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再找你算账。”扭过头看向霍云岚时,名为玲珑的娇俏侍女已是满面笑容,恭顺道,“夫人,我们县主请您过去坐。”
霍云岚往上面瞧了一眼,远远地看到溪水中游处,有个身着雪青色宫装的女子正在往这边瞧,只是隔得远,瞧不清楚面貌。
压下心中好奇,霍云岚点点头,跟着玲珑走上前过去。
而在霍云岚朝自己走来时,萧成君只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她万没想到女主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霍云岚生的这般貌美。
在原书里,对霍云岚的容貌描写不多,大抵是因为她嫁于陈家郎时两家都不富裕,而陈二郎一开始是个懒散性子,让霍云岚受了累,产子时又坏了身子,气色一直不算好,也就显不出好不好看。
哪怕后来陈二郎发迹,家里日子好过,说的更多的也是各种女配的美艳动人,对女主只说她聪慧淡然,甚少提及相貌。
可现在萧成君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子,觉得书里的话不能尽信。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好像还有后半句,不过萧成君想不起来了。
她眨眨眼睛,轻声念叨:“总觉得,这样的才是女主该有的模样。”书里那个最后要辛苦宅斗的女子,莫名得让她觉得有几分别扭。
萧明远没有在意这句话,他只是瞧着霍云岚,在霍云岚走近时微微点头。
霍云岚则是有些惊讶的瞧着萧明远。
毕竟之前递出帖子的是安顺、武安两位县主,并未提及萧明远。
论身份,萧明远是五殿下,在场众人里属他最尊贵,这会儿见了,霍云岚难免意外。
萧明远则是把霍云岚的惊讶当成了另一番含义,并不在意。
萧成君并不知他们之前有所交集,便道:“这位便是将军夫人吧?我是安顺,这是五殿下。”
此话一出,相近的贵女纷纷侧目。
大抵是因为安顺县主穿来以后为了保命,不被人发现已经换了芯子,故而在外人面前素来性子高傲,从不与人亲近,借此少说少错。
这还是她们头遭听到安顺县主对着官员娘子这般和颜悦色,哪怕只是一句话,却也是引荐了五殿下。
虽说还不至于因为这句话把几个人归于一处,可是安顺这般和煦就已经难得。
萧明远是见惯了萧成君私下里的懒样子,自不觉得奇怪,只管笑着道:“数日不见,夫人安否?”
霍云岚见他洒脱,便知这位小殿下已经不在意被自己发现男扮女装之事,想来心结已除,今后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计较。
配合的没有戳破,霍云岚只管行了一礼,温声道:“谢五殿下关切,一切均安。”
萧成君有心与霍云岚交好,便让人添了个软垫,道:“夫人新到都城,怕是还未能熟悉,今日让我尽地主之谊才好。”
这话说的没什么错处,可是能让县主照顾,着实是新鲜。
在场的都不是脑袋空空的草包,个顶个的人精,互相对视一眼便有了计较。
就像是霍云岚本该坐在这里似的,竟是无人有异议,对待霍云岚的态度也和善许多。
霍云岚只当是萧明远对自己心存感激,故而和安顺县主通了气,便不推辞,只管道了谢后坐下。
萧成君就挨着她,努力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但是脸上的笑做不得假。
这让萧明远看了她好几眼,只觉得自己这位堂姐是被人点了笑穴。
而武安县主来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场面,反倒是一团和乐。
其实之前武安县主说的什么将军娘子素有才名之类的话都是胡扯,她根本没把霍云岚当回事儿,自然懒得了解,只觉得一个靠着郎君攀高枝的村妇能有什么见识?怕是来了以后都要吓得脚软。
若是怯懦,自然会被人瞧不上,若是个胆大的,在引着她去末席时也该闹起来才对。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霍云岚竟然坐到了萧成君身边,两人竟然还说说笑笑的,似乎格外和睦。
而同桌的其他贵女也都眉眼带笑,分明之前提起魏临就是惧怕,提起霍云岚就是嫌弃,可现在都像变了个人,竟是一团和乐。
但凡换个有眼色的,瞧见这副场景自会猜到生了变故,也该有所收敛。
可是武安县主虽长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平常也是娇娇弱弱的做派,但是内里的性子却很是骄纵,气性也大的很。
假使她什么都没做,这会儿也没甚好气的。
偏偏她做了布置,满心想着的都是霍云岚出丑,结果愿望落空,就是一股子无名火起,烧的她心里烦躁。
于是等武安县主落座时,已是脸颊绯红,好似还未喝酒就醉了似的。
此时霍云岚已经吃了不少,都是萧成君笑眯眯的给她推荐的菜,这位安顺县主着实好客,嘴巴也伶俐,引得霍云岚时不时的就动筷子。
而吃吃喝喝往往最容易建立友谊,哪怕霍云岚心中还有疑惑,但她瞧着安顺县主的时候已经格外和善。
这时候,武安县主撂了筷子,轻声开口:“既然人都到齐,诗会便开始吧?”
萧明远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点点头。
而后,便有侍女上前,撤掉了溪水里面的托盘,转而换成了一个个特制的杯盏。
这会儿才是正经的曲水流觞。
玩法也和书中记载相似,便是用酒杯盛上酒液,置于溪水之中,让杯子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谁便要捞起酒杯饮尽,在做一诗或一句,端的是文雅人的游戏。
只是这次的难度将低了些,并不非要自己做的,能说前人诗句也是可以的。
而酒杯被称呼为“羽觞”,瞧着是陶制的,放在荷叶上,令其浮水而行。
武安县主笑着道:“这是我自家酿的梅花酒,取雪水酿成,加以冬日梅花,今日特意带来请各位品尝。”
其实在座的家中都是显贵的,平常喝的酒水也格外细致,不少人家都有梅花酒。
只是武安县主开口后,众人还是露出了笑容,格外捧场。
霍云岚则是多看了那酒两眼,下意识的开始琢磨这酒生意可不可做,而后便觉得自己当真是掉到了钱眼儿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了。
就这时候,羽觞已被放入溪水中漂流。
因着安顺县主府的溪水是环形的,有个头尾,而在亭子里有人击鼓,鼓点停了,便是羽觞选中了人,要饮酒作诗的。
被安排上去击鼓的并非是宾客,霍云岚瞧了眼,觉得眼熟。
便是之前引自己入座的粉衣侍女。
她没言语,只是扫了一眼安顺县主和武安县主,心里有了些许计较。
待鼓点声起,羽觞顺流而下,慢悠悠的漂过去了。
霍云岚瞧了一眼一旁立着的牌子,上面写着个“雪”字,想来便是这一次都要以雪为题作诗作句。
她并不着急,只管拿着筷子又夹了一块被萧成君极力推荐的八宝肉圆放进嘴里。
这时候,就瞧见荷叶盛着的羽觞离自己越来越近。
霍云岚撂了筷子,似乎早有准备。
可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阵风。
这风不大,在秋日里本就多风,相比较于那些瑟瑟秋风,这阵风轻缓的很,拂面温柔,当不得什么。
但是风来了多少推了荷叶一下,水上波纹渐起,羽觞速度略快,从霍云岚面前直接流过,鼓点停下来时,羽觞正好到了武安县主面前。
霍云岚:?
武安县主:……
哪儿来的风,怎么就有风了!
武安县主咬了咬牙,面上却笑容清浅,伸手拿起羽觞,也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轻舒一口气,轻声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众人抚掌,赞了武安县主几句,武安县主笑着将羽觞撂回去,脸上微红。
这就是她带来的,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这梅花酒很是醉人,寻常人一两杯便是微醺,若是喝得多了,是会醉的。
本是给霍云岚准备的,谁能想到,一阵风漂到了自己面前……
武安县主不由得扭头看了那粉衣侍女一眼,侍女一抖,赶忙点头,重新击鼓。
因着风起,羽觞流的快了些,粉衣侍女便加快了击鼓的频率,算着快到霍云岚的时候就住了手。
一扭头,却看到羽觞又在武安县主面前来回晃悠。
这次却不是风,而是萧明远好似无意的掉了箸子,好巧不巧的敲在杯子上,一个加速,就滑到了武安县主面前。
众人都瞧着,无法,武安县主只能又伸手捞起羽觞,昂头饮尽,长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大家都看向了慢悠悠捡箸子的萧明远,又看了看武安县主,最后还是笑着赞武安县主选的句好。
但接下来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奇特。
一会儿刮风,一会儿没风,要不就是鼓点错了,甚至中间羽觞还翻过一次。
几轮下来,竟是有半壶梅花酒都进了武安县主的口。
武安县主本就不爱读书,背的诗不多,加上酒水一催,脑袋不清,最后竟然连“冬雪是个宝,春雪是根草”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雪了。
因着武安县主这般,旁人得了羽觞的也不好太出挑,多是背一段前人佳句便罢了。
而萧成君早就知道武安县主的盘算,她一直警醒着,本想要帮霍云岚一把,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霍云岚自始至终神色淡淡,有吃有喝,甚至在别人偶得佳句的时候还会跟着说声好,看起来半点没有被针对的自觉。
这一刻,萧成君都有些同情那边已经脸色通红的便宜堂妹了。
搞事搞到自己头上,关键搞事的对象根本不知道你在针对她,真的惨。
不过羽觞还是一不小心停在了霍云岚面前。
武安县主这会儿眼睛都有些泛红,她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要干什么,只是执着的希望让霍云岚也轮到一次,她倒要听听这村妇能说出什么。
见羽觞停下,武安县主眼睛微亮,正要说话,却见一旁执壶的侍女玲珑面露难色,晃了晃酒壶,福身道:“县主,没酒了。”
武安县主:……
霍云岚却有分寸,她不是不知道武安县主在针对自己,相反,霍云岚一开始就看出来,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这会儿她撂了筷子,微微挽袖将羽觞捞出来,倒了些桌上撂着的清茶进去,笑着举杯道:“没福气品尝县主的梅花佳酿,便以茶代酒,以谢县主。”饮尽后,霍云岚略想了想,温声道,“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同样是前人诗句,并不显得出挑,有梅有雪,倒也相称。
只是在场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