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过去,出租开进一片半山别墅区,这小区里外有三道安保,总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楼间距宽广没有遮挡,各家前面围拢出院,种着珍稀花木,出租停在第三道安保外面,温元嘉拖下皮箱,交过车费,踩过长长的石子路,在大门前弯腰扫描瞳膜,把行李箱拖进大门。
三层别墅空荡荡的,里面没有开灯,更没有一丝人气,温元嘉按亮台灯,在门口换鞋进门,腹中饿得厉害,进厨房翻找食物,在冰箱里看到很多冻好的云吞,是家里阿姨包好留在这的。
阿姨在冰箱上留下两个纸条,说给他专门做了蜂蜜糯米年糕,让他回家记得尝尝,家里的厨具都换了新的,温元嘉用不习惯,半天没法开火,只能勉强煮好云吞,照阿姨留下的食谱拌几个凉菜,在桌上放好摆盘,等爸爸和哥哥回来。
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实在有些发冷,温元嘉迫切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扫地擦桌,把浮灰清扫干净,不敢进家人的房间,只能在外面擦擦房门,擦到第五遍的时候,滚轮与地面摩擦,拖曳出细碎鸣响,温元嘉扑到窗口看看,匆忙丢下布巾,拽下门口的大衣,踩着拖鞋冲出门,扑到温衡面前:“哥哥,外面下雪了!”
他想给温衡披上外套,温衡探出掌心,攥住温元嘉小臂,冷淡抬眼:“不冷,拿回去。”
温元嘉尴尬定住,手臂不知该不该抬,推着轮椅的成佳接过衣服,给温衡盖在身上:“快过年了,这是嘉嘉的心意。”
似乎这个“过年”触动了什么,温衡没再拒绝,任成佳给他裹上外套,还在脖颈系个桃心。
温元嘉不敢动弹,他小心观察哥哥,觉得哥哥比之前瘦了一点。
温衡斜靠在轮椅上面,膝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毯子上放着摊开的书页,一双手修长干净,指甲圆润整齐,薄唇轻抿,眼尾微微上挑,鼻梁上架着灰丝眼镜,望向温元嘉的目光里,映不出什么温情。
“哥哥,今天······复健的怎么样,”温元嘉想说什么,可怕温衡生气,只敢小声吐息,“我晚上······再帮你按摩按摩。”
“叫我什么,”温衡缓缓开口,“之前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哥哥。”
温元嘉鼻尖被冻红了,他还穿着短袖短裤,风一吹连打几个喷嚏,成佳看不下去,弯腰和温衡商量:“先进去吧,我去烧点热水。”
温衡转开视线,挣开成佳的搀扶,自己推动轮椅,径直滑进家门。
“今天效果不太好,他不太舒服,不是针对你的,”成佳拍拍温元嘉的肩膀,温声劝他,“这么晚才回家,学校那边有活动吗?”
“是的,”温元嘉僵硬点头,视线跟着温衡的背影,“成佳哥我们进去吧,我把菜端出厨房。”
成佳进门半蹲下来,好声好气和温衡说话,温衡冷冷摇头,温元嘉竖着耳朵,边热菜边想听清,那两人声音太小,什么都传不进来。
好在端菜出来的时候,温衡愿意在桌边吃饭,温元嘉摆好碗筷纸巾,拿来湿巾牙签,给温衡放在手边。
瓷勺与碗碟碰撞,温衡慢慢喝汤,一碗汤半天才喝下半碗,温元嘉不敢抬头,听着对面的响动,一碗饭不知吃了多久,才咽下几个米粒。
这餐饭吃的太过尴尬,没有一点新年该有的气氛,成佳努力寻找话题,问温元嘉学校和实习的情况,温元嘉像抓住救命稻草,零零碎碎说了一串,温衡专心喝汤,不接话也不插话,一碗喝完他放下筷子,成佳,从汤碗里夹个鸡腿,放在温衡碗里,轻轻敲敲碗沿:“吃掉。”
成佳嗓音低沉,温和中透着强硬,温衡拧眉看他,几秒后败下阵来,缓缓夹起咬下一口,慢条斯理咀嚼,不发出一点声音,温元嘉放下碗筷,小心靠上椅背,视线挪到温衡脸上,嘴唇抖动几下,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发出声音。
轮椅在地面摩擦,温衡吃掉半个鸡腿,说什么不肯再吃,自己离开餐桌,向房间滑去,即将进门的时候,椅背被人攥住,温元嘉抓住椅背,鼓足全身勇气,脸色涨得通红:“哥哥,能把钥匙给我么,今天······我想陪着妈妈。”
成佳上前两步,欲言又止,温衡没有回头,淡淡飘出一句:“妈妈不想见你。”
温元嘉眼圈红了。
“求你了哥,”温元嘉垂下眼睛,不敢碰哥哥肩膀,只敢看他膝上的毛毯,“只有今天一天,只有一个晚上,求你了······”
温衡没有说话。
房间里格外寂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成佳试图说点什么,但这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他没有办法插嘴。
温衡微微转脸,下颚滑过光影,掠出一道弧线。
他看着窗外的雪。
雪势渐大,疾风呼啸,残雪一层堆着一层,在外面铺开,淡淡月光洒落,在门外织出白毯。
同样几年难遇的雪,同样漆黑的夜色,疾行的飞车与对面相撞,安全气囊弹出,骨骼被铁皮挤压,血流从车底淌落,腥味满溢上来,与夜色分辨不开。
温元嘉颤抖起来,一阵一阵发冷,身体不断哆嗦,泪水在眼眶打转,硬是狠狠忍住,没有散落下来。
他不敢哭,哥哥最讨厌他哭,如果没出息的哭哭啼啼,会被赶出家门,让他立刻滚回学校。
成佳看不下去,抬腿上前两步,温衡扫过一眼,把人钉在原地。
“客厅的木盒里,”温衡说,“正中央的那个。”
话音刚落,轮椅滑动起来,房门在背后合上。
“成佳哥。”
成佳焦心盯着门口,闻言顺势抬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