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心中满是感恩,流露出不舍来,林夫人见了心里也难受,对云安保证道:我的儿,你放心,娘亲每年都有几个月到清虚观去斋戒打醮,八月十五之前才回来,今年娘亲就不去清虚观了,到淟州咱们一家四口一起过中秋节。
林夫人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是,也该回去了。初为人父的心情娘明白。林夫人的话语中突然多了一丝忧伤,目光也投向别处,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安默默候着,等待林夫人发话。
安儿啊。
是,娘亲。
过了上元再回去吧。
是。既然林夫人说了,云安就必须得留下了,可林夫人接下来说的话让云安欣喜万分,林夫人说道:等过了上元节,娘和你一起回去。
真的?娘亲不是说要过些日子吗?
亦溪是第一胎,我这心里始终是个牵挂,就算是让你一个人回去了我也待不安生,不如和你一同过去。
太好啦!那孩儿这就回去给娘子写封信,着人快马送回去,让宅子里头准备起来,娘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该有多高兴呢,说不定胃口都变好了。
林夫人看着云安真挚地流露,露出慈爱笑容的同时,心中也泛起了苦涩:是啊,安儿这孩子说的不错,如今这个家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云安回到房间立刻提笔给林不羡写了一封信,信中委婉地提了一笔妞妞,云安相信以二人的默契,林不羡能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封好蜡后,云安又去找了林夫人的贴身丫鬟,询问对方:林夫人若去淟州小住,是否需要带些特殊的东西,比如不好携带,需要提前送去安置的。
丫鬟想了一会儿表示并没有,云安这才去找了家丁,吩咐快马加鞭把信送到淟州云宅。
一转眼的功夫上元节过了,到了云安和林母以及吕颂一家出发回淟州的日子,昨日云安还特意找李元确定了一下,永乐大长公主没有进京。
云安留了一封信给从前服侍在林不羡身边的家丁,告诉对方:若是京城有玄一道长的消息,想办法把这封信送给她老人家,若是无缘得见,就立刻到镖局去请镖师,让对方带消息火速前往淟州寻我。
家丁仔细记下,双手接过云安的信表示知道了。
出发那天,一向公务繁忙的林威难得有空,命人开了林府的大门,亲自将林夫人送到了门口,林府虽然小了从后院走到正门也需要一会儿,但在整个过程中林威和林夫人没有交流,甚至还保持了微妙的距离。
云安默不作声,脑海中不禁闪过了林夫人红肿的眼,她老人家在亦溪成亲后便吃斋念佛,会发生贪杯水肿这种事儿吗?
来到门前,林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上马车,林威立在门前负手而立,寒风将他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胡须吹乱。
夫人。
林夫人停在车辕上,一只手扶着车厢门,却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林威的声音,说道:一路保重,早日回来。
老爷请放心。林夫人头也不回地答了,低头进了车厢。
林不瑜和吕颂暗中对视一眼,二人均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云安向林威行了一礼,牵着马先往前走去,林不瑜见状用胳膊肘怼了吕颂一把,后者来到林威面前,行礼道:泰山大人请放心,母亲到了淟州,我夫妇定好生服侍。
嗯,去吧。
是。
吕颂先把妻子孩子安顿到马车上,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路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威已经回去了这才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来到云安身边,低声道:妹夫你这也太爱憎分明了,岳父大人差点被你闪的下不来台,真是给我留难题啊。
云安笑道:我是乞丐出身的,不懂规矩不是很正常么?
马车内,林夫人默默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无声落泪。
丫鬟芍药见了,跪在林夫人脚边,虽然她明知何故,却装傻说道:夫人去探望小姐是好事儿,等小姐平安产子,姑爷会亲自将您送回来的,莫要伤怀了。
林夫人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坐吧,出门在外的别拘着,我当了大半辈子的下九流没有那么多规矩
谢夫人。
且说,淟州那边林不羡接到家书,害喜正是厉害的时候,看完家书以后竟突然有了胃口,就像之前腹腔上面压了一块大石,被人搬开了!
小姐,姑爷说什么?
由仪
是。
我饿了。
由仪惊呼一声继而露出喜色,忙问道: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端来!由仪的声音有些颤抖,已经快连续十日了,自家小姐害喜越来越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闻到不合心意的味道都会干呕,如此下去可怎么行呢?
林不羡习惯性地将一只手按在小腹上,她总感觉自己的腰身好像比前几日结实了,顺着心意答道:要辣焦焦,热乎乎,火红火红的菜辣子,我要吃辣子!
由仪微微一怔,自家小姐从前最不喜欢吃辛辣了,但她二话不说奔了出去,林不羡又把家书看了一遍,算算日子马上就要见到母亲了,不禁流出激动的泪水。
林夫人一直都有游山玩水的习惯,走个长途也没觉得辛苦,不过比家书晚了十多天就到了淟州,淟州气候温湿,进城的时候身上的棉衣都有些穿不住了。
云安远远地往城门口望了一眼,咦了一声。
怎么了,妹夫?
云安抬手一指,问道:大姐夫,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周六?
吕颂定睛一瞧,答道:看着像,他怎么来了。
定是娘子算到我们要回来了,打发周六日日过来候着。
四妹妹是个有心的。
大姐夫,你去禀报娘亲一声咱们快到了,我先一步过去看看。
好。
云安一夹马肚,马儿飞跑起来,走近一瞧果然是周六,周六也奋力挥起手,云安一扯缰绳将马儿停在周六面前,周六单膝跪地,喜庆地说道:恭迎老爷回来,小人奉夫人之命,已在此恭候老夫人,老爷,吕四爷一家多日了。
娘子她还好么?
夫人一切安好,就等老夫人和老爷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78、多行不义
那就好, 你速速回家告诉夫人,我们马上就到!
是。
周六朝云安抱了抱拳,快步跑回自己的马旁, 翻身上马, 飞马离去。
云安内心激荡, 也想和周六一样, 抽马儿一鞭子往家的方向奔。
不过云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调转马头回到马车那边,林夫人掀开车窗, 问道:安儿啊, 是不是四丫头派人来了?
回娘亲,正是。娘子身子不便,不能亲自来接,早早安排了府中的管事在城门口候着,孩儿让他回去报信儿了。
林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车窗。
进了城,林夫人又让吕颂他们不要送,这一路舟车劳顿齐儿还小, 先回去好好休息。
吕颂和林不瑜谢过林母, 往自家的方向去了。
快到云宅时, 林夫人听说云宅住的比较僻静, 索性让人把车门敞开,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
水乡之美自有一番独特,林夫人的目光却并不局限于风景, 等下了车林夫人满意地对云安说道:你选的地方倒是巧, 一颗柳树都不见。
云安明白林夫人指的是什么,笑了笑没说话。
云宅大门洞开, 由仪扶着林不羡领着府内一众丫鬟,家丁,婆子,有序地下了台阶林不羡一改矜持,尚有一段距离便唤道:母亲!
林夫人湿了眼眶,快步上前,边说道:快扶好你家小姐,慢些!
是,夫人放心,小姐慢些!
母女相见,林不羡便要下拜,不过林夫人早有准备托住了林不羡的手臂,嗔道:当心身子,虚礼就免了吧。
林不羡还是行了一个万福礼,林夫人端详着自家爱女,虽然此时林不羡并未显怀,但林母毕竟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林不羡的腰身已经硬了三四个月的身孕是有的。
拜见老夫人!
云宅的一众下人无论男女老幼,纷纷跪地请安,林夫人扫了一眼云宅的门脸儿,又看了看面前跪着的人,笑道:都起来吧,看赏。
谢老夫人。
林不羡挽上了林夫人的胳膊,柔声道:娘,咱们进去吧。
林夫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喜,从前母女间何曾有过这样的互动?她这个女儿啊说是大家闺秀,可某些言行举止更像个儿子。
果真是要当娘的人了。
母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避免林夫人与妞妞突然碰面,林夫人叫错,这次迎接的人里面并没有妞妞,一家三口相互拥簇,搀扶着进了宅门,云安才放慢了速度让林不羡和林夫人走在前面。
或许一年前林夫人还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搬到京城后林府的面积去九存一,再看现在身处的云宅林夫人是既欣慰又感叹。
在外人看来:南林府从下九流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士族又兼具泼天富贵,简直是天下的好事儿都快被林氏给占尽了,但实际上这场蜕变的盛宴除了几个人乐在其中,大部分人都感到了不适和痛苦,从林府的主人到家仆都有
从前的陇东林氏,仗着两代先帝御赐的匾额和铜鼎,日子过得很惬意,虽然身居末流却从未受到过欺负,散些金银是有的,但那些银子对林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自从林威接了领司的官职,林府搬到京城就像金丝雀被抓到了一座黄金牢笼里,外人看来华丽炫目,唯有笼中鸟知道自己的痛苦和失去
入了士族规矩一下子就多了,府内的下人们首当其冲,从前林府以宽待下人著称可自从入了京,不知有多少下人挨了打,挨了罚,甚至被贬出了府门。
只是因为林威担心那些下人唐突的言行,可能牵连林氏便下了狠心。
压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林夫人早就不堪重负了。
林夫人强迫自己不要想京城的烂摊子,转移精力到眼前的风景上。
这宅子不错,安儿用心了。
相公她,待女儿惯是极好的。
我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安儿的人品娘放心。
娘~您这一路累坏了吧?小院早就给您收拾好了,这间宅子相公买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特意修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儿出来,虽然不大,胜在清幽从未有人住过,相公一直嚷嚷着要给您留着呢。
林夫人心情大好,笑着夸赞了云安几句,说道:旁的倒是无碍,就是务必要洗个澡了,你今夜宿到娘的院子来吧,咱们娘俩说些体己话。
林不羡本就是如此打算的,毕竟这里对自家娘亲而言是个陌生的环境。
女儿正好有事想和娘亲说。
用过晚膳,云安也乏了。
她这一路几乎都在骑马,任骑术再好也难免腰身酸痛,简单和林不羡说了几句话又去把礼物给妞妞拿去,回房倒头就睡。
有件事云安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从年前与林不羡分别起,云安没有一天不想对方,在回来的路上思念也没有随着距离减少,反而汹涌澎湃起来。
可等到云安回了家,看到林不羡,那种躁动的感觉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由于有林母在,这次二人的重逢没有拥抱,没有亲昵,只是说了几句话,深深地对视了几眼,仅此而已。
可云安的心海就像是插下了定海神针一样,见到爱人,踏入家门那一刻,突然平静了。
林不羡担心云安觉得自己冷落了她,半路上和自家娘亲找了个借口折返回来,想着和那人亲昵一番,多少安抚她一点儿再走。
结果回到房间一看云安已经睡着了。
林不羡坐在床边看了云安良久,颇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是托着腰身,缓缓弯下,在云安的脸上落下一吻,悄悄离去。
回去的路上
有件事林不羡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从年前与云安分别,林不羡没有一天不想云安,特别是害喜很凶的时候,林不羡抱着盆子一边干呕,一边偷偷流泪,怀孕的辛苦她听云安说过,可她还是执意选择要生下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她相信自己连那么大的南林府都操持下来了,再大的苦也能克服。
只不过,算无遗策的林四小姐这回料错了,害喜的痛苦和经商的辛苦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多少回,林不羡都在夜里委屈的直哭,从柜子里翻出云安走时换下,忘记让人拿去洗的衣裳,嗅着熟悉的味道夜里才睡的踏实。
林不羡想云安,无时无刻,心急如焚。
可奇怪的是,在看到云安的那一刻,自己那颗摇曳的心仿佛进了港湾,落下船锚便再不惧怕风雨
虽然由于自家娘亲在,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亲昵,可是哪怕林不羡只是用余光扫到云安,便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