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略有损伤,可无伤根基,养养便好。
因为这事儿,郑四安几乎掏光了自己仅剩的家底,备了一份大礼送去给将军夫人道谢。
而后,郑将军彻底绝了应酬,一出衙门就回家,片刻不愿耽搁。
明啸卫上下却没人笑话他怕老婆。
毕竟自家魏将军便是如此,上行下效,倒成了一股好风气。
不过叶小郎君到底年轻,总是想找人出去喝喝酒聊聊天的。
以前他会找郑四安,两人年纪相仿,说话也方便。
可现在郑四安顾着妻儿,叶瑜自不会打扰他,思来想去,叶瑜便来找徐承平了。
不过等他刚一进门,头一个瞧见的却不是徐先生,而是背对着他坐的左鸿文。
大抵是因为叶小郎君花费一年总算抄完了《左传》,写的他是昏天黑地,对左鸿文亦是刻骨铭心,故而这会儿只瞧见个背影,叶瑜照样能把人认出来。
身子一僵,他扭头就想跑。
而后便听徐承平道:“这便是最后一副药了,待拆了绷带,瞧瞧效果吧。”
叶瑜闻言,立刻顿住身形,重新转过身,有些好奇的探了探头。
徐承平正在给左鸿文取下脸上裹着的布条,看到叶瑜,便开口问道:“参将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叶瑜规矩的行了一礼,想着左鸿文在这里,若是自己说想寻人喝酒,他定然觉得自己闲来无事,给自己重新找书抄,于是叶瑜心思一转,道:“我想来找先生问个字儿。”
徐承平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道:“参将先坐坐,等下便好。”说着,徐承平将最后一节布条取了下来。
而后,他低下头,细细打量左鸿文。
左先生平静的昂着头由着他看,只是声音里有些掩饰不住的迟疑:“徐兄觉得如何?”
徐承平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招呼叶瑜过来。
叶参将本就好奇,见状立刻起身走过去,看向左鸿文的脸。
只一眼,叶瑜就愣住了。
其实之前左鸿文带着的面具并不是全把脸盖住的,而是只挡着一半,从另半张脸上是能瞧出这人曾经的姿容俊秀。
只是到底是戴了面具,无论多好看的容貌,也变得让人难以直视。
为了施五姑娘,左鸿文用了足足一年的药,如今脸上虽还能看到些许伤痕,可比起之前的凄惨模样是要好了千百倍,想来以后他的脸完全不用遮挡。
尤其是那双眼睛,恢复的极好,眉目疏朗,剑眉星目,加上左鸿文本就生的面容清隽,引得叶瑜下意识地开口道:“左先生,你长得可真漂亮……哎呦!”
不等他说完,便觉得后背一疼。
转过头去,叶瑜瞧见徐承平一边收回手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安静。
这完全是为了叶小郎君好。
相处日久,徐承平太清楚左鸿文的脾气,要是他刚才的话被左鸿文听见,叶参将的十九万字怕是就要变成九十万,抄到地老天荒。
左鸿文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叶瑜的话一般,他瞧了瞧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意外,过了会儿,才轻声道:“想来以后我是不用戴面具了。”
徐承平脸上也露出了笑:“恢复得好,运气不错。”
左鸿文也弯起嘴角,声音儒雅:“是银子不错,瑶华夫人送来的方子,上头的药材加起来能在都城里买栋上好宅子,这般稀罕的药总得有些效果才是。”
叶瑜原本还想大着胆子戳戳左鸿文的脸,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价值一栋宅子的脸啊,不敢动不敢动。
徐承平则是有些好奇:“稀罕药材怕是不好找,你是如何配齐的?”
左鸿文声音越发温和:“将军夫人仁善,使了管漕运的船队去搜罗,虽然花费不少银钱,可能集齐已是幸事。”
徐承平记起来霍云岚如今在漕运上的如日中天,便点点头道:“夫人当真用心,也舍得花银子。”
左鸿文则是把镜子放到一旁,淡淡笑道:“银子是我出的,若我没有升迁,大抵未来十年,我都不会从衙门里领月银了。”
叶瑜:……???
徐承平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掏空了你的家底,怕是给施家聘礼便是将军夫人去准备了吧。”
左鸿文轻轻点头。
如今他和施家五姑娘的亲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施家夫人开始不乐意,可左鸿文的法子套路一重又一重,如今施家夫人反倒是施家人里最盼着他们成亲的。
而娶这样高门大户的女儿,聘礼绝对不能少。
这不单单是左鸿文的心意,更是五姑娘的脸面。
如今将军府把这事儿揽了过去,自然不会亏待,只会准备的更重,绝不会少,定然不落脸面。
至于月银,左鸿文如今已经正经有了官位,升迁指日可待,何愁没有银子?
说来说去,这就是自家将军和夫人一道把左鸿文的未来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想到这里,左鸿文轻声道:“士为知己者死。”
徐承平也笑了笑,道:“只盼日后你我能助将军大事得成,天下太平。”
叶瑜有些没搞明白,怎么就突然拐到家国天下了,可他还是跟着连连点头。
哪个儿郎心里没有个大国梦呢。
徐承平则是看向了叶瑜,道:“参将来问我的字,是什么字?”
叶瑜有些懵。
他刚才只是扯了个借口,如今倒是没有话圆了。
左鸿文微微抬眼,纵然没有了冰冷的半边面具威慑,可那温和笑意已经让叶瑜不自觉地站直身子,而后就听左鸿文道:“叶参将,不如实话实说?”
叶瑜立刻乖乖道:“我想找人出去喝酒,来问问你们去不去。”
左鸿文闻言,先是翘起嘴角,接着温声道:“晚上我有些事,怕是去不得。”
叶瑜猜出他是和施家姑娘有约,自不打扰,只管看向了徐承平。
只见徐先生略一犹豫,道:“我怕是也去不成。”
叶瑜一愣,而后想着寻常可不见徐军师晚上出门,除了喝酒就是买书,便道:“去书斋吗?我与先生同去吧。”
徐承平却摇了摇头,也不多言,只管从袖中抽出了条鞭子。
这鞭子做工极好,泛着金色,而在挥动起来时冒出倒刺,寒光凛凛,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背脊发麻。
叶瑜身子一僵,以为徐承平是要去审问犯人的。
这人刑讯场面,看一次就管够。
于是叶瑜不再提喝酒之事,也不说同去之事,只匆匆说了句:“叨扰两位军师,我要去练武了。”便行礼告辞。
待他离开后,左鸿文才道:“徐兄是去见大公主吧。”
徐承平自知瞒不住他,索性点头:“对,这鞭子不好改的很,我和殿下一起琢磨了好几种法子,这次终于成了,我自然是要拿给她瞧瞧。”
左鸿文走到桌前倒了一盏茶,俊秀面孔在水汽氤氲中有些看不真切:“公主殿下可让你研究别的器具了?”
“说起来过,可我没应。”
“为何不应?”
徐承平回答得格外坦然:“我愿意花心思琢磨这鞭子,是因为以后刑讯时候用得着,那些什么刀枪剑戟之类的就算研究了对我也无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左鸿文一听,便顿住了端茶的手,抬头看向徐承平,温声道:“徐兄至今还未有意中人吧?”
徐承平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但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公务忙,还要照顾小妹,暂时无心成家。”
这就成了。
于是左鸿文撂下杯盏,轻声道:“按我所想,徐兄该和大公主多见见面。”
徐承平不解:“为何?”
“五殿下如今已经是储君人选,这楚国上下,能拿捏五殿下的人没几个,大公主便是其中之一。”左鸿文声音顿了顿,“无论以后环儿和五殿下的事情成不成,我想徐兄都该早做准备才是。”
此话一出,便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淑华能管得住萧明远,若是他能与萧淑华关系好些,今后也能护住小妹。
徐承平先是恍然,继而大喜,道:“贤弟说得对啊,是这个理,我是该与大公主多见见才是。”
左鸿文笑着给他也添了盏茶。
徐承平则是道:“多谢贤弟提点。”
左鸿文把茶盏递给他,温声回道:“以后,徐兄定然有谢我的时候,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说。”
徐承平有些不解,还没等他问,便瞧见左鸿文站起身来朝着书柜走去,徐承平见状便想要上前帮忙:“想找什么?”
左鸿文却很快便抽了一个装书的盒子,放到桌上时都是沉沉的一声。
徐承平凑过去看:“《史记》,我记得你把这本书都看得通透,这会儿拿下来是为什么?”
左鸿文伸手拂去了书盒上的纤尘,嘴里声音如春风和缓:“叶参将似乎日子过得有些松闲,既如此,多读读书总是好的,这本我便借给他抄,想来他定能有多感悟。”
徐承平:……
《史记》,五十二万字啊。
徐承平笃定刚刚叶瑜说左鸿文漂亮的话被这人听去了。
都说嘴给手惹事,古人诚不欺我。
而左鸿文脸痊愈的消息轰动了都城。
不单单因为灵药惊人,还因为左鸿文身份。
谁人不知明啸卫里有个命途多舛的左军师?
虽说魏临的修罗之名已经淡去不少,但是有左鸿文在侧,只要他带着面具出现在人前,谁都要心里抖一抖的。
结果没想到除了面具后的左军师竟然生了个如此端方的好样貌。
哪怕仍有些伤痕,但无伤大雅,不细瞧是瞧不出的。
不久之后,左鸿文便升位从四品,这样有官身有本事还为人温文尔雅的好郎君,登时便成了都城众多人家眼中的香馍馍,不少都托了媒婆去说亲事。
可是不等媒婆上门,左鸿文的聘礼便已经摆到了施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