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叼着根吸管,百无聊赖地问:“像你们这个年纪的都特别喜欢唠叨吗?”
程懿一口血硬生生哽在胸口:……???
“可乐不能加冰,早餐要八点前吃,”她细数,“是不是最好来个晨跑,晚餐后要散步?”
男人暂且压下心中那份阴翳,感觉这也不失为一个拉近距离的好方法:“能晨跑和散步也可……”
她点了点头:“我爸每天就是这么说我的。”
程懿:“……”
说话间,忽然有女生小跑着冲过来,虽然咖啡厅不过这么大点地儿,但她硬是跑出了股横冲直撞不顾一切的勇气。
女生面向程懿,脸颊红红:“学长,能、能问下你有女朋友了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悠然抬眼,却道:“我毕业很久了。”
苏礼心想人家的重点是叫你学长吗?直男都是这样凭本事单身的?
女生也愣了愣,旋即,在他的注视下,脸更红了。
“居、居然毕业很久了吗,看起来还是像学长一样,因为太、太年轻了我才……不好意思啊……”
苏礼身后的一对闺蜜也开始窃窃私语了:“我早说让你上了吧,你还说怕毕业就分手,人家压根都不是学校的!”
似是终于得到了需要的回答,男人漫不经意地挑了挑眉,转向苏礼。
苏礼起先并没意识到,半晌才领悟他的意图。
她迅速从沙发上站起,对那女生说:“那你过来坐吧,我先走啦。”
程懿:?
发现男人的目光透露出迷惑,苏礼心想难道这还不对吗,于是又回头询问方才后面关注程懿的那对:“还多个位置,要不你也来?”
……
走出咖啡厅后,苏礼一身轻松,正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儿站着等电梯呢,忽然感觉头顶覆盖下了一道气压。
那气压仿若冬日的乌云,沉得人透不过气。
定睛一看,果然又是程懿。
苏礼莫名其妙:“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在里面聊天吗?我都给你制造机会了!”
男人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是那意思吗?”
她眉心微拢:“那不然呢?”
“我那是――”男人停顿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算了,电梯来了。”
等电梯的人还挺多,大家按顺序进入,等苏礼最后进去时,人已经快要满了。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她茅塞顿开,忽地扭头望向程懿:“哦,你是想让我夸你勇猛年轻是吧!”
程懿:“……”
一切尽在不言中,苏礼撇了撇唇,正想说点什么,外面却骤然伸进来一只手,挡住了电梯门。
“是,老师,我知――”单笛半个身子都挤了进来,抬头看到苏礼时怔了怔,这才捂住听筒朝那边道,“不说了老师,我碰到苏礼了。”
短短几句话,却让电梯内的学生们都嗅到了火药味,大家齐齐安静下来,男人也蹙了蹙眉。
苏礼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立刻收回了视线。
但小三就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发功,单笛扬起她高贵的头颅,朝苏礼道:“你知道今天下午是我们学校推送去《巅峰衣橱》的终选吧?你也知道终选意味着什么吧?”
苏礼连眼睑都懒得抬,低头搅着可乐,被鲜柠檬酸了一下。
单笛看她这幅满不在意的样子就火大,磨了磨牙,但也只能忍下:“说实话,后来好几个老师找过我。”
意思是苏礼外形条件好,谈吐大方有气质,学校没有比她更适合上电视的人选。
当然,这话单笛是不会说的,她说完上句就哼了声,没看见角落里的程懿,只是扫过电梯里不少期待吃瓜的眼神,说出那句酝酿了许久,颇有气度又不乏权力压制的句子:
“如果你坦白之前消失一个月以及那个月不联络博简的原因,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带你去参赛。”
“毕竟你的设计也没那么不堪入眼。”
说实话,苏礼是第一次见这么自豪的小三,骄傲得好像昨天在奥运会上拿了八个金牌。
欣赏着单笛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优越感,苏礼终于眨了下眼睛,而后启唇,在单笛的等待中徐徐开口:“体重超了。”
单笛抱臂的手僵了下:“……什么?”
苏礼努了努嘴,抬头示意她仔细听:“你体重超标,电梯门合不上了。”
血液猛地上涌,单笛机械地打开外部听觉,这才发现有“滴、滴、滴”的刺耳声响一直回荡在上空,甚至连走廊都听得见。
对模特来说,这种事无异于当场处刑,单笛顿觉尴尬丢人,猛地收回腿,苏礼像是有准确预判般,在她退出电梯门的那一刻轻巧地按了关门键。
单笛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直到电梯下了一层,苏礼才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尖叫,像能穿透墙壁:“苏礼你有病吧!!你才体重超标你全家都超标!!”
她叫得太像当场杀鸡,为主动挑衅的剧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问号,电梯里有人捂嘴憋笑,声音从鼻腔里一抖一抖地漏出。
“她才神经吧,”陶竹也无语了,“她们这种小三玩家是不是还觉着自己无私奉献的爱情特别伟大?”
终于出了电梯,苏礼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问陶竹:“你知道对付表演型人格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无视她的表演?”
苏礼摇了摇头,眼帘垂下敲出一个甜美向wink。
“是把她剧本烧了。”
“哈哈哈哈哈你好毒喔!”
前面的少女们笑声清脆,但紧随其后的程懿,眉头却始终紧锁。
他同何栋低声道:“电梯里说的事你去查一下,顺便解决。”
“好,”何栋说,“好像是一个什么比赛,那个女的当场没给苏小姐台阶下……”
苏礼倒没受影响,步伐挺轻快,也并不知道终试的地点就在一楼。
就在她经过某个窗口时,忽然被奔出来的老师喊住:“苏礼!”
她扫了一眼教室,这才发现什么:“怎么了老师?”
“关于上次的事情,你进来下,我有话要说。”
苏礼进了教室之后,老师从黑色袋子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
“上次大家好像都很好奇,为什么苏礼没有进二选。我特意去了解了这事,还调了监控。”
“是快递员把东西放在门房窗台,那天赶上下雨,快递全部被淋湿,单号姓名看不清,里面的设计纸也烂掉了,当然就没法评分。”
本来有幸入围初选的学生就不多,大家画完之后统一填上报名表,直接邮寄到了主办方那里,大批量快递自然会分到不同的快递员,也会有不同的配送时间,只能说苏礼那个是快递员疏忽,天公又不作美。
说话间,老师扫开一片区域,竟然又拿出了一份报名表和绘图纸:“主办方了解了情况,觉得可以……”
话没说完,底下立刻有人小声嘀咕:“再给一次机会,还能这样?”
“你们不觉得这种意外情况对她也不公平吗?”
那人大概是怕苏礼一来大家都要靠边站,还是不服:“那也只能算她自己倒霉啊……”
苏礼也笑:“算了,没必要。”
“我不一定要让你比,你先来,老师只是想看看你的成品,当时没有来得及,觉得这个主题你肯定很会发挥。”老师招手,“再说了,现在全院都在传你不会画,你愿意听这种谣言吗?”
果然,这一开口就是老江湖,把她的命脉拿捏得死死的。
苏礼叹了声,“但我什么都没带,也没准备。”
“我这有。”
老师面向台下,“正常的比赛是三小时,这次我只给她四十分钟还原自己的作品,并不算宽裕,也不存在刻意放水一说。”
苏礼毫无准备,设计其实也是灵感产物,过了这么些天,自己原稿的细节如何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况且现在手边都不是自己惯用的工具,绘制人体及描边上色都需要时间,还得思考。
老师也没料到“补考”会在这,没有多余的位置,只能把讲台边一个放展示台的桌子腾给她。
数码展示台本来就是给老师放大教材用的,苏礼刚画了两笔,卷面就准确地被扫描传送到了投影仪里,投到教室的多媒体屏幕上。
塑造人体线条是急不得的活儿,所有的设计都是围绕它进行,一旦比例不对就彻底失败,所以大家都会将它描摹到最精准。
但苏礼的笔仿佛拥有自己的想法,三两步就勾出了匀称流畅的形态,甚至没个眨眼的功夫,她连衣服的线稿都已经画好了,拿出勾线笔开始描边。
底下的人本来都在画自己的,后来却也慢慢被她吸引,一动不动地紧盯屏幕,惊诧地看着她上色:
“卧槽这手!!吃了德芙吗!!!”
“这也太丝滑了……”
“纱质和皮质都通过不同笔触和力度表现得太好了,细节也好到位啊。”
“妈耶,昨晚还在骂她白占资源的我脸有点疼。”
二十五分钟,苏礼画完了。
衣服是极难绘制的柔纱质感,肩膀和膝盖部分还有透视,但她不仅将褶皱和质感都画得生动,就连没那么重要的人物面部也绘制得漂亮大方。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握着笔,有点像关不拢口的易拉罐。
就连后门处的程懿都略有停顿,被她某刻的从容自如惊艳了一瞬。
众人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吧,结果苏礼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十五分钟,又抽了张纸,开始画二选的命题了……
这他妈……
她的节奏不慌不忙,灵感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思路顺畅明晰,一气呵成到甚至根本没有用上橡皮擦。
有人忍不住爆粗口:“这还是一般人类的大脑吗?”
老师在这时候笑眯眯地关了投影仪:“行了,后面的就别看了,自己设计自己的啊!”
最后,苏礼一共用了一个小时,画了一张旧设计一张新设计。
她起身交图的时候底下都在倒吸凉气,明白自己对她的认知到底错得多么离谱。
苏礼交完一出教室,又在林间小路看到熟悉背影。
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她坐这儿考一个小时试,出来还能撞到破口大骂的单笛。
单笛正坐在椅子上跟姐妹吐槽,看起来已经说了几十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