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临则是坐在车上,又等了会儿,便招了招手:“沈山,过来。”
原本在前面盯着的沈山立刻一路小跑的过来了。
在魏临出征时,沈山被安排在魏家当护院,明里暗里护着魏家人,就连给魏临送“母子平安”的喜报都是他去的。
等到了进都城时,魏临就把他带在身边,如今郑四安有事不在,魏临跟前最得脸的便是沈山了。
他在魏临面前站定,而后抱拳拱手道:“将军,朱家还闹着呢。”
魏临摆摆手:“他闹不闹与我何干。”他来本就不是为了朱家,“县主府的戏班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打听着了吗?”
“探听过了,说还得个把时辰,安顺县主准备了午饭,想来夫人要用过了才会回府的。”
魏临想了想,便单手撑着车轼跳下来,拍了拍衣衫,道:“你随我去街上转转。”
沈山应了一声,并不多问,只管跟在魏临身后。
寻常魏临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工作的,偶尔得了空闲,他也会在街上转转,带着霍云岚一起去知味楼吃点好的。
再不然就是逛铁匠铺子,从里面搜罗一些新鲜的护具或者暗器。
沈山本以为魏临是去寻吃食,可是这次魏临却没有去知味楼,也不去看平常一进就舍不得出来的铁匠铺子,而是专门盯着金器铺子和裁缝铺子瞧。
沈山跟在魏临身后,颇有些不自在。
这些地方多是女子来,加上现在还在年里,这些店铺格外热闹。
寻常男子甚少涉足,似乎进去了就会被人耻笑一般,哪怕是陪着夫人出来的郎君,也多是在外面等候。
偏偏魏临就直愣愣的挑了个金器铺子进去了,半点不觉得羞涩。
在他看来,买东西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躲躲闪闪的才是奇怪。
而魏临在说话时也十分坦然:“掌柜的,你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掌柜的似乎也甚少看到男子,见了他微微一愣,可也不好直接说没有。
毕竟魏临长得高壮,即使掌柜不知道他的名姓,但是这般身量体魄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掌柜的站直了也只到他肩膀,说话都要昂头,自然气势弱了些。
于是他只面露为难道:“这位壮士,小店近来只做了女子的饰品钗环,这男子的扳指带钩确实是没有,我们也不做刀枪剑戟,不如你去别家瞧瞧?”
魏临则是用指尖扣了扣桌面:“我就是给我娘子挑的,你只管选好的来便是。”
掌柜的这才回过味儿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脸。
他是生意人,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
魏临身上穿着的可是好衣料,腰上的那块玉佩也是好成色。
是不是当官的还未可知,可这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
又听说有生意上门,掌柜的立刻笑眯了眼睛,称呼都变了:“这郎君一看就是讲究人,眼光好,我这店里的东西可都是一等一的,不管是錾花还是累丝,那都是都城里顶尖的手艺。”
这些话要是听在那些贵女耳中,自然是格外稀罕。
可惜魏将军是个大老粗,他不懂得什么叫錾花,也不明白累丝是何物,便只是道:“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立刻引着他去了偏厅,这里清净,轻易不会有外人来,掌柜的小跑着去拿了几个锦盒过来,一一打开给他看。
魏临这个瞧瞧,那个看看。
什么工艺技巧他都不懂,对魏将军来说,他看到这些钗子耳坠后头件事就是在脑袋里想想自家娘子有没有戴过类似的,她戴上会不会好看。
而后,魏临便拿起了一个锦盒,瞧着里面的攒珠钗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看了一眼,而后笑眯眯道:“郎君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店里的匠人新做出来的式样,在都城里头一份儿的,郎君一眼就相看上,可见是与它有缘,要买,给你便宜些,五十两银子拿走便是。”
此话一出,沈山就觉得牙疼。
五十两,还说便宜?
如今自家将军的月俸才几个钱啊,这钗子竟然这般金贵?
一时间,沈山觉得那些看那些贵女们的眼神都变了。
哪里是纤细柔弱,分明个个头上都戴着无数银钱,冒着光呢!
魏临听了这话,倒也直率,直接扣上了锦盒,道:“沈山,走了。”
掌柜的一见,愣了一下,寻常谁买东西不是先问价再还价,哪里见过这样说走就走的?他赶忙问道:“郎君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好?”
魏临也不是个脾气坏的,闻言便回头,道:“东西是好,只是贵了些,我没带那么多银钱。”
此话一出,掌柜的一脸不信。
沈山在心里嘟囔,他家将军说的半点没错,他的银票从来都是夫人给的,当然夫人从不吝啬,也不短着自家将军,可这次来买东西是魏临一时兴起,也就没有揣那么多银票。
掌柜的倒也敞亮:“郎君觉得能出多少?”
魏临看了看自己的荷包,道:“三十两。”
掌柜的没说话。
平心而论,这价钱他也是能赚到的,只是赚的不够多。
能卖出去也不算亏。
可还没等掌柜的开口说话,就见有人将绢扇挡在了锦盒上:“这钗子我要了。”
掌柜的一愣,魏临也扭头去看,就看到了个披着月白披风的女子正站在自己五步远的地方,轻纱拂面,这挡钗子的显然是她的侍女。
魏临扫了一眼就错开眼神,半点记忆没有。
倒是沈山立刻认出她来,对着魏临低声道:“将军,是武安县主。”
可是魏临依然神色如常,显然对武安县主毫无印象。
武安县主却是格外复杂。
按理说她不该走这么一遭的,但是在外面瞧见魏临后,就没忍住跟了进来。
见魏临往外看,武安县主轻声道:“将军放心,外面有人盯着,你我说话不会有人知晓。”
此话一出,掌柜的立刻抖了一下。
他不过是个商贩,在都城里做生意也是为了一家老小罢了,谁能想到这一个将军一个县主碰到一起!
他可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此刻掌柜的恨不得堵上耳朵。
魏临则是没让他为难,道:“掌柜的,去帮我把这钗子包起来。”
掌柜的一路小跑就走,武安县主想拦都没拦下。
她真的喜欢那只攒珠钗吗?也不尽然。
不过是想要争一争罢了。
魏临却连点机会都没给她,神态虽然恭敬,但是也很疑惑:“县主有事,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好不容易见到人,这会儿又没有旁人,武安县主憋了许久的话不吐不快。
她攥了攥指尖,昂头看向了魏临。
盯着魏临,武安县主的声音都有些抖,听上去纤弱可怜:“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霍氏的?”
魏临一愣:“你说什么?”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村妇?以至于你连瞧都不瞧我一眼。”武安县主嘴唇微抿,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哪怕是想破了头也没有头绪。
可魏临却是眉头微皱,好似看傻子一样看她。
而后,就听魏临道:“县主与我娘子比什么?不管赢了输了,我都是她相公,关你何事。更何况,谁都比不过我娘子。”
大概是魏临这话说的太直率,也太干脆,一时间让武安县主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魏临无情,可魏临连她的脸都不认得。
她想说魏临放肆,可人家每个字都像是实话……
武安县主嘴唇都在颤抖,在她想来,自己这样身份尊贵的,只要有个意图,魏临自然无有不应。
她这才去争去抢,结果自始至终,魏临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这到底是情深不寿,还是武夫一个,半点不知道攀高枝儿的好处?
魏临却不觉得有什么,他本就不常看女子,觉得于礼不合,不然也不至于一直没能娶亲。
魏将军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短处。
多看看娘子就是了,旁的看了也白看。
他玩不来那些朦朦胧胧,也不乐意多做拖延,见她不说话,也不再理,只说了句:“县主留步。”便去掌柜那里拿过了攒珠钗,又把三十两银票塞过去。
掌柜的那里敢收:“大人,这可使不得,我们店里可不敢收大人的银钱。”
魏临却没让他拒绝,只管把银票一塞,就拿着锦盒离开了。
一路上,面不改色,哪怕沈山都觉得自家将军确实是个顶顶不解风情的,竟然都没听懂武安县主的意思?
这让沈山犯了难,一路上都在想着,是不是要帮将军遮掩一二。
分明是无妄之灾,那县主不庄重,和将军可没关系,而且又没人看到,想来夫人也不会知道的。
但是将军又说过,不能瞒着夫人,要是等下夫人问起刚刚做了什么,自己如何回答?
沈山这会儿觉得,太平日子也辛苦,比上阵杀敌还累人。
而他们到安顺县主府门前时,沈山都没想出个头绪。
不多时,门分左右,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出来。
这会儿朱家那边已经风平浪静,又是大门紧闭,生怕再惹上什么是非,也怕听到旁人的议论,不管院子里是个什么吵闹劲儿,面上是一派平和,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而安顺县主府门前则是排着队的马车侍从,等着接自家主子回家。
众人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等在马车边上的魏临。
魏临生的高,模样也好,很难忽视。
霍云岚大抵是刚刚在楼上见过,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心里有了准备,这会儿便是脸上笑意温和,同萧成君见礼告辞后便走向了自家相公。
魏临便拢了她的手,扶着她上马车。
光着一个动作,就让不少夫人贵女侧目,又忙掩饰住了自己的羡慕。
霍云岚撩帘子时,瞥了沈山一眼,就瞧见沈山脸上神色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