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六十日,云安和玄一道长才来到京城,巡防营的士兵看过盖了将军府大印的手书,在城门口和将军府的士兵们完成了交接。
所有士兵都被安置在城外十五里新搭建的营帐内休息,接下来由京城巡防营开路,护送玄一道长和云安到皇宫门口。
京城内肃穆沉寂,街道两边一处摊位也无,门市也关了大半,只有一些米庄,布庄,油坊,书斋这种百姓生活必须,又不犯忌讳的铺子依旧开着。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白灯笼,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行人,也大都将手揣到袖口,垂着头,行色匆匆。
本是生机盎然的季节,京城里却充满了肃穆和萧索。
京城内的巡逻很严,路上时常能见到成队的士兵,宫门口更是立了几十名侍卫,对所有停在宫门口的车马仔细盘查
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天师高僧凭旨,见印,或者拿出凭证,才能通过门口的第一关。
玄一道长和云安下了马车,排在她们前面大概还有几十人。
车夫对玄一说道:天师,皇门不进外畿车马,小人先将马车拉回驿站了。
有劳。
云安看着前面的人,僧道打扮的只有她们师徒排了半个时辰才到她们,玄一道长拿出周将军的手书,并她和云安的玉牒一并奉上,说道:贫道玄一,这是贫道的徒弟,拟了道号通潚的,因故尚未禀至山门,玉牒宝册在此,请验看。
侍卫态度恭敬,见玄一和云安的背上背着背囊,问道:天师,你们身后背的是何物?
玄一道长和云安自主解下背囊放到桌上,玄一道长说道:里面装的是几部经书,几件法器和我师徒二人的法衣。
士兵点了点头并未解开包袱,只是用手捏了捏,见内里没有尖锐之物便将包袱还了,笑道:天师这边请,里面已经备好了软轿,二位乘轿即到。
有劳。
云安和玄一坐上小轿,每人的身边都有一位内侍跟着,同二人讲述道场法会的进展。
从内侍口中得知:超度大行皇帝的道场法会早就开始了,新皇帝本想将道场法会定在一百零八天,但由于之前已经下旨停灵百日,京城百姓的守制期也定在了百日,新君的第一道旨意不好朝令夕改。
在群臣的建议下,将道场法会定在了九九八十一天,一直做到落葬的前一日。
到今日,道场法会已经进行了四十二天,还有三十九日就结束了
云安一听居然还有这么多天就一个头两个大,在两个多月前她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外行人,刚一入门就接触到了燕国最浩大的一场法会,这做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玄一道长却气定神闲地问道:僧道场次上,是如何安排的?
内侍答道:回天师的话,东殿划给了道家行的是罗天大醮,西殿划给了佛家,行的是水陆大会。
如此,多谢了。
又行了一会儿,云安隐隐能听到击罄儿,敲锣,木鱼儿和唱经声,轿子也落了。
内侍禀道:天师,前面就是了,请天师改为步行。
施主且慢,容我师徒二人穿上法衣。
天师请。
内侍朝其余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转过身,背对着云安和玄一道长,玄一道长说道:徒儿,换上法衣随为师步行入场。
是,师父。
云安解开包袱取出大红法衣穿到身上,云安的这件法衣上绣有阴阳太极图案,并六十四卦中的乾坤二卦,再无其他。
然而玄一道长抖开她的法衣时,直接晃到了云安的眼,看着上面的绣样和法衣的材质,云安隐隐明白了内廷的人对玄一道长如此礼敬的原因
绛紫色的光洁绸缎上,三清,北斗,祥云,八卦,玉兔,金鸡,太极,宝塔,楼台,宝珠这些代表着道家最高尊位,或者祥瑞的象征,几乎都被绣在了这件小小的法衣上,云安竟然在法衣之上看到了一对儿龙形生物!
这让云安十分震惊,在清虚观时云安也见识过道家的法会,那次道长们穿的法衣和自己身上的这件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并没有如此庄重繁琐的绣样。
龙形生物!
这可是唯有皇家才能驾驭的神圣图腾,虽然仔细一瞧就会发现:玄一道长背后那两只龙形生物只有四爪,是比五爪金龙低了一级为蟒袍,但这也是皇子藩王级别的才能享受的殊荣了!
可以走了。玄一道长正了正衣冠,淡淡道。
一众内侍应声转过身来,在看到玄一道长的法衣后,无不发出赞叹之声,他们不约而同地躬下了身形,垂首避免直视。
玄一道长的表情却是极淡然的,连一丝波澜也无,但那并不是一种冷漠,而是摒弃了一切分别心之后的泰然。
请吧。玄一道长又说道。
内侍们忙不迭地为玄一道长引路,玄一道长又叫云安道:徒儿跟上。
是,师父。
相比于玄一道长的平静,云安此时的心情可以用心潮澎湃来形容。
在蓝星时,云安接触到的佛教讯息其实要远多于道教,虽然道教才是种花家千古传承的国教,本土教。
但由于种种原因,云安感觉它已经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了。
从玄一道长的身上,云安体会到了那蕴藏千古的厚重,庄严。
云安认识玄一道长日久,通过相处中发生的点滴小事儿,让云安明白了:或许燕国上的道教,亦或者叫玄门,并非空中楼阁
它是建立在仁义礼智信基础上的一种哲学,也是能够容纳人情世故,包罗万象的一门学问。
玄一道长叫道:徒儿走近些,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阅读。
玄一道长和云安真可怜的一对师徒,人家入京都是有山门大印开的文牒的,玄一道长是出门靠朋友,靠各地府衙,王府,将军府,给开具的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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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今非昔比
雍州。
位于城郊僻静之处的一座宅子, 正门口尚未悬挂匾额,应是主家还没有来得及住进来,门头上还挂着一对儿白色的灯笼, 看起来有些瘆人。
原本紧闭的大门开了, 从里面出来两位精壮男子和两位丫鬟, 四人皆身穿素缟, 头戴白布条, 下了台阶分别守立在大门左右。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从街道尽头传来了车马行过街石所发出的声音, 其中一位丫鬟抬眼望去, 眉宇间的喜色转瞬即逝又快速垂下头。
王林策马来到门前, 看到等在门口的周六, 孟广威,荟兮和由仪,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朝着周六和孟广威拱了拱手:周大哥, 广威!
夫人呢?周六问。
在后面, 马上就到。大哥派我过来探路, 以免走错闹出误会这宅子可真不错!王林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宅子,赞道。
周六一听林四小姐平安归来,一颗心落了地, 轻松地和王林说道:费了好大一番周章, 总算是不辱使命了。雍州的风沙大,院墙比洛城那边高了一些, 刚买过来的时候屋瓴瓦片受损严重,请了十多位工匠过来加急翻修的,又长雇了厨娘,园丁, 门房和护院的,家具也都是按照爷的吩咐去做的,希望夫人能喜欢。周六是外男,男主人云安不在,他不好与女主人多过话,要不然这些话本该是禀报给林不羡的。
王林笑道:周大哥办事妥帖,况且咱爷挑的东西,那肯定都是按照夫人的喜好挑的,夫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周六开心地笑了,抬了抬下巴,对王林说道:快站过来吧,马车到了。
马车停在正门外,由仪率先迎了上去,之后跟着荟兮,车厢的门开了,率先下来的是背着药箱的白大夫,由仪唤了白大夫一声,后者微笑致意让到一旁。
随后下来的是瑞儿,看到许久不见的姐妹由仪发出一声惊呼,瑞儿也笑,不过笑容转瞬即逝并朝由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捂住了嘴巴,整理好了表情。
林不羡最后下了马车,由仪和瑞儿一左一右搀扶着林不羡,从前的两个心腹都聚在身边,让林不羡恍然觉得是回到了南林府,虽然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但她相信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比过去要好。
欢迎夫人回府。
周六,孟广威单膝跪地,荟兮也行了一个万福礼:欢迎夫人回府。
林不羡轻声道:都起来吧,有什么回家再说。
是。
由仪和瑞儿一左一右陪在林不羡身侧率先进府,接下来是荟兮和白大夫,随后才是周六,广威、王栎驾马车往后门去停,王林最后进了院子。
进了院门,过了影壁,院内还有几名丫鬟,婆子,家丁护院,加起来十几位,纷纷对女主人下拜。
都起来吧。
谢夫人。
听到众人这个称呼,由仪忍不住哼了一声,她是一步步看着自家小姐大权旁落的,那人凭什么呢?不过是乞丐出身的赘婿入府,却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了爷,把她们家小姐变成了夫人。
瑞儿眼珠一转,转头看了看林不羡。
周六上前来,掏出一沓契书交给林不羡,说道:夫人,这里是宅子的田产地契,还有这些丫鬟婆子,护院家丁门房儿的雇佣契书,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小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和他们签订卖身契。
林不羡接过契书,转手交给由仪,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只是这宅子的匾额因何未挂?
这小人哪儿敢啊。周六也知道家主这对夫妇很特殊,照理应该挂云宅可男方是入赘的,他拿不定主意。
林不羡继续说道:按照淟州的样子,再做一块云宅的匾额就是了,只是现在不易挂,先放起来等过了制,再选个日子挂上去吧。
是。
你们也都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都小心些,别犯了忌讳。
是!
林不羡自称乏了,先回房休息,让由仪也不必留在房里伺候,去给瑞儿准备房间,好好陪陪瑞儿。
谢谢小姐。由仪不疑有他,高兴地拉着瑞儿来到了厢房,一进房间由仪便拉着瑞儿的手端详起来,看了半晌咂着嘴儿说道:到底是个有福的,本以为你离开小姐身边会遭罪受苦,怎知竟越来越水灵了。明明说好了姐妹不分开的,你走了抛下我。
瑞儿的脸一红,等由仪打趣完了才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咱们做奴才的,除了死哪有真正能自己决定的事情呢?虽然跟在玄一道长身边也是我心甘情愿,可与小姐还有你分开,并非我的本意呀,你又何必这样说,平白往我的心口戳刀子?
由仪这才转哀伤为欢喜,笑道:我不过是说说,我还能不知道内情么?只是时常想起你,怀念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日子,道长她老人家心慈人善,若得闲你就求着道长,让她多过来走走,咱们姐妹也好团圆团圆。
好,我会尽力的。
由仪看着瑞儿,突然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你走了也好,你要是还在恐怕也和我一样,沦为二等丫鬟了。
此话怎讲?
由仪冷哼一声,说道:从前在府里头,咱们俩可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府里的那些个丫鬟婆子,谁见了咱不得客气客气?现在好了,自打你走了之后,小姐彻底变了,最开始是在淟州给姑爷买了一处外宅,匾额竟挂了云宅从这儿,算是开了头了,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不仅事事以姑爷为先,竟然还让府内的下人叫他爷,叫咱们小姐夫人,可气的是,那人竟然也同意了,一天美滋滋儿的,光明正大当了爷,你说我现在不是二等丫鬟,是什么呢?而且那人尽出些怪事儿,说什么府内要没大没小没有尊卑,你说气人不气人?那几个粗使的护院自此之后,对我连声姑娘都不叫了,整天由仪来由仪去的,我倒成了他们的粗使了不成?
见由仪越说越激动,瑞儿隐约明白了林四小姐为何会让自己和她单独谈谈了。
瑞儿拍了拍由仪的手背,劝道:你快缓缓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此高声就不怕犯了忌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