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她趔趄地被学姐扛出大门,步伐一深一浅,回弹的速度极快。
学姐:“怎么了?”
她扬起脸粲然一笑:“踩着太阳,烫脚。”
“……”
“我非去杀了那研发部的铁憨憨不可,”有人说,“这都醉成啥样了!”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赶紧把她送回去吧。”
“怎么弄啊,她手机解不开,给我报了五个密码了,全错,现在锁了。”
“哈哈哈哈哈草,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你们女生没法背她上楼,”某个男生掩唇咳嗓子,“不如我来,我正好住她隔壁楼。”
苏礼意识尚存,张了嘴正要拒绝,手臂忽然被人一揽,挂到个很高的肩头。
程懿很有辨识度的气味与酒精交织,男人混响般的嗓音就开在她耳侧,他低问方才那男生:“你怎么来?”
男生以为是在怀疑自己的动机,打哽道:“就……出租到学校啊。”
“你想把她颠吐?”
“你……”
“玛莎拉蒂。”
“……”哦!哦!!!
对话速战速决言简意赅,最终以程懿将苏礼扛进后排作为结局。
她还没反应过来,再转头就是程懿看报表的脸了。
既来之则安之,苏礼想了想紧急电话的开启方式,然后对着窗外看风景。
红绿灯路口有卖糖炒栗子的,她同类相惜地多看了几眼,车开了还没挪开目光,扒着车窗往后拧脖子。
程懿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工作,但分神思索片刻,侧头问她:“想吃?”
“啊?”
“停车。”这句是对司机说的。
他也没管她到底怎么回答,捉着她下了车,走到卖糖炒栗子的摊位。
店主要收摊,正推着车往另一头走,他们在夕阳下追了好一阵,男人单手插兜眸色淡淡,点了一满袋。
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怨怼地蹲在路边,双手托腮,目光随店主铲栗子的动作一上一下,语调哀怨又清透。
“栗栗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栗栗。”
程懿面无表情地接过袋子,把她从地上拉起,然后掰了一个塞进她嘴里,苏礼抵死不从地胡乱挣扎,男人钳住她双手,沉声道:“壳我剥了。”
她这才安分下来。
他无语地笑,声音低晦不明。
“还挺娇贵。”
傍晚夹带微风,他们挑了个街边长椅坐下,树影筛落一地光斑,蝉鸣悠扬。
他负责剥,她负责吃,画面某个瞬间如同亲子时刻,她忽然想试试抛东西的杂技,越过他去拿最边上的板栗壳。
男人拦了下,指尖捏着枚成品递到她唇边:“吃这个。”
嘈杂的背景音几近融化为不具象的温柔,她自下而上地瞧着他,眼尾渐渐覆上层薄雾:“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程懿眉微不可查地一抬,以为攻略之门终于开启,她终于有了心,会被打动了。
下一秒,苏礼用力撑上他身侧椅背,结果打滑了下,另一只手也被动抓住了他肩膀,这才免于跌倒。
但要搞气势的时刻承认自己手滑挺丢人的,于是她将计就计,蓦地凑近。
“一开始对我爱答不理,和你说个话跟朝堂觐见似的,忽然就带我吃饭、捡我手机、压制总监,还,释放什么……温柔的信息素?”
程懿:“……”
他觉得事态发展不太对,小姑娘鼻尖细软的绒毛清晰可见,掠夺了他所需的大部分氧气。
男人侧头,喉结滚动:“你先别靠我这么近。”
她偏不依,伸手将他下巴勾回来,桃花眼扇尾轻开,呵出的酒气打着旋儿地挠着他耳郭。
苏礼轻笑,语调像一把钩子滑入他耳道。
“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啊?”
第7章 告白
长街内暗香浮动,二人近得鼻息可闻,苏礼将他牢牢扣住,双眸沁过水一般的亮。
她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又带着醉酒后的些微迷蒙,少女娇俏感跃然而上,碎光潋滟。
这道无解的送命题,好像怎么答都是错。
男人眸色不甚分明地掸了掸衣摆,低笑混合着胸腔共振:“我对你有所图谋?”
“开什么玩笑。”
程懿终于敢和她对视,眼底一片坦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我图你什么。”
男人只在最初几秒有过短暂停顿,但很快调整好状态,一丝破绽也瞧不出。
苏礼眯着眼又端详了会,隐约觉得他说得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再加上他未泄露出丝毫端倪,心神皆稳,坦坦荡荡。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暗自掰着手指嘀咕:“没有么。”
程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抬手将整包栗子塞进她怀里。
果然,她思路迅速被带歪:“干嘛都给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回去慢慢吃,”他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她磨磨唧唧,靠在椅子上乱蹭,像是迟来的撒酒疯:“不想走。”
可也没说几句,小姑娘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乖巧地抱着一大袋板栗折返,跑得比他还快。
她奔跑时有哒哒踩过青石板的声音,百褶裙下长腿纤细匀称,瞧不出一丝赘肉,踝骨薄透。
男人失神片刻,目送她背影轻快,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暗自舒了口气。
……女人真的好可怕。
尤其是那种喝醉了还带脑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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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喧嚣,苏礼睡到下午,才被楼道间追逐打闹的笑声吵醒。
首先迎来的就是一片空白的大脑,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五分钟的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刚干完什么。
她缓缓爬下床,坐在椅子上小口啜饮着水。
陶竹走上前来,戳了戳她的头顶:“以后还喝酒吗?”
“又不是我主动喝的。”苏礼咬杯沿,“断片酒先动的手,我找谁说理去。”
陶竹:“你后来怎么搞的啊?怎么是程懿送你回来的?”
苏礼记不清,但脑中陆续闪过一些片段,她尝试将它们拼凑:“先是在门口讨论我怎么回来,结果上了车,然后……”她稍作停顿,“程懿……吃栗子?”
陶竹瞬间弹起:“上车?程懿把你吃了?!”
“糖炒栗子!板栗!”苏礼用力摇了摇昨天的纸袋,栗子交撞声不绝于耳,“你真应该被送去popo专业搞十八禁,你有这天赋。”
“……”
陶竹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想继续发表什么高见,但又怕苏礼跟上次似的用眼神恶心自己,于是作罢。
吃完午饭之后苏礼回了趟家,收拾一些日常用品,顺便跟好久不见的她哥和她爹吃顿饭,交流交流感情。
听说她要回来,苏见景亲自下厨,苏皓还从百忙之中抽出空偷偷来接她,她上了车才发现父亲也在,惊吓之余却又很满足。
苏皓向来不担心她的成绩,问了问最近的生活,她如实照答,两人有一阵没一阵地闲聊,车也开进了花园。
下车的时候苏礼脸上还挂着笑,苏皓替她提着书包,她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哼着小曲儿:“家里边儿的花园重新种了植物吗?看着跟以前不一样。”
“嗯,添了些雏菊,你哥说你喜欢。”
“嗤,”她说,“献殷勤。”
苏皓知道兄妹互损已经是日常,纵容地笑了笑,没多做制止和纠正。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先换衣服,苏礼将头发高绑成小丸子之后,舒服地躺着玩手机,忽然看到个很好笑的表情包,于是转发给陶竹。
结果因为程懿前阵子常给她发消息,她下意识点了对话框的第一个,表情包顺理成章地飞到了程懿那里。
好在她几秒后就迅速点了撤回,坏在……程懿也在同一时刻给她发了个问号。
这撤了还不如不撤呢,她一边后悔一边解释:【发错人了。】
他先是发了个嗯,过了个七八分钟又说――
【我还以为你昨天没有掐够。】
这话说得就很灵性了,苏礼看着那个一方对另一方连掐带踹的表情包,怔忪半晌:【我昨天对你拳打脚踢了?】
不是吧,她喝醉后还有这本事?
【也不算。】程某人娓娓道来,【就是强硬地把我摁在椅子上而已。】
说完他还发了张图片,是男人手肘绕到她背后开启的自拍模式,照片里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以及按着程懿肩膀的手,看起来比较像……壁、壁咚?
好像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似的,程懿又接连发来三五张图片,以手肘为圆点小臂为半径,全方位为她展示她是如何脸颊红红对人家进行椅子咚的。
虽然这个画面是比较让人无地自容,但是人的尊严被逼到临界值之后,就会开始自暴自弃。
她已经不要面子了:【你这人怎么还拍照的?】
男人有理有据:【你都敢做,我怎么不敢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