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马蹄敲击在地面激起阵阵尘土。
规整有序的队伍飞快的掠过。阳光落下的一瞬,将军的银铠反射出极璀璨的光芒。骑兵们望着那道远远的闪光,咬了牙,狠狠给马再来了一鞭,希望可以追赶上前面的将军。
马统虽然是骑兵中最快的,但也已经离马文才有一段距离了。见此,他只能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扯着嗓子喊着:“公子!你太快了!!!慢一点,后面的士兵都跟不上了!”
将军的铠甲闪着耀眼的光芒,却越发遥远,仿佛对身后属下的呼喊无动于衷。
马文才什么也听不见,他只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马蹄声如惊雷似鼓点,生生锤在了他的心尖。
“文才兄……”
“文才兄……”
清汵汵的女声由远及近。远处的江南城镇在水雾中一点隐隐约约,恰若梦境迷茫。小姐男装俊秀,身上的环佩相击,声声极脆。
恍惚间又是那日修竹茂林间,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桃花灼灼的面容,朱唇微启:“既然收了我的玉佩。你过些日子,选个好日子,上我家来吧。”
“一定要来,不然我嫁给别人去……”她抓住的衣襟似乎依旧发着烫。
“我等你。”姑娘说。
阳光晃花了将军的眼,他望着远处,坚定地说:“我来了!”
“公子!”马统好不容易赶上了马文才,还欲开口:“您……”
马文才却轻抬了手,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动容:“到了。”
苍凉,又喜庆得可笑的唢呐声自远方传来,迎接着命运多舛的新娘。那喜鼓一声一声,将军几乎要将牙咬碎,薄唇轻启,只吐露出几个破碎的鼻音。
“公子?”马统担忧道。
马文才却微勾了唇角,低头向守城门的士卒问道:“这是哪家在办喜事?”
“这位将军有所不知。今日是当地豪强祝家嫁女,嫁的是九女。”士卒恭敬道。
“九女?”马文才嘲讽地开了口,握着马绳的手青筋暴凸。
“正是。”那士卒一脸戚然,“听闻是那男方强逼的,看上了女方的颜色。”
阳光倾落下,将军的铠甲格外耀眼,士卒看不清将军的神色,只听见将军冷沉的声音自上传来:“拿我枪来。”
士卒心里“咯”的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祝家庄
奴仆们捧着吃食珠宝,在庄内来来往往。祝家庄继三年后,再次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不同于三年前,没有一个人面露喜色,喜事办得像是葬事。
余家的人来到时,见到祝家庄上就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余梦龙一点也不在意祝家庄的人的态度,反正他余梦龙这个女婿姑爷,祝家不认也得认。
余梦龙今日打扮得极为用心,大红喜服,乌云靴,倒有几分英俊的模样。祝英齐见了,毫无波动,祝家哪个不是相貌堂堂,就算是最不修边幅的祝老五祝英雉也是英武不凡,远胜于余梦龙。
更别说,相貌极佳的马文才。祝英齐连马文才都有少许不满,更别说余梦龙了。但面上祝英齐却装出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祝老爷祝公远也不用说,他将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怎甘愿让人如此糟蹋。他年岁大了后,难免有些发福,看上去一团和气,随意笑笑,就极为和善:“贤侄当真一表人才。”这话听上去诚心诚意,未有一点嘲讽意思,可在座的几位祝家人都明白,这就是嘲讽。
余梦龙并未听出嘲讽,但他知道祝老爷绝不诚心,只道:“泰山大人过誉。”
婚事办得急,远在外经商的祝家兄弟未得及赶回,所以人并不齐。余梦龙就是为了让祝家兄弟来不及,尤其是在外为官的祝英明,他才好先下手为强。
桃李院
侍女们守候在外,微低首等待着新娘子。
房内,美人对着圆亮的铜镜,轻咬朱纸,唇染上极为殊丽的红,红得灼伤了人眼。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下红唇,使颜色晕染得更为匀称,带几分水泽的诱人。
“九姐!”
那放朱纸的玉手一顿,祝英怜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长相过分俊秀的小廝翻窗而入,还没站稳,便匆匆忙忙跑来,拽着她生生跑出几步,才一不小心摔倒。
“九姐,我带你走!李端在外备了马,我带你去找马文才!”祝英怜强忍住疼痛,水润的杏仁眼极为坚定。
望着她最疼爱的妹妹,祝英怜不由长叹,温柔地将她扶起,却说出极残忍的话:“我不走。”
祝英台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今天是真的美极了,凤冠霞帔,灼灼其华,祝英台从未见过她这样美丽的新娘。
“九姐,你难道真的想嫁给他?你不是想嫁给马文才吗?”祝英台激动地问他。
“不必担忧。”祝英怜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抚平她的眉宇,桃花眼多情依旧。
堂前。
“新娘到!”随着下人一声通传。
青衣手握红绸引出嫁衣迤逦,珠玉相击声声脆,挽起重重叠叠的红纱,佳人头披红面,莲步慢移而出。一身红嫁衣华美,只露出凝玉般的柔荑。
余梦龙大笑着正要从青衣手中夺去红绸,却听见门外一阵嘈杂。
银光一声,破空而来。余梦龙连忙向后一倒,连滚带爬的避开。
等他终于逃过一劫,才极为愤怒的回头,怒吼道:“什么人!敢坏我的好事!!!”
“杭州马文才。”冷沉的声音响起。
银甲将军身率士卒,手提大弓,孤傲地扬起下巴,再次将一支银箭按上了弓,冷笑着对准了余梦龙:“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句话一字一顿就像从牙缝中蹦出来一样,那股愤恨之感油然而出。
“马文才,你不能。”余梦龙拍拍衣袍,整了下衣冠,被人扶了起来:“我也是贵族子弟,你可不能对我草菅人命。”
“有什么事我马文才不敢做的?”马文才并没有放下弓,反而是极为玩味的看着他:“你想试试看吗?”
余梦龙恨恨地望着他,“马文才!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马文才活动了下脖子,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将长弓一抛,反手自马统腰侧抽出长剑,“罄”铁器脆响。余梦龙被璀璨的剑光闪了眼,而下一瞬,他的脖颈一寒,丝丝疼痛刺激着他。他惊恐地睁开眼,只见将军那锋利俊美的面容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狠戾恶意。
“过分的不是你吗?”将军轻轻道,带着尖锐的杀意:“你既然敢穿着一身红入祝家门,我如何不敢叫你穿一身白出去呢?”
余梦龙吓得腿脚发软,差一点坐倒在地上。幸好边上的奴仆一直用力扶着他,才没有摔倒出洋相,但是,其实洋相也出的差不多了。
“英怜……”马文才轻笑着,要从青衣手中接过红绸带,将新娘拉走,一点都没有把余梦龙放在眼里。
余梦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娘,柔顺的随着红绸的指引,向前了几步,巨大的侮辱感涌上心头,导致他羞愤欲死,当即大吼大叫起来:“祝英怜你敢!你要是再敢向前一步,我便叫人去剁了祝英台的脚!!!”
新娘确实没有往前走了他,可她反而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什么!!!”余梦龙顿时被激怒了,他听出笑声中的轻蔑不屑,这深深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尊心。
无疑他对于他的新娘,是饱含自卑的,上虞祝家庄英怜名满上虞,可想而知是何等出挑的人物。这导致余梦龙对待他的新娘,既骄傲又自卑,既对他的新娘百依百顺似一条狗一样,却又摆出高高在上、骄傲的面孔。
他几近疯魔的冲上去掐住新娘的脖子,那美丽的脖子,下一秒胸口便传来阵痛。马文才神经冷漠的将自己的剑抵在了他的胸口,那剑插入并不是很深,刚好刺穿了皮肤而已,却足以让余梦龙胆战心惊,后退几步。
这位青年将军是如此踞傲,他早已无视了那刺眼的红:“你要看清楚形势。你的兵早被我控制住了,余家豢养私兵,这可是大罪。”
余梦龙的双目通红,他根本不理马文才口中的豢养私兵大罪,他一个纨绔子弟觉得家族若是敢豢养私兵自然是有底气。
他阴鸷的双眼只盯着马文才身后的新娘打转:“祝英怜你要想清楚,今日你是我的新娘,祝英台你可是不管了吗?”
“难道我的事你可以管?”站在一旁的小厮忽然抬起头来冷冷道。
那小厮长得美极了,余梦龙一眼认出那是多日前逃走的祝英台。余梦龙不由得阴阴的笑起来:“你还巴不得自投死路呢!”
“恐怕现在你奈何不得我。想让我当你小妾,做什么白日梦?像你这种,呵。”祝英台难得如此的咄咄逼人。
“可你们也奈何不得我。”余梦龙顿时笑出了声:“毕竟我是士族。”
“若你不是呢?”祝英怜的声音幽幽传来,说着便笑起来,“等等,马上就来了。”
此话一出,余梦龙顿时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来人!拿下余梦龙!!!”
一道声音如惊雷打破了此刻僵持的气氛。却见三子祝英明身率一群官兵走来。
余梦龙并不服气:“你不过是个五品官,有什么权利抓我?我又犯了何等罪!”
“余大少爷大概是还不知道吧!你令尊余大人犯下大罪,豢养私兵,贪污枉法等等总算下来,共五条大罪。”祝英明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样子:“陛下下令,余家上下男丁处死,女丁流放。”
马文才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来人,帮助大人拿下这群贼子!”
两方人手会和效率自然是高的,不多时便拿下了所有人。将余梦龙押走。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在骗我!!这是不可能的!!”余梦龙凄厉的叫声渐渐远去。
“祝员外!”
祝公远听见马文才叫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关切的道:“此番多谢马贤侄出手相助,我祝家上下必铭记此恩德,若是以后能帮得上忙……”
“祝伯父见外了,但小侄确有一事,希望伯父能答应我。”马文才当机立断,跪下,拱手对着祝公远说道,一脸诚恳。
“贤侄且说,老夫必定竭尽全力。”祝公远信誓旦旦的说道,他此刻心中满是感激。他只有两个女儿却有八个儿子,可想而知这两个女儿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小侄想请伯父将英怜,嫁予我。”马文才诚心诚意的说着。
“这……”祝公远惊讶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祝夫人听了这句话,脸上立马便带了笑,凑到祝老爷耳边道:“我看可以。”
祝公远小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喉咙,中出几分薄怒的样子:“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你们是不是拿我开玩笑!”言罢,甩袖而去。
马文才被祝老爷这个反应弄得有些愣了,顿时有些慌了:“伯父,伯父?”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我去看看。”祝夫人见了,只觉得好笑,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对孩子们说了一句,便也跟了上去。
祝英怜轻掀起红盖头,见马文才匆匆跑过去的声音,顿时笑出了声来,“文采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看爹的样子是同意了,不知道山伯上来会不会这么容易。”祝英台也过来凑热闹。
“你且放心,梁山伯是个好人,现如今他也在外为官,家世方面应该不差。”祝英齐怎么安慰道。
“看来你们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儿!怎么把我给忘了!到底什么事儿,我也想知道?不介意加三哥一个吧!”祝英明凑过来开玩笑。
“不介意!不介意!到时三哥你可要帮我啊!”祝英台趁机拉同盟。
祝英怜笑了笑,开始说起了往事:“三哥,这件事要从三年前英台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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