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原野和何寻回学校了,四周围安静得诡异。
这天晚上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孟原野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是何寻的短信。
何寻:我今天要回家去。
孟原野:和谁?黎清扬?
何寻:嗯……
孟原野:放学楼门口等我。
何寻:好。
没音了。孟原野忽然感到心里莫名失落,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放学之后,左婷扯着她出了教学楼,看见何寻和黎清扬,左婷就跟她道别了。孟原野走过去,就看从教学楼门口路来路过的学生,都意味不明看向和黎清扬站一起的何寻。黎清扬一贯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站他身边的何寻,这时候又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看见黎清扬的那种状态,眼神躲闪飘忽。
孟原野走过去,看看两个人,“一起走吧。”
黎清扬和何寻谁都没有说话,三个人就这样并肩走。
何寻的手缩在袖子里,因为她瘦,所以校服看上去有些松垮。孟原野本来想去拉何寻的手,结果看见何寻好几次试探着想去探黎清扬的袖子,也就没再去拉她。出了校门,孟原野问:“你们走哪边?”
黎清扬道:“那边有车等着。”
孟原野说:“我送你们一段。”
这时候,何寻又有意无意去拉黎清扬的袖子。黎清扬转头,冲何寻极淡的笑了下,随后一只手把何寻的另一只手握住了。
孟原野注意到何寻本能往回撤,但没成功,黎清扬握得很紧。
何寻低头,黎清扬又提醒,“看路。”
再停下时,孟原野一抬头就喊出声,“廖星燃?”
廖星燃从副驾驶下来,“孟原野?你……来送丫头?”
“对。我能一起吗?”孟原野问。
廖星燃愣了下,“他俩回家,你?”
“我不放心她。”孟原野道。
廖星燃反应过来了,他笑,“那你坐里面吧,他俩一会儿先下车。”
孟原野也没说话,直接上车了。
上了车,廖星燃就说:“我们是好人。”
孟原野回:“我知道,不是也不会救我。”
廖星燃有些玩味,“那你还要一起。”
“何寻情况特殊,我得负责。”
“负责?这丫头就跟个白眼狼似的,送你那天,我问她敢不敢看看你,结果她缩那车座上,模样就跟我朋友家养的猫似的。”
“没见过,害怕吧。”孟原野笑,问何寻,“是不是害怕?”
何寻没反应,听着俩人说,脸红一阵白一阵。廖星燃看她一直低着头,直接说:“不说了。一会儿眼泪罐又该打翻了。清扬,我和雯丽阿姨打招呼了,但你到时候还得注意点,我怕她情绪不好。”
“放心,不会。”黎清扬回。
“何寻,你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惹她生气,听着没?”
何寻缓缓抬头,“嗯。”
廖星燃又说:“好。既然是回家,开心一点,你不能总是哭了。”
何寻点头。
到地方了,何寻和黎清扬下车,孟原野也下车,车门开了一半,就被廖星燃打断,“你去哪儿?”
孟原野回:“送到我就放心了,我也回家。”
“让高叔送吧,家在哪儿?”廖星燃又问。
“不麻烦了,谢谢。”
廖星燃偏了下头,又说:“孟原野,虽然没再见过,但你居然真的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孟原野停住,把开了一半的车门关上。她坐好,“向阳公寓。”
廖星燃从副驾驶下来,开车门就坐到后座了。
“你干什么?”孟原野眼神紧了紧。
“你看。”廖星燃忽然敲了敲车窗,孟原野闻声望过去,看见了。何寻和黎清扬没有进楼道,而是站在那个单元门口,何寻突然一把抱住黎清扬,不知道在说什么话。黎清扬也缓缓抱住她,像是在安慰。
“他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他跟孟原野说,接着又冲高志军道:“叔,走吧。”
“何寻哭一哭也挺好,平时都压着,要是不哭,我总觉得她能憋出病来。”
车开了。
“姑娘不会被欺负吧?”孟原野眼沉沉的。
“放心,他们可是一家人。我已经告诉黎清扬他妈了,可以的话,带着何寻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车在走,又路过了学校,这时候基本看不见什么人了。
孟原野无意望了一眼后视镜,转头看廖星燃:“你怎么总看我?”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谢谢。”廖星燃回。
孟原野语气挑了挑,“这么在乎?”
廖星燃想了下,“倒也不是。”
“那是好奇。”孟原野说。
“可能吧。”
孟原野笑。这时候快到了,高志军问:“姑娘,哪个单元啊?”
“叔,去市场吧,离家不远,我要买点东西。”
“好。星燃也去吗?”
廖星燃没说话,孟原野就直接问他:“你想吃什么?”
高志军没再继续,但已经有答案了。到了菜市场,就把车停那儿了。廖星燃招呼:“叔,您回吧。我估计又晚了。”
就看俩人下了车。
他们走进市场。孟原野边挑食材,边说:“我这人,从来没什么可遮掩的,既然你好奇,又想看我怎么谢,那就我请你。既然是谢,总不能显得我没诚意,所以就请你到家里。”
孟原野从水里拽起一只基围虾,转头看廖星燃,“没什么本事,就做饭还行。”
廖星燃指着虾,“这个可以炖到南瓜里吗?”
孟原野眼睛一亮,“南瓜煲!好办法,当然可以。”
廖星燃倒也不客气,拿了不少菜。
从市场出来,孟原野提着三大包菜,“这包煮火锅,这包做南瓜煲,这包爆炒。”
“我来提。”廖星燃说。
“别动。”孟原野点木头人似的点了一下,提着就往前走。
廖星燃鬼神神差的停,“怎么?”
“我请,你是客,没这道理。”孟原野又说。
廖星燃跨过去,随手抢来一个袋子,很无奈,“什么道理,现在还不是咱俩说了算,我就一蹭饭的。主要东西太重了。”
孟原野走在前头,没回头,直接喊:“今天你最大,你开心就好。”
刚从楼道里进去,廖星燃就开口,“好阴的地方。”不自觉裹紧校服。
“老公寓楼了,物业也不大给力。早停暖了,家里也比较冷,不过有电暖气,你要是冷可以烤。”
廖星燃点头,“好。”
到家了,孟原野进去。但廖星燃站在门口不动了,孟原野去厨房里放下食材,出来才发现廖星燃还没进来。
“你怎么站门口?进来啊。”孟原野有些不解。
“我……”廖星燃语塞,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了?”孟原野左右扫了一眼,笑得很随意,“哦,我这儿没规矩,你随意。我这散惯了,家里也就这样。招待不周,别介意。”
廖星燃进门了,家里确实冷,孟原野把电暖气拉到沙发前,“你坐,我要开始做饭了。你着急回家吗?”
廖星燃摇头,“不。”
他倒也觉得奇怪,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尴尬,但就从站在门口开始,孟原野跟他每说一句话,他就觉得尴尬多一点,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第一次。
但孟原野,没有一点点尴尬,似乎很坦然,这让廖星燃有点不知所措。
“我帮你打下手。”廖星燃说。
“你可是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让你打下手。你就那里坐着,等下我去给你端水果。”孟原野说。
廖星燃语气复杂,“我又不是神仙,不用供。”说着,扫了一眼电视旁边储物柜里的菩萨像。
孟原野被他这突然的一句逗乐,“哈哈哈,我没供神仙,你是客人啊,那你过来看着也行。我看你冷,其实不如去烤暖气。暖和了再来。”
“唉,被发现了,那我还是先烤暖气吧。”廖星燃转头又往客厅走了。
孟原野想起什么,擦了手,去卧室的衣柜里拿了一件特别特别厚的军绿大衣,丢到沙发上。
“你穿得太少了,穿这个,一会儿就暖和了。”
“你不冷?这看着太有年代感了。”廖星燃看来是真的冷了,乖乖穿上,本来个头很高的他,瞬间显得小了不少。
孟原野看廖星燃穿上军绿大衣,整个人都不太协调,就笑,那笑在廖星燃看来似乎有点狡猾。
“我不冷。神仙,你就乖乖在这儿待着,我要去做吃的了。”
他裹着大衣,坐在沙发上,电暖气就在面前,果然一会儿就暖和了。
廖星燃默默观察四周,感觉这家里的一切都像身上穿着的大衣一样看着颇具年代感。有些旧,有些脏,不少地方乱哄哄。
天花板上的腻子干掉了皮,泛黄,蜘蛛在角落里结网,有土。他想躺在沙发上,又闻到一股返潮的味道。
孟原野给他拿来了水果,橘子葡萄香蕉,做成沙拉了。
“困了?”孟原野问他。
“不冷了。”
孟原野又走了。廖星燃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又起身走过去。他脱了那件巨大的大衣,家里这会儿,好像暖和许多了。
厨房里,各种食材都被孟原野收拾得整齐,台子上是各种容器。廖星燃看这样子,居然觉着还挺专业。
“哪些做火锅?”
孟原野指了指袋子,“那个还没动。要帮忙?”
廖星燃刚要解袋子,孟原野就把一个切开盖子的南瓜放在他面前,“你把瓤挖了,一会儿要蒸。”
孟原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的围裙,“把这个围上。”
廖星燃盯着,“我不,太丑了。”
孟原野无奈,“是新的,我没舍得用。衣服那么白,一会儿全是油,不好洗下去。”
廖星燃还没反应过来,孟原野就强行把围裙套头上了,还强行转圈帮他系上。廖星燃懵了一脸,就开始挖南瓜。
“做这么多,还有谁来?”他问。
“没别人,就咱俩。”
廖星燃惊了,“这么多,吃得了吗?”
孟原野回:“放心,我有分寸。再说,这可是你的感谢宴,你得多吃。”
廖星燃无意,“你家其他人呢?”
孟原野在挑虾的沙线,这时候定住,有点愣神,“何寻没说过我家里没人?”处理过的虾放水里,接着回:“没人,就我一个。”
廖星燃垂了下眼,没吭声,南瓜挖好了。孟原野看见廖星燃站那儿不动了,笑了下,聊天似的跟他说:“十三年前大雪封路,拉煤的卡车翻在往金华去的盘山路上,俩人没一块儿了。”又从柜子里拿出蒸笼,“哦,那是……94年。”
“……”
孟原野把南瓜抱过来,“怎么了?”
他看孟原野每一步的动作都快,干净利落,不由确定,这确实是她的地盘。而此刻的孟原野给他的感觉,又像是他那天看到那些散落照片里的她,她像只花精灵。
“何寻不知道。”廖星燃说。
“哎呀,我就跟你聊个天,你别把气氛搞沉重了。她当然不知道,她就一小姑娘,没了爸,跟我有缘,情况又特殊,当姐的,得给她点儿安全感不是。”
孟原野觉得好笑,“你怎么还面色沉重了?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我早都没感觉了。94年,屁大点儿,都没这台子高,能记住啥啊。”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廖星燃说。
孟原野在南瓜里放了调好味的米和肉,又放了虾,上蒸笼了。
盖上盖子时,她说:“神仙?”
廖星燃抬了下头。
就听孟原野接着说:“从你在野门看见我的那时候,我就没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