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卫长琴问的,自然是太师那一家子。
“你猜他们怎么样了?”
“在皇帝面前污蔑朝中一品大员,一旦真相大白,恐怕难逃死罪。”卫长琴道,“皇帝陛下最讨厌有人骗他了,不过……太师尸骨未寒,又是朝中两代元老,皇帝没准会看在太师可悲的份上,给马志丰留一条活路?”
“你还真是够了解咱们皇帝陛下的。”顾珏清低笑了一声,“杨氏在皇帝面前露出了马脚,百口莫辩,太师夫人的计划败露,她竟然气得当场用簪子捅死了杨氏,她与马志丰被收押了,皇帝陛下有令,看在太师的面子上,留下马志丰的性命,至于太师夫人……一杯毒酒给她,让她去地底下陪伴太师。”
“皇帝这样的处理方式,倒是跟我想象的相差无几。”卫长琴顿了顿,道,“马志丰虽然愚蠢又没出息,终归也是个成年人,经历了父母双亡这样的事儿,也该成熟些了吧?都三十好几了,受此挫折,从今以后或许就不会碌碌无为,小清你觉得……有让他活着的必要吗?”
卫长琴说得慢条斯理,目光中却透出寒凉的杀机。
顾珏清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长琴你是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卫长琴道,“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你自然不能要求他严惩马志丰,相反,你还会建议他留下马志丰的性命,这样一来,与太师交好的那些官员们就可以闭嘴了,他们也不会把矛头指向你,毕竟你没有从中煽风点火,是吧?”
“不错。”顾珏清点了点头,“陛下的确认为我明事理。”
“这就已经够了。”卫长琴道,“表面功夫已经足够完善,接下来就是要未雨绸缪,马志丰很快就会被释放,先让他安逸两天,只要他不是死在牢里,谁也别想怪到皇帝的头上,皇帝放过他了,你也说过情了,他死在宫外边,那就是他自己倒霉了,你说对么?”
“所以……你打算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饮酒过多,失足落水。”卫长琴轻描淡写道,“经历父母双亡这等大事,心情消沉到了极点,跑去借酒浇愁,这很说得通吧?喝起酒来就没个分寸,喝得醉醺醺,这也十分正常吧?醉得太厉害,看不清楚,恰好走过河流边,脚下不稳跌了一跤,由于醉意无法维持平衡,更不能自救,因此而溺亡。合理吗?”
“是挺合理的。”顾珏清说道,“就算官府对他的死因存在疑惑,派人去调查一番,恐怕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醉生梦死导致失足落水,不能怪在任何人的头上。整个事件里,你都用不着亲自出马,也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了。”卫长琴顿了顿,道,“这事处理起来也简单,交给我吧,此人没出息又没能耐,可毕竟也算跟你有深仇大恨的,实在没必要放过,否则就是留下隐患了。”
“好。”顾珏清点了点头,“我赞成你的提议。”
“这茶不错吧,多喝点?”卫长琴冲她淡淡一笑,“我有点想念你做的酸甜虾了。”
“你想吃吗?等会就去给你做。”
“不只想吃,还想学呢。等会我就在你旁边给你打下手,顺便学习学习。”
装潢华丽的寝宫里,有焚香缭绕在空气之中,逶迤倾泻的翡翠珠帘之后,搁着一张雪白的软榻,榻上倚靠着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
她的手正搁在榻边,有宫女跪在榻前,为她的指甲盖涂抹着蔻丹。
“娘娘,您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宫女说道,“看您的嘴角轻轻扬着,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听说,陛下为了给您解闷,从宫外请了个戏班子过来表演杂技,是不是很好玩?”
“本宫心情好,才不是因为戏班子。”李湘水慢条斯理道,“是因为顾郎。”
“顾大人怎么了?”
“他当着陛下的面,拐弯抹角地给本宫表诚心呢。”李湘水想起顾珏清当时说的话,唇角又扬了扬,“本来想把你送到他身边去盯着他的,他要是招了烂桃花,本宫也好给他清扫清扫,但是他显然不太乐意,本宫后来想了想,也是啊,本宫把自己的人放在他身边,他肯定觉得本宫不信任他,想监视他,因此而浑身不自在。”
“奴婢之前就说过了,娘娘的提议,或许会让顾大人感到不满……”
“本宫知道,他说了,他不想给任何女子名分,他答应过本宫要打着光棍的,他不能属于其他女子。本宫想了想,自己都已经这么霸道了,不让他娶妻纳妾,那么对于他私底下的生活,还是不要管束太多了,他一定不会喜欢那种被女人牢牢掌握着的感觉……再说了,把你送到他的身边去,就算是当一个侍妾,你也占便宜了,你可是本宫的心腹啊,万一时间长了,你对他也有了想法,到时候跟本宫离心了,本宫实在是得不偿失。”
“娘娘,奴婢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啊,奴婢连陛下都不敢勾引,更别提顾大人了,奴婢跟您永远都是一条心的,不去顾府也好,留在您的身边继续侍奉您。”
“嗯。”李湘水应了一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最近这两天你去关注一下天牢那边的动静,马志丰这两天大概就会被放出来了。”
提到马志丰,李湘水的秀眉蹙起,“陛下看在太师的面子上,留了他的性命,本宫对他却是不放心的。放他回马家继承家业,总感觉是放虎归山了。”
“娘娘是想要解决掉他,不让他对顾大人产生威胁吗?”
“不错,虽然此人不务正业又是个蠢材,但他总会记得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心里肯定恨透了顾相,有些人啊,不遭遇大起大落,永远都是没出息的,可一旦经历过生离死别,就会成长,虽然看那家伙也不像是能干什么大事的,本宫还是要断他的活路。”李湘水略一停顿,又道,“这两天先不动他了,等他回到马家之后,观察一下他的动静,他在府里的时候,想要下手肯定不容易,那就挑他离开的时候,让他死外边。”
“娘娘英明,娘娘想要赐他什么样的死法?”
“能让他意外死亡是最好的,如果是他杀……刑部回头调查起来又要没完没了。”
对于意外死亡的案件,结案都是很快的。
李湘水的脑子转了转,想出了一个主意。
“顾郎曾经有提起过的,关于同食禁忌的事,就是两种食物,分开来吃,间隔时间较长就不会出事,可如果放在同一顿吃,身体容易产生一些毛病……你去太医院查查,看看哪些食物搭配会致使人风寒或者发热,如今的时节,天寒地冻的,如果风寒或者发热,躺在马路边一宿无人救治,第二天早晨醒来被人发现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娘娘的这个法子好,是不是应该再给他灌点酒?这样更能解释得通,回头传出去,人家只会说马家的大公子意外吃了相克的食物,本来只是小病,却由于喝多了酒找不到回家的路,倒在路边睡下,寒风凛冽使得病情恶化,导致意外死亡。”
“行,就这么办。”
火光暗淡的牢狱之中,空气中浮动着潮湿与尘埃的气味。
牢房四壁挂有明黄色的火把,为这冰冷寂静的地方点燃一丝暖意。
“太师夫人,这杯酒喝下去没有痛苦,您很快就能去地底下陪伴太师了。”
太监总管端着托盘,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坐在地上的妇人,“身为太师的结发妻子,您才有这样的待遇,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敢欺君犯上,陷害朝廷命官,陛下可不会让他无痛苦地就去死,您应该谢恩的。”
他说着,从托盘上端起了酒盏,递给了太师夫人,“您还是快点喝下去吧,喝完之后,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真不会觉得痛苦,我不骗您。”
太师夫人冷眼看他,伸手接过了酒杯。
她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也实在没有必要摇尾乞怜。
与其让人看不起,倒不如干脆地去奔赴黄泉。
“娘,别喝!”隔壁牢房传来一声低喝,“我们再求一求陛下,求陛下看在爹的面子上,放过您一条生路。”
“陛下若是愿意给我一条生路,还会赐这杯毒酒吗?”太师夫人淡淡道,“别白费口舌了,也别大喊大叫,太丢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便好了,你要记住,以后的路没有爹娘陪着你一起走了,你也该学会沉稳了。”
“娘!您别喝!”马志丰拍打着牢房的栏杆,“总管大人,求您让我再见陛下一面,我有话想要对陛下说,您能不能帮我把陛下请过来,我会永远记住您这个人情的。”
太监总管淡淡地瞥他一眼,“马大公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别白费劲了,陛下不会见你的。”
第310章顾相醉酒
“阿丰,事已至此,拿出点骨气来,你做出一副悲悯的样子也博取不了他人的同情,反而会让人看了笑话,陛下既然赦免了你,就好好活着,为娘要下去陪伴你爹了。”
太师夫人望着手中的酒杯,端到唇边一饮而尽。
“娘!”耳畔响起马志丰的嘶吼声。
太师夫人的身躯缓缓倒下。
马志丰的双手紧紧抓着牢房的栏杆,嘴唇在颤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瞪着眼睛望向隔壁牢房里的妇人,心中怒火翻涌,恨意滔天。
他才失去了父亲,还没缓过劲来,又失去了母亲。
梦芙也死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真像是一场噩梦。
顾珏清……都是顾珏清惹的事!
是顾珏清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人生中三个重要的人!
他从前游手好闲,只想着逍遥度日,但是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既然天不绝他,他就要把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加倍地奉还给顾珏清。
太师夫人似乎已经完全断了气,太监总管低下身,手指伸到了她的鼻子下,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
“夫人已经去了。”他转过头看向马志丰,“马大公子,你出去之后,尽快给二老操办身后事吧。”
马志丰开口,语气毫无波澜,“我何时能离开牢房?”
“现在就可以了。”太监总管说着,朝身后的狱卒打了个手势,狱卒立即到了马志丰的牢房前,给他的那间牢门开了锁。
“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马大公子,您可以带着夫人离开了。”太监的声音传入耳膜里,轻描淡写又有些阴阳怪气,“咱家好心奉劝公子一句,别再去招惹顾大人了,夫人的死,算得上是个教训了吧?如果公子还非要跟顾大人过不去,最好先把遗嘱给写了,也算是给您的妻妾省点儿事了。”
马志丰闻言,袖子下的拳头悄然握紧。
人一旦站在高处,就会得到数不清的奉承巴结。
就像顾珏清,身份摆在那里,皇帝身边的几个贴身太监都想跟他维持好关系,就连自己府上的下人们也临阵倒戈,让顾珏清赢了这一场。
这厮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吗?仗着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和器重。
若能挑拨了顾珏清与圣上之间的关系,让他体会一番从云层跌落地狱的感觉,那该有多好。
马志丰望着躺在地上的母亲,陷入了沉思。
他应该如何报复顾珏清呢……
幽静宽敞的花园之内,一声曲调弹开,音色清脆柔润。
卫长琴坐在石桌边上,望着庭院中央那道纤细的人影,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小清之前说过,前顾相擅长箜篌。
巧了,这个乐器他也会的,而且,他在音律方面也算是个佼佼者,最擅长古琴、笛子、二胡。
这几天闲着没事就教顾珏清弹箜篌,不然,哪天宫廷宴会上若是被皇帝指名去弹箜篌,弹不出来可不行。
此时此刻,顾珏清坐得笔挺,那芊芊玉指拨出的旋律缓徐低回,带着几分轻曼的优雅与回旋的荡漾,清越的琴音在空气中荡开圈圈涟漪。
“长琴,我给你唱首歌吧。”顾珏清侧过头冲他淡淡一笑,“其实我唱曲还不错的,平时不怎么唱,此刻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要是唱得不好,也不怕被别人笑,顶多被你一个人笑。”
卫长琴闻言,挑了一下眉头,“你唱,我洗耳恭听。”
他确实很想听她唱曲子。
她本人的声音不具备女子的柔婉,而是洋溢着一种英气,搭配着雌雄莫辨的扮相,才会使得她看起来像个朝气蓬勃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她的声音是清朗好听的。
他对于她的歌声有信心,在他的注视之下,顾珏清张开了口――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这首歌的曲调……悠然而有意境,歌词充满了优雅。
顾珏清的歌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