说到这个来尼山三个月便被尼山上下仆人打上讨厌标签的马公子,竟然有几分好感的样子:“马公子一天三次亲自过来为它喂食!我以为,马公子其实有一颗善心,只是不被别人看到!”
大爷的话一出,谢道韫不由得笑了笑,“这孩子好胜心太强,又有些功利偏激……”
“但本质上,他不是坏人呢!”谢道韫很坦然地说出这一句时,没有发现远处正在给马喂食的马文才动作一瞬间僵硬了。
马文才冷静地将马草喂给飞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学堂上的人,‘他’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绽放出明艳的色彩,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相信马兄,暗箭伤人之事,绝不是他所为!”
“若是他做了,他便不是马文才!”少年吐出的字句,他马文才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上。就这么相信他么?
马文才不由看向隔壁的一个马棚,一匹白马伸长脖子向学堂看去,正是祝英怜的坐骑‘风雪’。平时祝英怜应该已经到了啊!
自上次那件事后,马文才和祝英怜的矛盾更深了。不过,他马文才又不是一定要交祝英怜当朋友的。
马文才哼了一声,又自个喂给飞云马草,不吃,你敢!
飞云【欲哭无泪】:主人不要了!我真的饱了!
――后山,小温湖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他轻轻诵着诗经,头上已冒出了轻密的汗水,显然已在这待了许久。
他反反复复诵,心头竟升上几分哀伤,“这倒底作何解?”
他馁废地将书卷向边上一扔,他基础太差,这首《蜉蝣》是明天要上的,但是别人轻而易举能理解的,他就是理解不了。
“《蜉蝣》出自诗经国风·曹风,《毛诗序》以为是讽刺曹昭公的奢侈,这是从古到今最受世人认同的!”
“以蜉蝣刺曹昭公?总觉得不对!我总觉得这首诗不应该这么简单!”王蓝田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他反复诵这首诗,也有点感悟。
“我也是以为,这个有点不对!”
王蓝田闻声看去,心下一惊!
一个长相艳丽的学子轻抬起他用来掩饰的树桠,见他看来,轻轻地笑了,“方才听到有声音,便过来了!王兄打扰了!
”
“我以为,从当时的曹国来看,国中多湖泊,适宜于蜉蝣生存。而国力单薄,处于大国的威逼之下,我想,这也许是曹国的士大夫因此对人生发出忧惧和伤感。”祝英怜轻声解释。
“嗯……”王蓝田点了点头,一时心头复杂。不愧是天资聪明,才气横生的祝英怜,他以为祝英怜的解释,应该比那什么序好多了。
“王兄若有不会,可以每日在此时此地等在下。在下不才,但是简单的还是会的!”祝英怜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和善的说道。她没想到王蓝田也有一颗好学之心。
“我和你可是死敌,你为什么要帮我?”
王蓝田这样的话一出,祝英怜就笑了,怎么和马文才一样?
“帮人就需要理由?非要的话,那我说,是因为你有一颗好学之心,所以我才帮你!”祝英怜有些好笑道,“我以为,任何人都有好学的权利!”
“你在异想天开,平民就没有!”王蓝田反驳道。
“不,平民也可以!”祝英怜看了看日头,“不早了,我要去给风雪喂食!王兄,在下告辞!”说罢,不等王蓝田反应过来,便急忙忙的走了。
“真是好笑!”王蓝田轻哼了一声,心里有多复杂,只有自己知道,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还是得快执行!”
祝英台若真是女的,那就好玩了?那时做哥哥的你,会怎么做呢?
我很期待……
他想着又诵起了诗,“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不知怎么,心中总有些愧疚感……
清风明净,绿树蓝天。
两个学子走在了林间的小道上,步伐有些急,终于他们看见了远处的马棚!
“山伯!英台!”刚刚选好马,从马棚中出来的荀巨伯见到了两个人,忙招了招手。
等俩人走近了,荀巨伯才责怪道,“怎么这么晚?马都被别人挑完了!”
谢先生今日叫他们自由练习马术,过几天有一场比武,谢先生要考察他们的能力,以此来评品状。
谢先生来到两个月,品的两次品状,一如既往,马文才和祝英连都是第一,只是王蓝田,刘亦东不再名列前予!而是荀巨伯,梁山伯终于受到了应有的待遇,祝英台靠着家世和才能也一直很稳定的名列前茅。
“无妨,反正我也不怎么会骑马,好的还是让给其他人!这样才能物尽其用!”梁山伯一向是这样子的宽厚心肠,没有一点难过。
“我马术不错,不需要好马来锦上添花!巨伯,你不用担心我们!”祝英台也是和善的性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巨伯,我九哥和风雪呢?”
“哦,方才我见着他骑着风雪和马文才的飞云比快去了!”荀巨伯指指一边的小树林说的,“我看见他们跑那去了!”
“哼,肯定是我九哥赢!风雪可是一流的好马!”祝英台很是骄傲,而后却皱了皱眉头道,“真是的,我九哥和马文才一向不对头,最近马文才怎么老和他一起?比武论文他不能找别人吗?非缠着我九哥!”
“英怜兄的文武在书院一项是拔尖的,马公子想必也是为了学业!”梁山伯笑道。
“可,我可一点不相信马文才!他就是个顶坏的人!”祝英台撇过脸,哼了声。
“说来也对,我也不信!”荀巨伯点了点头。
“英台……”梁山伯无奈的叫了她一声,回头再看了看荀巨伯,叹了口气,“巨伯,你怎么也……”
几人边聊边往马棚走去,荀巨伯站在马棚外面就不进去了,只见他两眼放光,“山伯,英台我就不陪你们了,我看见兰姑娘了,之前她崴了脚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荀巨伯说完就立马走人了,祝英台觉得此情此景很适合当初祝英怜说过的一句话,“见色忘友!”
看着祝英台一脸嫌弃的模样,听着这奇怪的话语,梁山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巨伯,这到真是见色忘友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马跟前,因为聊的正欢,没发觉把马棚中的一匹母马有一些骚动,因为不安好像遇见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
它暴躁地踹着马厩的门,双眼微红死死的看着祝英台像是看见了什么大敌!
“嗵!”
一声巨响,引起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注意。祝英台回头一看一匹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踹着门。
她不由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山伯,你看这匹马怎么啦!”
梁山伯闻言也凑过来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不叫……”
“嗵!”一声巨响,门裂开了,“嘶!”一声高昂的嘶吼声,两只钢铁般的蹄子凌空出现深深地向祝英台踩下!
变故太快,祝英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傻傻的看着那个两个蹄子落下,耳边只听到梁山伯撕心裂肺的惊叫,“英台!!!”
――树林,前一刻
“驾!”祝英怜咬了咬牙,让风雪再快了程,可还是落后了一些!虽然还有余力,但她已不敢加速了,她之前受了伤,再快些,怕是会复发。
而前方的马文才游刃有余地掌握着飞云的方向与速度,“怎么!没力气了?”
“在下之前受过伤,自比不得马兄身强力壮!”祝英怜笑了笑,看似恭维道。
“我若是你,可不会这么叫人平白伤去了!”马文才不屑,唇角一勾,尽是阴狠狰狞,“至少,也要让他去个半条命!”
“赔我的心情……”马文才轻声笑,凤眸中尽是恶毒,“不是刚刚好么?”
“刚刚好?”祝英怜知道马文才是在故意讥讽她,可她更明白,马文才口中的去半条命,可不是简单的事。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视人命如草荠么?她的心一寒。
他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声音传来,“那群下等士族算什么?”
他的声音在风中飘来,他转头,他的凤眸死死盯着她,“祝英连,身为上流士族,你理应同我一起,与我为友!”
“马兄说笑了!”祝英怜薄衍他。这个人好没道理,交朋友怎么可以以身份而论!
“呵。”马文才似笑非笑,“以后你会明白的,我是对……”
“英台!!!”
一声惊叫,让祝英怜立马回首看去,一瞬间瞳孔缩紧,“英台!!!”
远处,马棚,一匹马向英台扬起了蹄子。那瞬间,祝英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只见那边的梁山伯狠命一推,自己替英台受了那么一下,被那匹马踢了几米远,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是那匹马还是没有放过英台,祝英台还没有站起身来,它便再次伸出了蹄子。
“嘶!”一点寒光疾速闪过,直冲那马首,准确无误的命中!那马一下子脑门出血,倒下了!
是马文才!马文才救了英台的命!
祝英怜不知说什么,只是复杂的看了马文才一面便急匆匆的骑着马去看英台了。
马文才看着祝英连远去的身形笑了笑,他的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这回,你欠我一个人情……”
而那边已经乱了!
“兰姑娘!!!”
“谢先生快来啊!这里出事了!”
“山伯,我这就去找兰姑娘!”
“我,我去找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