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岚抿唇而笑,微微偏头掩饰住了微红的脸颊。
待抹匀了香泽,魏临便拿起梳子帮她梳通头发,嘴里温声道:“既然五殿下动了心思,那还是把事情早早定下为好。”
霍云岚微微抬头:“这么急?”
魏临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恐会生变,还是要早做准备。”
其中细节,魏临怕自家表妹担心,并未明说,可他心中自有计较。
眼瞅着齐楚两国又要战火重燃,漕运之事要在这之前敲定才好。
明面上,战事必然带来动荡,商贸也会受到冲击。
可实际上,三国都在保全漕运。
两条运河贯穿成齐楚三国,这不单单是各自的商贸走廊,也让许多百姓得以生存。
若是有谁对着运河下手,不单单会绝了对方的活路,也会斩断自己的退路,而且会招致全天下的口诛笔伐。
既如此,无论何时,漕运都能得以保全。
而且魏临征战这些年,对其中的一些弯弯绕很是清楚,其实兴起战事的时候,才是漕运最为繁忙和赚钱的时候。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可实际上,漕运赚钱的法门多种多样,让人叹为观止。
既然确定不日便有一战,魏临自然希望此事早早确定,不单单可以尽早的帮着萧明远站稳脚跟,也可以让自家娘子的生意做得更稳当顺畅。
不过他正想着,突然觉得手臂一沉。
而后便瞧见自家表妹已经靠着凭几,头歪在他的臂上,闭着眼目沉沉睡去。
今日霍云岚确实是累到了,不单单是跑了一趟饭庄来回奔波,还累心,要提早思量漕运有关的事情,还分神担心着在宫中没有回家的魏临,纵然霍云岚安稳坐着,但是心一直提着的时候也是紧张。
如今放缓了精神,又依靠着自家相公,心里一松快,便觉得困意袭来。
见她睡得安然,魏临便把梳子放到一旁,伸出手臂,轻轻地抱起了霍云岚。
刚刚护养过的发丝带着淡淡馨香,像是兰花,又带了些细微酒香醉人,魏临不由自主的低头在她的发顶亲了亲。
脑袋里突然想到,那些画比字多的书册上写过一亲香泽,武将出身的魏大人不解其意,如今倒是能模模糊糊的明白些。
果真是读书好。
不过就在这时,魏临却对上了福团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睛。
小福团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这会儿虽然还乖乖躺着,可是一双眼睛却盯着自家爹娘不放。
见魏临发现了自己,他还拉起小被子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往外瞧。
大抵是因为刚知道霍湛的好记性,联想到自家儿子,这会儿魏将军便轻咳一声,站直了腰,一本正经的把娘子放到了床榻上。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福团奶声奶气的念叨起来:“嗲嗲!”
若是寻常听到这一声喊,魏临是很高兴的。
可现在霍云岚刚睡着,福团这脆脆的一声喊出来,霍云岚就不自觉的呜哝了一声,转了个身,虽没被吵醒,可瞧着也知道没睡踏实。
魏临赶忙伸手在娘子背上轻拍,哄她接着睡,眼睛则是看向了福团,对他比画了个“嘘”的手势。
怎奈福团还小,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反倒觉得爹爹在和自己逗趣呢,立刻笑的开心,嘴巴里更是嘟囔不停。
魏临见状,略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小床边,扶着床梆,微微低头,声音轻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福团没想到魏临会说这个,可他隐约记得这些字儿自己刚才是听到过的。
可是啾啾念得时候,语气有起有伏,还会给自己喂糕糕。
嗲嗲念得却很平,毫无感情,语调拉的又长又轻。
听得福团眼皮打架,哈欠连天,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魏临见状,便把这法子记在心里,想着以后也可以多用用。
这会儿魏将军心里想着,小孩子还是要多读读书,其中自有好处的。
而霍云岚并不知道自家相公已经下定决心让福团多念书,这个晚上霍云岚睡得很好,第二天醒的也早。
因着魏临今日休沐,霍云岚醒来时魏临并没有去上朝,而是侧着身子躺在她身边,眼睛正盯着霍云岚瞧。
被霍云岚发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躲闪的,只管笑着道:“娘子再睡一会儿吧,天刚亮。”
“还是要早些起,很多事情需要准备的。”霍云岚嘴里这么说,可手却环住了魏临的腰,把脸都埋了进去。
魏临摸了摸女人的如缎长发,而后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自有人去准备马车,院子也收拾得了,那渡口的船只停靠都有时间可循,娘子只管睡,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霍云岚闻言,先是点头,而后道:“对了,环儿说今儿要回来的,接她一道去渡口吧,到时候一起去饭庄。”
“好,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不多时,便有驾马车从将军府出发,赶往徐家。
原本徐承平也和郑四安一样,跟着魏临做事,住的地方也就是在衙门后头找个屋子也就是了。
可是后来徐先生常常在休沐时候接妹子过来,顾忌着徐环儿到底是个年轻小姑娘,总在衙门里面出入到底不方便,于是徐承平就去寻了个院子。
地方到也好找,左鸿文家那条街巷里,有户人家之前在左家大火之后觉得晦气便搬走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传成那里是凶宅,编出来的鬼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导致一直也没有人住。
因着有凶宅之名,一直都卖不出去,价钱也便宜。
徐承平细细问过左鸿文后,便把这宅子买了下来。
这会儿里面已经被收拾一新,门口挂上了徐宅的牌子,跟左鸿文成了对门邻居,互相能有个照应,去衙门来回也能结伴,倒是不错。
隔三差五的两人还能在一起喝个小酒,说点平常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机盘算,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不过这几日,徐承平甚少去找左鸿文,因着他染了风寒,还发了热,怕再和左鸿文到一处会传给这位身子本就不好的左先生。
徐承平本意是自己养着就得了,可是徐环儿担心他,专门回来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见亲生妹妹心里欢喜,徐承平的风寒好的快了许多,这会儿已经能出屋走动了。
一大早,徐承平便披上外衫推门出去,而后就闻到了醇厚米香。
看着冒出阵阵炊烟的厨房,徐承平便知道这是自家妹子在做早饭。
不过徐承平知道,自家妹子的厨艺确实不敢恭维。
寻常在将军府中,徐环儿跟在霍云岚身边,可她不是下人,与霍云岚在一处也多是被带着学学规矩,见见世面,霍云岚待她便像是带着自家妹子一般,从不苛待。
而这庖厨之事霍云岚也甚少让徐环儿去学。
到如今,徐环儿做的最好的就是熬白粥,加上从将军府里带来的苏婆子亲手腌制的酱菜,便是一餐早饭了。
可是仅仅是白粥酱菜,都让徐承平感动莫名。
几年前,徐环儿被山匪卖了,徐承平悔的想要吊死自己。
甚少有能明白为什么他如此珍视环儿,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惨到身边只剩下一个亲人。
天下那么大,想守护它的人太多太多。
可自己只有环儿了,对徐承平来说,如今做的所有事情与其说是为了天下筹谋,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子得个好的前程。
如今能吃到徐环儿亲手熬的粥,徐承平不知道有多开心。
而徐环儿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正对着自己咧嘴笑的亲哥哥。
难得瞧见徐承平这般欢喜的模样,徐环儿也笑起来,然后快步走过去,把有些烫的粥碗撂下,接着用微热的指尖一把捏住了自家哥哥的耳垂。
徐承平赶忙道:“烫到了?”
徐环儿已经松了手,笑着回道:“不妨事的,哥哥赶紧坐下吃吧,多吃些才能好的快。”
徐承平立刻坐下,把粥碗放到自己面前,用勺子顺这边儿舀粥,吃的格外仔细认真。
不过没吃几口,徐承平就看到自家妹妹手腕上亮晶晶的。
定睛一看,便瞧见她腕子上缠着的便是之前在福团抓周宴时瞧见过的花绳。
这会儿花绳被她做成了手链,中间固定的是一个小小的金坠子。
这坠子看着不大,想来分量也不重,胜在精巧别致,是个不错的小玩意儿。
但是徐承平记得清楚,之前徐环儿来的时候还没带着这个的。
脑袋里的某根弦突然绷紧,徐承平看向徐环儿,问道:“环儿,我瞧着你这坠子不错,是哪里买的?”
徐环儿低头看了看,便瞧见了萧明远送自己的坠子。
这是昨天傍晚的时候那人送过来的,说是偶然见到,觉得有趣,便送她了。
徐环儿跟在霍云岚身边也是见过好东西的,这金坠子用不了太多银钱,可到底贵重,她不想收,结果萧明远就拿走了她的一碗白粥:“就当我跟你买的。”
于是,五殿下人生中的第一笔买卖,就是用一个金坠子,换了一碗算不得好喝的白粥。
徐环儿觉得他亏得很,殊不知萧明远却觉得自己赚大了。
这会儿听徐承平问起来,徐环儿也不遮掩,直接道:“这不是我买的,是别人卖给我……不,送给我的。”
徐承平眉尖微动,只觉得心里怦怦跳,好像是听到了猪拱白菜的声音。
可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三下,接着咚咚两下,听着很有规律。
徐环儿便知道是将军府里来人接自己了。
她正要起身,就听徐承平问道:“何人?”
徐先生想问她是何人所赠,徐环儿却误会了,以为他问外面是谁,便顺口回道:“是夫人。”
徐承平一听这话,心里骤然放松。
是将军夫人啊。
那便没什么好问的了,夫人一直疼环儿,出穿用度无一不精,如今送她个小玩意儿也属正常。
徐环儿则是站起身来,笑着道:“哥哥,我该回去了,你也要好好吃饭休息。”
徐承平心里松快,脸上也就带了笑,点了点头,送徐环儿出门。
待她上了马车,却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去了渡口。
这会儿霍云岚和魏临已经到了渡口前的茶铺里,等着载着魏家人的船只靠岸。
两人坐到了茶铺二楼,这里能早早看到渡口那边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