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起看了一眼天上,说,“那只蠢狼还没有过来。”
陈近西只要消失得太久,他就会觉得他又在做什么蠢事。
外面传来喧闹声,虽然人多,但喊的口号整齐又响亮,只是离得略远,听不太清楚。
柚子说,“五四开始了。”
裘飞小心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
柚子看向薛起,薛起说,“让小屁孩接受一下爱国教育也好,去吧。”
“谢谢大神!”
裘飞飞快往街道那跑,头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他还有点雀跃。
等回去了,他再也不羡慕谁谁又在国内旅游了,谁谁又去国外旅游了,他这种三日游,才是真厉害!
裘飞兴奋地跑到街上,果然看见如流水的学生队伍走过。
他们举着小旗高喊口号,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裘飞想到昨天看的报纸了,原本没怎么记在脑子里的文字,突然就被学生们的声音给带了出来。
这时有人抱着一垒的纸过来,在学生中宣传散发。
到了裘飞面前时,学生也给他塞了一张。裘飞一看,《北京学界全体宣言》。
“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
……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明明是纸上字,但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声念着那些文字,有血有肉。
他不笑了,笑不出来,甚至奇怪为什么他刚才会笑得出来。
他怎么有脸笑。
突然他在学生队伍中,看见了昨天让自己去帮忙的学生们,正举着他做的横幅,高喊口号。那些大字标语刺眼,像在召唤他。
他跟着学生们走,转上北池子大街,沿故宫东墙一路南下,抵达了天..安门。十几所学校的学生齐聚在这,陆续汇集了三千余人。
那各色旗帜与标语,烙进裘飞眼里,看得他迷茫又热血。
北洋政府步兵总领和警察总监都已经闻讯赶来,带领军警想要驱散他们,可学生怎么会听,又往东交民巷进发。
东交民巷多外国使馆,但有大批外国巡捕和军警,学生示威不成,终于愤怒地朝曹汝霖家中走去。
这时军警已经在驱散学生,但无人听劝离开。
两者开始爆发冲突,裘飞夹在队伍中间,看见了沈无言。
他看见沈无言抓住一个军警的手,可那军警用力一甩,就把他给放倒了。
裘飞的视线转眼被挡住。
“你们凭什么抢我们东西!”
警棍挥舞着,学生们在守护旗帜,裘飞站在那,看着混乱的局面,还有拼死守护旗子的那些人,他们大不了他几岁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怕?
那些人的腰上,还有枪,他们也不怕吗?
旗帜被撕扯着,被摔到地上,无数的脚在上面踩踏。
局面太混乱了,可是没有人退步。
裘飞看着地上的旗帜,终于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拨开那些气势汹汹的军..警,把旗子捡了起来。
“踩什么!我去你妈的!!!”
局面似乎更加混乱了,军..警根本没料到学生根本不怕,渐渐的已经镇压不了。
“你不能这样!住手!住手!”爬起来的沈无言又一次上前,去拽那持着警..棍..殴..打学生的军警,想要把他拉开。
可军..警的力气比他一个弱书生大多了,胳膊一甩,就将他甩开。
沈无言往后跌撞,一个趔趄就摔倒了,看得军..警嘲讽冷笑,“就你这副身骨,还敢过来,快滚,别挡着我们抓人。”
沈无言又站了起来,又气又急,“抓人就抓人,不要动警棍!”
“不动警棍怎么抓人,那些学生也是会咬人的。”军..警又从腰里拔..枪出来,说,“要是他们再敢反抗,我们就直接上枪!”
沈无言脸色一变,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说,“你们怎么可以对学生动枪,谁给你们的权力?学生集会是为了这个国家,你们怎么敢这么做!”
军..警冷笑,“为国家?那我还为自己呢,我不抓你们,谁给我饭吃!”
沈无言气得手抖,可还是没松开他拿枪的手。
军..警平时霸道惯了,还没见过有平民敢跟自己较劲的,当即动起手来。
两人推攘着打进巷子里,而主街道的学生还在继续向前,哪怕军..警不断在警告他们,也没有拦住他们前往赵家楼的步伐。
沈无言人长得高,可到底是个弱书生,那军..警手上又有警棍,抡起棍子朝他砸了几下,砸得沈无言快晕死过去。
可他知道不能放,一旦放了,那受伤的就是别的学生,甚至枪声一响,可能会有学生死。
这会哪有什么家,哪有什么自己,脑子里全是学生们的面孔。
军..警恼怒不已,几番争斗下,终于拿枪朝他脑门指,“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开枪了!”
沈无言气恼说道,“把枪放下!”
这枪敢指着他,那等会就敢指着学生。
军..警才不放,见他还纠缠,心里一狠,枪声响起,子..弹穿过沈无言的脑门……
学生们还在高声呼喊口号,脱离军..警们的驱逐,从那主干道过去,要去赵家楼,找曹汝霖算账。没有人在这杂乱声中听见巷子里的枪声。
开..枪的军..警也懵了神,见旁边是个水沟,急忙把尸体推了下去。
“咚――”
沈无言的身体浸泡在水中,游..行的学生越行越远。
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眼里怯懦的老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老鬼站在石路上低头看着“自己”,柚子和薛起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裘飞抱了旗子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和手上都是血,但他还是把旗子抢了过来,他想把这个带回去。
柚子低声,“老鬼,我们走吧。”
老鬼轻轻点头,将帽子稳稳地带在头上,说,“走吧。”
薛起以指点地,地面破开一扇时空大门。
柚子想起来了,问,“陈近西呢?”
薛起说,“他再不来,就别走了。”
话落,柚子就觉得身后有风扑来,陈近西出现了,低声对柚子念了一声“叫大哥”,随后快步走到薛起面前,说,“我五湖四海地去采药,你也不体恤体恤我。”
薛起跳过这个话题,说,“你不要又没关好门。”
“我才不是那种人,那瘦猴是个意外!”
薛起这回不自己先走了,朝柚子伸手,“跟我一起走。”
他怕那蠢货又出什么意外,万一又把柚子给丢在别的地方了怎么办。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先走,哪怕带个人一起走会更耗费力气。
陈近西见他进去,喊道,“你这是信不过我。”
“是,你真有自知之明。”
“……”就你聪明,不许别人犯一次错!陈近西唾弃之,早知道当初在学堂里,他就不走过去跟他握爪子组队过暗黑森林了。
一爪恨终生啊。
薛起和柚子进去后,老鬼也走到入口,回头看了一眼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缓缓收回眼神,迈入回去的大门。
裘飞怀里还抱着那有点脏的旗子,跳进隧道里。
陈近西关门时好好朝四处张望了下,尤其是天空,确保连只飞鸟都没有,这才进去。
时空隧道的大门瞬间关闭,将这个时代的硝烟都关在了门外。
在薛家小院那,沉寂许久的出口忽然有强光炸裂。薛起带着柚子离开隧道,安然落在院子里。
柚子的头还有点晕,手紧紧被薛起握着,借力而站,不至于晕过去。她眼都还没睁开,就听见黑无常的声音了。
“哎呀,风老大你们可算出现了,你们再不出现,我都要以为你们携鬼私逃了。”
薛起转身,捞起老鬼的魂魄,交给他们,说,“沈无言的魂魄。”
黑无常说,“风老大你下次要是再做这种事,我们就……”
薛起看他,“就怎么样?”
黑无常打住,不敢说了。白无常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带他回去走流程了。”
“嗯。”薛起应了声后又说,“转生评估分……”
白无常说,“还差五分钟才属于逃逸时间。”他说,“阎罗大厦的系统是公正的,不会胡乱扣分。”
薛起笑,“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
白无常:“……”脸皮厚到这个境界也是很难得了。他说,“那我们先走了。”
“慢走。”
他们一走,隧道大门又是一震,陈近西拎着裘飞的领子出来了,说,“这小子晕车。”他问,“怎么处理?”
薛起说,“把记忆清理干净。”
柚子发现昏迷的裘飞怀里还紧紧抱着一面写有标语的旗子。
只是历经百年光景,那旗子已经快变成一块破布。她伸手触碰,旗子立刻破碎,变成一地碎片。
就好像时间一样,转瞬即逝。
“希望你醒来后,还记得在梦里的感觉。”
裘飞昏沉沉地睡着,柚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这句话。
第二天一早,还在沉睡的柚子就被中介的电话吵醒了,说中午之前会带房主来签合同,让她把身份证和钱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