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毙身亡,死得还真够痛快的。
他只是通过可靠情报得知蔡士常要投靠晋阳王,但并未掌握蔡士常忤逆犯上的实证,那么就不能在明面上把蔡士常定为罪臣了。
蔡士常的后事,还是得按照二品大员的地位,正常操办。
晋阳王等人正在蠢蠢欲动,蔡士常的死,也不知和晋阳王有没有关系。
龙祁世问前来汇报的太监,“死因是暴毙身亡……那他为何暴毙身亡?他在死之前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听说他下朝之后就没出门过了,他在死前,是与他的夫人呆在一起。他身上既没有利器造成的伤口,也没有中毒,不知是不是曾经有过隐疾,疾病发作才会突然去世,目前的死因尚不明确。”
“没出门、又没有伤口,也不是中毒,那就应该不是被人谋害了?”
难不成是让天给收去了?
有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若真是突发疾病去世,那只能说明是他自个儿倒霉。
“回陛下的话,他死前一直与他夫人待在一起,听闻蔡大人和他的夫人平日里感情甚好,除了前段时间吵过一次之外,几乎就没闹过矛盾,至于为何争吵……恐怕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蔡夫人坦白交代,蔡大人在死前喝过她煮的姜茶,可蔡大人病危中毒,蔡夫人也没有害他的动机,陛下您看,此事是否需要刑部去详细调查?”
“刑部的事情多着呢,在春游之前要处理许多事情,蔡士常这个案子看上去也并不复杂,让刑部尽快给出结果,别浪费太多时间了。蔡士常的丧礼,按照二品官的丧礼仪式正常操办。”
太监退下之后,龙祁世冷哼了一声,掀开被褥,上了榻。
若不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他连蔡士常的葬礼都不想批。
乱臣贼子,不忠君主,就只配抛尸乱葬岗,成为野兽的腹中食物。
这一次,算是便宜蔡士常了。
“什么?暴毙身亡?”
茶香环绕的雅间之内,晋阳王听着工部尚书道出的消息,吃了一惊。
“事发突然,下官也觉得很惊讶。”工部尚书道,“蔡尚书虽然是个文人,没有练武的习惯,但平日里也称得上是体格健壮,一年到头也生不了几次病,突然暴毙……还真是有些不合常理。”
工部尚书把自己从蔡府打探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问晋阳王道:“王爷,依您看,这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划?”
“这不太好说。”晋阳王道,“与他接触最多的是他的夫人,可他的夫人能有什么理由杀他呢?更何况死因是暴毙,那就没有罪证能够指向他的夫人了。”
“说得也是。陛下已经让刑部去调查此事了,并且下令尽快操办丧礼。王爷,这次您可真是白亏了几千两黄金,钱花出去了,却没能拿到收获,蔡士常这个人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也还是有点人脉的。”
“几千两黄金,本王又不是亏不起。”晋阳王淡淡道,“没了一个蔡士常,算不上什么,他的离开不值得本王去在意,本王还有那么多的帮手呢,只要其他的那边不出状况就好了。”
“其他人应该不会有状况,下官有预感,两日之后的行动一定会顺利的。”
次日傍晚,卫长琴与顾珏清相约在城门外的落霞湖垂钓。
一叶扁舟静静地漂浮在湖面上,两人盘腿而坐,人手一根鱼竿。
“蔡士常这人吧,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据我了解,也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除了看我特别不顺眼之外,也没见他去害过其他人,他夫人求我求得那么情真意切,我也就答应了放他一马。”
顾珏清悠悠道,“蔡士常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他眼光好,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其实他真配不上这姑娘。我在这姑娘身上看到了倔强和真情,像咱们这样常常勾心斗角的人,偶尔也会被那种不图利益的真诚所打动,那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
“我的运气比蔡士常好,我娶到了比他夫人更好的媳妇。”卫长琴慢条斯理道,“你什么都好,尤其是眼光特别好。”
顾珏清笑着转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话不是夸你自己么?”
顾珏清正说话,察觉到鱼竿动了一下。
卫长琴轻挑了一下眉头,“这也是在夸你。”
“动了动了,鱼上钩了!”顾珏清把鱼竿子往上一提,结果――
什么也没钓到。
卫长琴低笑了一声,“你太心急了,或许是声音太大,把鱼吓跑了。”
顾珏清闻言,瞥了他一眼,“你有本事,你钓一条上来给我看看。”
“钓鱼这一方面,我肯定比你在行。”卫长琴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是笃定的意味。
“别得瑟,我并不觉得你会比我在行。”顾珏清轻哼了一声,“想当年我可是捉鱼能手,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进水里,手拿一根树杈,一戳一个准。从来就没觉得捉鱼难,我就不信钓鱼会有多难。”
“这你可就想错了,拿树杈子戳鱼,和安静地坐着垂钓怎能一样?前者是野蛮,后者是陶冶情操,亲自捉鱼,需要你付出体力与辛勤,还是更喜欢垂钓,等着鱼儿来上钩。”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呢?”顾珏清眯了一下眼睛,“你这捕鱼的态度,和你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还真是一样,不主动出击,设个圈套让别人主动来跳,你这家伙,特别适合干那种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儿。”
“我可以理解为小清是在夸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顾珏清说着,瞥了一眼他的鱼竿,“我看你这鱼竿也没什么动静,真能钓到鱼吗?是不是咱们选的这块地方不太好?”
“是你的心不够静,坐不住。钓鱼呢,得有耐心,想要鱼儿上当,你就得沉得住气,不要打草惊蛇……哦不对,用错词了,是不要晃竿惊鱼。”
“那行,我就等着,我看你什么时候能钓上来,说不定你坐这么久也是白费功夫……”
话音还未落下,卫长琴突然唇角一勾,手中的鱼竿往上一提,便提出一条大鱼上来。
打脸来得太快。
才逗他说钓不上来,这一下子就钓上来了……
这下他可要得意了。
“小清,看到了吗?”卫长琴转头朝顾珏清炫耀道,“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我的话是真理,想要钓大鱼,你就得沉稳。”
“这也是你教给陛下的道理吧?冷静沉着、保持耐心,让敌人放松警惕,顺着你们放出来的线,慢慢上钩。”顾珏清望着那条大鱼,仿佛看到了晋阳王的下场。
龙祁世与卫长琴掩饰得足够好,晋阳王至今还没发现计划已经暴露,那么离他落入圈套也就不远了。
“还记得你教过我的谚语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卫长琴的声线传入耳中,“过于安乐使人怠惰,因而萎靡致死。龙祁世就很接近于这种状态,只有在感受到压力与危机时,他才能够被激起斗志吧。这次的事件说不定能够让他上进一些,我们也就只能帮到这一步,这几年他给予我们的富贵与地位,我们也算偿还了。此后,他会发展成什么样,哪怕选择继续堕落,都与我们不再有瓜葛。”
第359章如何惩罚
顾珏清点了点头,“嗯。”
“好了,我看小清你也没什么耐心了,今日的钓鱼就到这里吧。”
卫长琴把钓上来的那头大鱼放进了鱼篓里,站起了身道,“坐久了的确有些累,站起来活动活动。”
二人把小舟划回了岸边,把钓鱼用具扔回了马车里,散步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各自坐上马车回各自的府里。
然而,二人到府里才刚刚坐下,龙祁世便派人来把二人宣进宫里。
顾珏清猜测着,这次进宫约莫是为了后天的行程。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坐罢。”
“谢陛下。”二人齐声应着,落了座。
“这次宣你们过来,主要是想给你们一样好东西。”龙祁世说着,指向了桌子上的两根密封起来的竹管,“这两根,你们一人拿一根去。”
“陛下,这是?”
顾珏清好奇地拿了一根到眼前观察,发现竹管口是带扣的,把扣子往上一扳,便打开了竹管头,里边是空心的,装着圆球状的物体。
“这个东西,是朕前不久微服出巡,去拍卖会上竞拍下来的防身之物。”
龙祁世悠悠道,“这里面的小球叫做聚火弹,可千万别小看它们,只要稍微使点劲,投掷在远处炸开,里头的粉末散发在空气中遇上可燃物便会瞬间着火,如木材、煤、棉、毛、麻、纸等,都能够点燃。数量有限,朕只给你们一人一根,每根里面有三颗,在危急时刻或许可以用于自保。”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顾珏清朝着龙祁世拱手一拜,“这么好用的东西,陛下就这样轻易给了我们……”
“无妨,朕对于自己器重信任的人,就是如此慷慨的。”龙祁世道,“你们又不是那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败类,对于那些人,朕一定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对于你们,朕拿到了好东西也不会吝啬分享。你们收着就是了,不用推辞。”
“既然陛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珏清笑道,“关于后天的行程,陛下不用担心,我们都已经安排妥当,陛下现在只需要思考,事后如何处置叛徒便好了。”
“朕已经想好他们应该拥有怎样的下场了。”龙祁世冷笑一声,目光中透出寒意,“朕已经派人去皇叔的封地,盯着他的妻儿,一旦有机会便把他们捉了,如此一来,即使皇叔给自己留了后路,也不一定顾得到家人了,不管怎么说,控制他的家人都是对朕有好处的。”
顾珏清问道:“晋阳王的家人,也是皇亲国戚,他的儿女是陛下的堂兄弟姐妹,陛下可会从轻发落?”
在这个世道,一人谋逆便牵连全家。
哪怕家人都是无辜,也难逃厄运。
“叛臣的家人,顾卿认为,朕应该念着血缘关系,从轻发落吗?”龙祁世的语气不咸不淡。
“微臣倒是不关心他们的安危,只是在替陛下考虑。晋阳王固然可恶,可他的子女还年幼,王爷谋逆并未带上他们,他们也算是陛下的亲戚,陛下若是把他们全都处置了,落在那些文人墨客的眼里,恐怕要说陛下铁石心肠,太过冷酷绝情,其实在王爷这件事上,陛下还是可以给自己博个名声的,放他年幼的子女一条生路,贬为庶民,终身不得进皇城,这样的处置,既能彰显您的宽仁,也不会留下后患。”
“顾相的提议倒是可行,对陛下来说是不亏的。”卫长琴接过话,“顾相的话倒是提醒了微臣,那些参与谋逆的大臣自然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自古以来一人谋逆便牵连全家,可他们的儿女许多都还年幼,倒也可怜,微臣认为,十六岁以下孩童免死,陛下您觉得如何?”
“两位爱卿倒是心软。”
龙祁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语气颇为平淡,“朕岂会不知道那些罪臣的家属无辜?朕想要株连他们,目的是震慑世人,朕要所有的人都知道,冒犯皇权,企图谋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那些罪臣的家属们,不应该怪朕狠心,要怪,只怪他们偏偏要和那些罪臣扯上关系。”
“陛下认为,把这些人的全族都赶尽杀绝就是最好的决定了吗?震慑固然是有的,但是此次牵扯到的大臣实在太多,加上所有的家属,那是多少条人命?都是祁国的子民,陛下真觉得在皇城内这样大开杀戒合适吗?真正有罪的受到制裁,百姓们也乐见其成,可如果被处死的人当中还包含了大量的老弱妇孺,旁观者会怎样揣测陛下的性情?震慑太过,造成的便是恐慌了。这绝对不是陛下想要的结果,您想要的应该是高枕无忧、无人敢犯、以及百姓的爱戴。”
顾珏清顿了顿,道:“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少些杀戮,陛下可别说微臣太心软,微臣考虑问题,是从您的利益出发。您仔细斟酌,微臣和卫相的提议,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您越是宽仁,显得那些罪臣越发可恶,越发不值得同情了。陛下难道不想听见百姓对那些罪臣唾骂的同时,也赞扬您的品德吗?”
龙祁世静默了。
顾珏清所言,值得斟酌。
片刻的寂静后,他道:“所有罪臣,抄家并赐死,于城门外曝尸三日。随从不可免死,老弱妇孺免死,驱逐流放至偏远之地,终身不得踏进皇城,这样的处置,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第360章都该死
“陛下英明。”顾珏清拱手道,“罚该罚之人,赦无辜之人,民间必然会称赞陛下的。”
若换作从前,惩罚胆敢反叛他的人,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反叛者全家灭门。
可晋阳王这事,反叛者甚多,牵连甚广,若还是按照从前那样的处置方式,要处死的人数恐怕得达到成千上万,且这成千上万人里,有七八成以上都属于被牵连者。
顾珏清与卫长琴提议赦免无辜,倒也是情有可原的,把那些罪臣的家属们流放到边远之地,眼不见为净,给自己博个宽容的美名也不是不行。
不管在哪一片国土上,平定叛乱之后,民间都会众说纷坛议论不止,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身为君主更不能大开杀戮,引起民间动荡。
再有,关于晋阳王的事,他身边的这两个相爷算是功不可没,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能够真正看清谁是向着他的,他们所提的要求他自然也会适当采纳,也当是给他们面子了。
“皇叔的事情,朕又是生气又是欣慰。”龙祁世垂下眼,淡淡地说道,“朕年少的时候,亲耳听到父皇说他杀掉了自己的两个兄弟,朕受到了惊吓。当时年纪尚小,总感叹这皇家亲情的凉薄,为何平民百姓之间的亲情可以那么深厚?一家老少欢聚一堂,兄弟姐妹和睦共处,即使吵吵闹闹,也是难舍难分,不像我们皇家,为了权力,叔伯兄弟之间尽是算计,稍微有点威胁的,都得杀。”
龙祁世难得褪去了平日里的冷酷,目光有些复杂,“朕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做事任性,不爱听劝,可即使朕再怎么不讲理,在面对亲人的背叛时,同样觉得难受。你们以为朕想杀自己的亲人吗?皇叔几乎是看着朕长大的,这么多年,朕没有发觉到他的野心,他总是嘻嘻哈哈性格随和,表现出一副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的好人样,每次进宫,都给朕带好吃的好玩的,朕多希望他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做个闲人,不要来激怒朕,可他为何偏偏就要来挑战朕的底线?”
龙祁世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激烈,甚至手握成拳砸在了桌面上,“辜负朕信任的人都该死!即使是亲叔叔,也该死!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叔叔,原来全都是假的,这些所谓的亲人究竟还有几个值得相信?他们都想来算计朕,朕再也不会相信任何叔伯兄弟!”
“陛下请息怒……”
“息什么怒!看似游手好闲的晋阳王心怀不轨,那么看似头脑简单的镇南王呢?没准他也……”
“陛下,谨慎是好的,但也切莫随意质疑。”顾珏清见龙祁世有些偏激了,连忙劝说道,“镇南王兵力雄厚,他若是心怀不轨,就不会安分这么长时间了,再说了,镇南王一直在皇城里,相当于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平时和什么样的人来往,一查便知。而晋阳王常年呆在封地,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活动,天高皇帝远的,有什么图谋都很难说。”
龙祁世多疑敏感,被一个皇叔背叛,便要开始怀疑另一个皇叔,她不得不纠正一下他的思路了。
“陛下若是怀疑镇南王,试探一下不就好了。”卫长琴适时提出了建议,“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削弱镇南王的兵力,陛下想提拔哪个心腹大将,便把镇南王的兵力挪一部分过去,镇南王若忠诚,便不会反对,若有异心,他就不会老实,背地里会有所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