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可他们这话才说出来,就立刻引爆了一对儿女,他们俩勃然大怒,和原身夫妇发生了激烈冲突,原身的丈夫颇有些心灰意冷,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态度答应了他们。
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彩礼、相见、婚礼、房车……
没有一件能不冲突,两口子觉得儿女陡然变得陌生起来,两人自私到只考虑各自的利益,分毫不肯相让。
从前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只是假象,当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之后,对于他们来说,父母、血脉相连的同胞都是争抢利益的仇人。
原身和丈夫希望一碗水端平,公正地对待儿女的同时,也为两口子留下一些养老资金,省得之后拖累孩子。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所有的双标,其实说到底都是“单标”,不过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判断标准罢了。
兄妹俩各自辩驳,总能找到理由说自己要多拿点钱。
王京宇说妹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两口子养老要靠他,孙子也跟着父母姓,当然得多分他一点。
王京雅则说多分给哥哥是重男轻女,她嫁到别人家,总需要一点财产傍身,万一以后婚姻不顺,起码还有容身之地,而哥哥是个男丁,应当多承担责任,好好拼搏,得多分给她。
两人各不退步,这两口子人都还健在呢,就已经进展到了分遗产的环节。
原身在这件事上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所幸丈夫向来强势,对于儿女的解决方式也干净利落,帮他们都付了房子的首付又支付了婚礼的款项便只说没钱管他们。
因为这一场风波,丈夫对这对儿女失望透顶,也不再抱有什么期待,但原身不像丈夫那么坚定,她心中犹豫,还是惦记着儿女,可这份心情大概没能传达到儿女心中。
自打结婚之后,这一双儿女几乎没有再回过家,偶尔回来,那也基本是有事相求。
如果一切这么顺利进行下去,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原身和丈夫互相扶持到老,儿女过自己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身的丈夫在每年年初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不对,进一步检查后确诊为癌症。
可能是年纪渐长身体免疫力降低,丈夫的癌症查出来后进展很快,不断扩散,可无论如何,总是要治疗看看。
原身陪着丈夫四处求医,从市里到省会,再从省会到国家目前最好的肿瘤医院。
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有用的,虽然明明年年体检,去年还没事今年就查出,又舍得花钱,寻求最好的医疗帮助,可还是于事无补。
丈夫身体急剧恶化的同时,原身也跟着憔悴了下来,她毕竟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哪有那么充沛的精力和健康的体魄可以这么不休息的守候着丈夫。
其实早在丈夫查出癌症时,夫妻二人便在商量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女,孩子们表现出来的情绪当然是关心又担心,可说到出钱出力,便都成了哑巴。
儿子说他现在一人养家,请假可以,但是一旦被辞退很难再找差不多的工作,妻子倒是有空,可妻子的父母身体也不好,她顶多了能来帮两天,多的也不能够了,而且她还要备孕,现在没准就已经有了,这要是照顾孩子出了点什么问题,他“相信”爸妈也会不好受。
女儿那边倒是好像有理有据,她说自己带的是高二学生马上要高三,平日还得去辅导机构帮丈夫带带学生,丈夫的儿子今年刚上小学,她得帮忙辅导功课,她这一走,整个家就运转不过来了。
两人也说,这要是父亲肯在本地接受治疗,他们肯定轮班去照顾――不过也有前提,必须得公平,哥哥这边去一天,妹妹也一天,谁多了谁少了都不可以。
至于说到出钱?这就更难了,两人都说自己在还房贷,事业还在起步,根本没有什么积蓄,但是为了父母还是愿意出点钱,和出人的逻辑一样,就讲究一个公平,最后两人一合计,一个人一月出一千,加起来两千补贴父母请个保姆。
人生病时总是脆弱的,原先强硬的丈夫被儿女的行为打了一个巴掌,他没肯让妻子去求,原身这才只身陪着丈夫。
眼看丈夫恶化成这样她又确实照顾不大好,原身便又给儿女打了电话,这回,孩子们听说丈夫恶化成这样,终于肯动身了。
他们各自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期飞了过来,这看着素来强势的父亲这么脆弱,似乎他们也懂得什么叫心软,可这心软没持续多久,才照顾了两天出头,就开始叫苦连天了,还拿了张纸,打算吧剩下几天做好轮班,谁都不许少看一分钟。
一个礼拜到,孩子们便抱歉地飞回去了,等到孩子前脚离开,后脚丈夫就握住了原身的手。
他在最脆弱时对孩子的期待也彻底破灭,现在他自己有数,知道自己人迟早会没,唯一担心的就是妻子。
丈夫那时是长吁短叹,他知道即便如此,妻子那心里还是放不下两个孩子,比起责怪孩子的行为,妻子更会责怪她自己,就像她最近总念叨地,说她一直在想,从前是不是没有发觉孩子的问题,没能好好教育孩子。
对于这样的观点,做丈夫的不置可否。
这同样是人,有的人被欺负了得杀人,有的人被欺负了就忍,还真别说什么都是教育,他看这俩孩子,估计生来就比别人自私。
丈夫说话不太连贯,可也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
他当年赚的钱不是个小数目,虽然这次治病花了挺多,可还是剩下了不少。
丈夫的态度很明确,他一分钱都不会再给儿女,之前结婚时他们已经各自分到了财产,现在剩下的这些钱,他希望能用来保障妻子的养老。
丈夫语重心长,这家里的主一直是他来做,他太清楚妻子有多在意家庭,也知道孩子们的白眼狼表现妻子没说,可心里比谁都伤心。
连他重病孩子们都不能好好照顾,更别说妻子以后的养老问题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这些钱千万别让孩子们知道,无论妻子是找个第二春还是未来想去养老院都没有问题,只要她照顾好自己,手里捏着钱,以后总是什么都不怕的。
丈夫趁着最后点力气再度强调,希望妻子别被孩子哄了,这俩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一直到离世时,他心里最忧心的还是妻子,可之后发展的一切,也确实和他预想的没有太大区别。
原身听了丈夫的话,没把这钱的事情告诉儿女――丈夫在生前便要求她去银行把钱全都转到了她的账户,省得到时候还需要做什么遗嘱公证被孩子们知道。
果不其然,丈夫刚走,两孩子就开始闹腾遗产分配的事情了,原身按着丈夫的吩咐,将手头的一些现金平均分了三份一人一份,便打发走了孩子,可她并不知,她的纸老虎做派,在熟知她个性的儿女看来,有多薄弱。
丈夫走后原身很寂寞,对于她来说,相当于这么多年来,她苦心维护地家没有了,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她时常发呆,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丈夫错估了一点,就算没有存款,这还有一套能卖出不少钱的房子,还有原身,这不还是个可以用的人吗?
然后原身便被裹挟进了王京宇和王京雅的要求风暴里。
儿子是头一个上的门,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只说自己的妻子怀了孕,需要有人照顾,他哄了两句,原身便就答应了。
她以为自己是去照顾儿媳和未来孙子或孙女的,却没想到自己却是被当保姆用的。
到那家之后,她煮饭打扫,样样得做,忙得筋疲力尽,好几回原身累得不行,可儿子只要一说,别人的母亲都如何如何,他无人帮助自生自灭一类的话语,便也只能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吧儿媳妇照顾到出了月子,儿媳的母亲来了,这家里没地方休息,儿子便变脸送她回去,这才回家,女儿又来了。
女儿是带着火气来的,她非常气愤母亲的“偏心眼”,凭什么照顾哥哥的孩子不照顾她的?不行!
虽然原身试图解释这是儿媳怀孕,可女儿怎么都不听,她直接将自己的继子带了过来,往家里一丢,便说她要趁着暑假和丈夫去补度两个月的蜜月,孩子母亲帮她照顾。
原身身体疲惫,她想要拒绝,可女儿便冷笑,说她这是心里只有哥哥,现在拒绝,也就是让她连蜜月都没得过的意思。
原身被这逻辑说得一愣,拒绝不出口,然后女儿便走了。
女儿的这继子实在有些熊得过分,精力十足,两个月的功夫,原身是照顾得无法喘息,胸口直闷。
这之后,儿女俩就像杠着一样地轮流出现,原身疲于奔命。
她有时候都自觉自己像小时候家乡的老黄牛一般,被人鞭子一抽就开始耕地,可如果说要拒绝,她又觉得自己站不住脚。
儿子女儿说得好像也没有太错,别人家的父母能帮忙照顾孩子帮忙操持家务,她怎么就不能呢?印象里小时候的奶奶也照顾过她。
其实这说起来也不算太累,而且孩子们说得也没错,这一家人得互相支持守望相助,她这个当妈的总不能在孩子辛苦的时候抽手不管吧?
原身这么说着说着,自己也越发地信服了,她那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媳妇的父母和女婿的父母,在所有辛苦的事情上几乎都隐了身,要累死累活做事的只有她一个。
就连丈夫离世时,还能保持些许气质的原身在操劳和疲惫中变得衰老,才不到三年的功夫,整个人便脱了形。
彼时女儿也怀了孕,孙子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两孩子几乎是同时面对了经济危机。
一方是女儿孕期反应严重需要休息,而教育局严抓校外补课,女婿的辅导机构被查停,经济压力很大。
另一方是儿子公司效益不好,原先说好的年终奖没有发放,而孙子出生后早教之类的课程都报了好些,花钱如流水的家庭存款殆尽,应付房贷和日常生活都变得勉强。
那这时候,就到了伸手的时候。
二人同时向母亲伸出了手,他们特别“主动”地给予建议,希望母亲把房子卖了。
至于房子卖了之后住在哪?这又有别的说法了。
女儿说,这养老的事情哪家那户都是在儿子那,如果跟她住会被人笑话。
儿子说,他这房子不大,没有空闲的房间,母亲来也行,那以后得负责接送孙子上下学分担家务。
儿子这么一说,女儿又觉得自己吃亏了,也说她可以把继子送来王京宇这,她出个住宿费三两百元,伙食费则由母亲补贴。
她这想的很美,王京宇直接火了,两人开始在原身面前撕得天昏地暗,翻着旧账,反正就说对方一定是多占了便宜,甚至开始指责起了原身和丈夫没能多多帮上他们,要他们比别人更辛苦。
然后……原身选择了出钱,她没有卖房,找了个养老金的拙劣借口,总之先一人分了一些,应付了这事。
可只要房子还在,王京宇和王京雅总是舍不下手的。
他们开始表演起了花式找理由**。
“妈,你孙子要学个特长,你总得补贴补贴吧?我打算让他学个钢琴,现在钢琴老师都是按课时给钱的,一课就得要不少,还要买新的钢琴,你看看你出多少。”
“你的外孙可马上要出生了,现在连个月嫂都请不起,我哥他又叫你去带孩子,你怎么不想想我怎么办?行,他总是更重要的,那你总要出个月嫂钱吧?”
“妈,你说这孩子大了,我这每天开车上下班的接送孩子,辛苦得不行,结果着车老了,老是出问题,我想是时候换一辆了,你支持我一点,到时候房贷我自己还。”
“你给王京宇买车?你还说你没出钱,只是出了点首付就算没出了是吧?那你怎么不看看你女儿到现在还开个破□□呢?成,我也换车,你也给我出点呗。”
……
原身一直信奉一碗水要端平的原则,可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迷茫了。
她现在就像个忙碌的茶壶,这头添一点、那头添一点,好不容易配平,又有新的需求出现。
丈夫留的钱多,原身又不怎么花钱,她这么掏钱掏着,两孩子忽然觉得不太对。
他们俩实在心有灵犀,瞒着对方一言不发,好生地算了一笔账,都猜出了原身一定还藏了一笔大钱。
按说这也正常,毕竟也没人规定当爹妈的得把存折给儿女看吧?
可他们俩却都产生了愤愤不平的情绪。
他们觉得,他们日子过得这么勉强,这么筋疲力尽,这可都是父母不肯支持的锅,既然父母有钱,那当年直接帮他们俩把房车都置办好了,剩下的钱给他们当存款,他们的工资不就能用来储蓄,怎么会这么紧张?
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他们早就把这钱当做了自己的钱。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不是母亲自己的存款,而是母亲“偷”了他们的钱藏着不放。
这偷藏已经够糟心了,万一母亲还心软把属于他/她的钱给对方了呢?
不行!这钱一定得掏出来。
两人各自和自己的配偶商量了一番,大戏拉开帷幕。
这回他们要的可不只是存款,还要连带着那房子一起分割,至于母亲之后怎么办?没事,他们总是能给母亲一个地方住的,母亲来了不还能帮忙照顾孩子吗?
于是他们各自编写了合情合理的全套剧本,这吹弹拉唱样样备好,正式开始。
王京雅率先出场,她抱着继子就开始卖惨,说着继子有先天地白血病,她虽然是继母,可总不能看孩子没了,家里眼看要变卖家产为孩子治病了,之后估计外孙连生活费都没,原身是不是得帮帮忙?
原身心中有些纠结,她一方面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虽然这继外孙没有血缘关系,可确实也不能置之不理,可要是花钱治病了,外孙和女儿不也得生活吗?
她询问女儿需要多少,可没想女儿这一开口,就是要两百三十万。
原身这一听觉得不对了,当初她陪丈夫四处治病,两人连住院带药的都花不到这个数字,难不成女儿一点存款都没?
她疑惑地询问,女儿就又开始哭了,说她找的这个丈夫太不靠谱,之前辅导机构被关停,他就想着去投资点别的事业,非但家里的钱花光了,还把房子给抵押出去了,她这两百万还说少了,如果妈不肯给,她只能流落街头,继子也就只能放她自生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