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东笑说:“周总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南笳提溜过来。”
周濂月没作声。
丁程东一溜小跑过去,到了台上,拍拍南笳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立即转过头来。
隔着空旷的大厅,她慌张的眼神,一下闯入他的视线。
她转过身去,那轻盈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她跟对面的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点点头。
她走下舞台,朝着周濂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穿过观众席直接朝他走过来,而是转身去了舞台后方,似准备绕一个大圈。
周濂月冷笑一声。
第26章 (耻辱感)
南笳往后台走,丁程东跑过去一把将她拦住,“喂,往哪儿走呢!没瞧见人?”
南笳抿住唇。
她瞬间反应过来了,不能这样,太像是掩耳盗铃了。
南笳推开丁程东,笑了声:“我去后台拿个包就过去,丁总急什么?怕财神爷不高兴撤资?”
丁程东噎了一下。
丁程东穿过观众席,走到周濂月跟前去,赔笑说:“南笳后台拿东西去了。周总要不先去车上等着?”
周濂月恍若未闻,一手抄兜地等在原地。
他倒要看看。
没过一会儿,南笳的身影又出现了舞台的入口处,手上多了个提包。
她走上台,凑近那抱着玫瑰花的女人,耳语了两句,两人拥抱了一下。
转而跟那穿黑t恤的男人说了句什么,举手做个“拜拜”的手势,便转身下台,朝着门口方向走过来。
南笳停在最后一排,微笑着说:“周总。”
周濂月不应声,只冷眼瞧她。
丁程东笑说:“周总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有我就撤了,今儿剧团也算是双喜临门,我这个做老板的得请客吃夜宵。”
他笑了两声,无人搭理,笑声一时显得尴尬极了。
丁程东表情稍僵,冲周濂月颔首示意,便转身往回走。
经过南笳身旁,抬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南笳瞥见他脸上神情复杂,不单单只有尴尬,还有别的什么,致使他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南笳向着周濂月走近一步,笑问:“走么?”
周濂月转头看着她,那目光是她已许久未见的冰冷,好像去年平安夜那一晚的重演。
南笳不由的几分忐忑。
周濂月没作声,转身往外走。
南笳跟上去。
没回头看,怕身后的目光里有她不愿意看见的。
周濂月步子迈得很急,南笳快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他车停在剧团大楼东边供员工使用的停车场上,是那辆奔驰大g。这车南笳只坐过一次,是那次进山的时候。
她不免猜测,周濂月是不是想带她去那山里的别墅。
周濂月将车驶出剧团大门,南笳最后转头往里看了一眼,剧场还亮着灯,脑海里仿佛还在回响着方才那如雷的欢呼与掌声。
她转回头再看前面,车子驶入了一片茫茫的夜色中。
周濂月一直未曾出声。
压迫人的低气压使南笳也不敢做声。
她不知道周濂月这明显的不悦,是因为他今天原本心情就不好,还是特意冲着她的。
周濂月余光瞥一眼南笳,她穿着吊带衫和阔腿裤,包搁在腿上,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柄。
他冷声问:“怎么不说话?”
南笳转头,“……说什么?”
她听见周濂月轻笑了一声,那种嘲讽、冷漠而傲慢的笑。
周濂月不出声,南笳也只好沉默。
这种时候去绞尽脑汁想话题,赌“盲盒”是不是空的,不但没有意义,还有可能进一步触犯周濂月。
沉默像是一部黑白默片,漫长地仿佛在故意拖延时间,叫人暴躁,耐心耗尽。
周濂月从没这么厌烦过这种沉默。
在前面路口,周濂月转了个弯,往酒店开。
车停在地下车库里,南笳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跟在周濂月身后进电梯,上楼。
进门,周濂月脱了身上的外套,往床上一扔,又一把扯开了领带。
他拿着打火机和烟盒走到了窗边,点了支烟。
单单看他的表情,一如平常的淡漠,但南笳敏锐觉察到他看似平静之下的烦躁。
踌躇片刻,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他跟前。
南笳刚刚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容,还没开口,周濂月已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两颊,冷声说:“别笑。”
南笳愣住。
周濂月手劲很大,掐得她两颊发疼,她摆头挣扎了一下,他松了手,可依然冷淡地注视着她,俯视的、研判的。
自尊和理智已不允许南笳再度试图讨好了,她只能沉默。
时间像在煎熬着捱过去。
周濂月再度出声:“不说话了?”
“说什么……”
“刚在剧场的时候,不挺能说吗?”
南笳心里咯噔了一下,面失血色,潜意识地警觉到危险,不敢接这话。
她那时似乎只在跟叶冼说话,周濂月是意有所指吗,还是……
她不敢再揣测什么,抿住唇,一言不发。
周濂月盯着她,好像就是在等她开口。
她茫然极了。
片刻,周濂月的耐心好像彻底耗尽。他衔着烟,伸手,将她手腕紧紧一箍,冷笑了声,“你这报酬领得可真轻松。”
南笳觉得像是有人在耳朵旁边扎破了一个气球,炸得她脑中隐约地嗡了一声。
周濂月拽着她,将她带到了书桌前。
他走得很快,南笳差点绊了一下。
周濂月走到书桌后面,随意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啪”地扔在她面前。
他冷声说:“读。”
不是不想出声吗。
南笳愣住。
“听不懂?”
南笳咬着唇,将书拿起来,随意地翻开一页。她抬头看了一眼,他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即便是他坐的位置,视线处于低处,可他的目光仍然能支配一切。
他冷声再次吩咐:“读。”
南笳声音发哑,开口第一个字没发出声,“……她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遇见我的时候,还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甚至还有点蔑视我、痛恨我。她一向并不掩饰她对我的厌恶,这一点我看得出来……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就她对待一切人的那种傲慢不可一世的德性来看,我很不理解这种关系……”【注】
南笳脸上毫无血色,更无波澜,虽然心脏因为耻辱感在剧烈灼烧,像把高度的酒精浇在血淋淋的创面上。
她不明白周濂月是想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
但一点不比把她剥光了扔在大街上展览来得更有尊严。
空间安静极了,读的每一个字落下,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她没去看对面,不知道此刻周濂月是什么表情。
他坐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达成了羞辱的事实。
她只能机械地,继续往下读。
嗓子发干,手指也微微颤抖。后来,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周濂月陷入长久的沉默,夹在手里的烟再没抽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觉得索然,无意义。
南笳声音沙哑而机械,但始终平稳,没有太大起伏。
他抬头看一眼,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像属于她的灵魂已经抽离,留在这儿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扬手,将打火机往桌面上一扔。
南笳闻声一顿,抬起头来。
她目光里有种溺水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