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的清香味混和着腊肉的咸香味,勾的人食指大动,赵吼也顾不得竹子才从火上取下来,大口吃了起来,热腾腾的竹筒饭下肚,赵吼才觉得舒服了些。
吃饱喝足,赵吼打算稍作休息,然后背着竹笋赶路。
依着他的脚程,拂晓时分就能到镇上了。
这头刚靠着树闭上眼睛,就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吼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全身肌肉紧绷,一手搭在了柴刀的刀柄上,低喝了一声。
谁?
无人答话,可声音却越来越近了。他是整个龙门镇最好的猎手,寻常猎户都不敢入的林子,唯有他敢,是以人的脚步声和猎物的脚步声他还能分得清。
来人脚步虚浮踉跄。
他还没得及再次开口,就一道人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帮...帮帮我......
颈侧传来的温软湿润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他双手钳住来人的手臂,将人推搡了出去,喝了一声,你干什么?
程宴平此时只觉浑身上下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哪里还顾得了旁人的怒火,再次冲了过去,将人死死的抱住。
难受...好难受啊......
男人的眼圈微红,眼中泛着点点的水光,哀求似的望着他。
不得不说这人长的很美,比龙门镇里的女人都要美,美上千倍万倍。
难怪会被人下了这种药。
赵吼知道若是中了此毒,务必要早些释放出来,若是耽搁久了,只恐会伤身,乃至于会影响传宗接代。
他有些犹豫,毕竟帮男人做这种事......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肌肤上的触碰,让他喉头一紧。
求求你......
声音娇软轻柔,带着浓浓的哭音。
第2章
天色擦黑,如墨般的夜空里星子两三点。
程宴平猛地坐了起来,额角汗津津的,他心有余悸,愣了片刻慌忙检查身上的衣裳,衣裳上虽有泥渍也有些凌乱,但好歹还算整齐。
他暗自松了口气。
正欲撑着手臂起身,却又跌坐了回去,他定定的坐了会儿,拿手揉了揉额角,这才回忆起前头发生的事。彼时他在马车内,然后那个叫鲍三的侍卫闯了进来,捂住了他的口鼻,意欲对他行不轨之事。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逃走,却滚下了山坡。
当时他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却也知道逃,一路跌跌撞撞的逃着,忽的闻到了空气里传来浓郁的饭香味,他寻着味道走了过去,然后扑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很壮,似乎没有衣裳,露出了结实的臂膀和胸膛。
而他则像是被困在沙漠即将渴死的人见了水,又像是溺于水中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紧紧的抱住了他,掌心触碰到他泛着凉意而结实的肌肉时,体内那如火烧般的难受才稍稍缓解了些。
程宴平莫名红了脸。
那时他虽脑子里一片混沌,可却模糊记得,他像是疯了一般舔舐着男人的脖侧,又哭着求他帮帮自己,最终还抓着的男人的手放到身下的那处。
跟着......
程宴平的脸烧的滚烫,他摇了摇头企图将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给赶出脑袋,正在他难堪不已的时候,远处似乎传来了呼喊声。
他屏气凝神细细听了听,直到听出了来人似乎贺鸣时,才找了颗小树,拼命的摇了起来。
我在这里!
贺鸣起初在屋内跟小安和小胡说话,听到外头传来鲍三紧张的呼喊声,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化作一道利箭冲了出去。
细雨濛濛,山里竟飘起了薄雾,一丛丛的浮在满目的苍翠里。
鲍三站在路边指着坡下焦急的喊道:狼...狼......程公子被狼拖走了......
贺鸣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不着痕迹的对着小安和小胡使了眼色,三人呈品字型围了过去,山路泥泞,饶就算兽类动作轻巧灵敏可也不会半分痕迹都不留下,且狼多成群出现,可地面上除了杂乱的脚印外,并无其他印记。
只是还未等他走到近前,鲍三却一改方才慌张的神情,面露凝重之色,然后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转身就冲进了密林里。
贺鸣阻止了追出去的小安和小胡,又回到马车旁,一番检查后便大致也知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手里那方浸了药的帕子,骂了句,色胆包天的狗东西。
跟着又吩咐小安和小胡,开始找人。
程宴平身体就体虚,加之又中了药,自是逃不远的,在加上路面上似有爬行过的痕迹,以及最终鲍三站的地方,贺鸣便带着小安和小胡顺着坡下开始找起。
好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人找到了。否则要是入了夜,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贺鸣找过来的时候,程宴平正倚在一颗大树下,脸色红润润的,眼底有着未褪尽的水光,他掸眼一扫,在一旁发现了尚在冒烟的火堆,以及两块被烟火熏黑了的竹子。
程公子恕罪,都是属下治下无方,要是您出了点什么事,属下万死莫赎......
程宴平打断了他的请罪之言,那个狂徒呢?
贺鸣面有愧意,愣了半晌才回道:让他跑了。不过程公子你放心,鲍三是在册的侍卫,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等到了凉州城属下定会把人给找出来,还程公子一个公道。
说话的功夫,小安和小胡一左一右将程宴平搀了起来。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先前的木屋,依着以往的习惯,此次程宴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惊吓,身上还带着伤,定是要休息三五日才能再次赶路的。
思及此归心似箭的小胡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可刚到了木屋,程宴平就钻进了马车内,换了件干净的衣裳,然后撩开了帘子,轻声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叫什么?
路线是贺鸣规划的,之所以会走小苍山也是因为想要抄近道,这一次出门都快一年了,手下的人心都浮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龙门镇。
程宴平的脸莫名烫了起来,那就去这里吧。待到帘子垂下,胸腔里那颗心却依旧狂跳不已,他长这么大连自渎都没有,没成想却与陌生人有了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虽记不起男人的样貌,只依稀记得男人很壮实,他想定是附近的农户或是猎户,否则谁会大老远的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还有那些竹香味......
现在就走?
贺鸣以为自己幻听了,诧异的问了句。直到得到了程宴平肯定的答复,这才张罗着再次上路。
月色清悄,虫鸣啾啾。
夜路难行,程宴平在晃晃悠悠的马车内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程公子,龙门镇到了。
贺鸣伸手将程宴平扶下了马车,程宴平撑着惺忪的睡眸,四下看了看。
城门口上方悬着的那块破旧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龙门镇三字,匾额虽破旧,可字却鲜红,许是才将描了红漆,在日光下泛着几缕透亮的光。
顺着城门延伸开去的是黄土拢的城墙,走近了可以看到墙体上裂开的无数纵横交错的细缝。
一行人信步走了进去。
小镇不大,只横竖两条主街道。街道两旁都是些做生意的小贩。许是见有生人来,便都热情的叫卖了起来,好招揽些生意。
新出炉的包子,又大又香的包子咯......
煎饼,鸡蛋煎饼......
饺子,荠菜馅的饺子。客官,要不要尝尝?荠菜馅的饺子可就这时节才能吃到,错过只有等明年咯......
卖饺子的摊贩极为热情,伸手想要揽客。贺鸣知道程宴平素来爱干净,不喜人触碰,更不会吃这些路边小摊的食物,便侧身挡了过去。
谁知程宴平却一改从前的习惯,在路边的桌子旁坐下。
老板,给我来份荠菜馅的饺子。
得嘞,您且稍等,一会儿就来。许是因为拉到了客人,老板的语调透着几分轻快,连尾音都打着转。
贺鸣三人也一同坐下。
程宴平知道他们也苦了好些日子,且他们的食量不是他能比的,便道:这里又不大,你们去吃些你们想吃的吧,不必陪着我。
闻言小安和小胡皆都双眼放光,刚才来的路上他看到街尾有卖牛肉面的,于是看了看贺鸣,见贺鸣点头,便勾肩搭背的朝着牛肉面店那儿去了。
龙门镇很少有生人,更别提有长的这么好看的生人了。
老板数了十二个饺子扔进了铁锅里,盖了盖子后,回身问道:几位这是打哪儿来?要去哪儿啊?
贺鸣正想要回答,却被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程宴平抢了先,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咬字清晰,是极好听的京城口音。
自京城而来,要来龙门镇寻亲。
贺鸣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等饺子熟的空档,程宴平四下看了看,渐渐的集市上的人多了起来,热闹而又不显得拥挤,他忽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去找一下这里的镇长,然后再替我买一间屋子,屋子不必大,能住人就行。毕竟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贺鸣忙道:可是......
程宴平抬手示意他不必往下说了。
我自会跟陛下解释的。
老板见两人在说话,也不便打扰,候着水滚了,便揭开了锅盖,蒸腾的热气翻涌而上,他拿着大漏勺在锅里翻滚了几下,又盖上了盖子。
说话的功夫,饺子熟了。
老板见程宴平言行举止像是城里人,特意找了个没有豁口的碗,又用热水烫了两遍,这才将饺子盛进了碗里,又洒了些葱末,点了两滴麻油。
饺子来了,您慢用。
程宴平道了谢,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很快周围便围满了人,起初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样貌,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的吃相太过文雅,寻常人吃饺子要么一口一个,再不济也是两口一个,哪里见过他这样一口饺子吃上四五口的。
老板好心的将围观的人赶走了,又倒了一小碟子醋放在旁边。
这醋是我们龙门镇的特色,你蘸些吃,更有味道呢。
程宴平从善如流,夹着饺子沾了些醋,入口果然是另外一番可口滋味。
待一碗饺子吃完,程宴平只捂着心口往下顺,他已经许久没有吃的这么饱了,其实吃到一半他便吃不下了,可看着老板那殷切的目光,还时不时问他好不好吃,他便不忍心让其失望,一咬牙将一整碗都吃下了,连汤都没剩下。
贺鸣付了钱,又问了镇长家的方向。
老板收了钱,满脸笑意,回头要是想吃,再来啊。
小安和小胡两人也吃完了,在街上闲逛,左右这里也无事,贺鸣便也没叫他们,带着程宴平去了镇长家。
镇长姓张,年纪约莫五十出头,额下蓄着胡须,听说程宴平是京城来的,愈发的客气了。
我这位朋友原本是要来龙门镇寻亲的,奈何时间久远,亲人未找到,又觉龙门镇格外的亲切,所以想在镇上住下,还请镇长帮忙寻一处宅子,或买或租都行。
贺鸣刻意隐瞒了程宴平流放犯的身份。
程宴平感激似的看了他一眼,我打算长住,能买下是最好了。
龙门镇原就不大,镇上的大小事务他都门清,闻言便笑道:可巧了,镇北刚好有一间屋子,前任屋主举家搬到凉州去了,现下正空着呢,只是位置偏了些,你们若是愿意,我领你们去看看?
程宴平点头。
好,谢谢您了。
镇长去了屋子里开了箱笼拿出了一串钥匙,领着两人去了镇北。
说是偏远,却也只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门上的锁因为年久生锈,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镇长喘息着道:回头换把锁就行了。说着推门而入。入目是个极大的院子,因着长久无人居住,院子里生了许多杂草,多了几分荒凉的味道。
当中是两间瓦房。靠东侧是厨房,西侧则是搭了棚子,放了些杂物,茅厕则在屋后的角落里。
程宴平想也没想便定下了。
镇长笑呵呵的回去取了房契和地契,趁着程宴平签字画押的空档,贺鸣付了银子。
镇长将银子收好,瞥了一眼手中的房契,赞叹了一声,好字啊。他年轻事也曾念过几年书,颇识得几个字,最是羡慕有学问的人,如今见了程宴平的字,大有一副将其引为忘年交的意思。
程宴平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将人送至门外。
镇长一步三回头道:若是有事只管言语一声啊。
送走镇长后,程宴平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交给了贺鸣。
你回去后将此玉珏交给陛下,他见了自不会怪你。
贺鸣将玉珏收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些碎银子塞到了程宴平手里,程公子从未出过远门,这些钱虽不多,但也能撑一段日子。
程宴平笑着将银子还了回去。
多谢贺侍卫的好意,你们一路护送我实在辛苦,可惜我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没有银钱打赏你们,哪里还能收你的银子。
贺鸣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强劝,拱手道:那就后会有期了。
程宴平将人送到了门外。
我是逆犯之身,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对你才多有好处。说完又长揖到底,此番多谢贺大人照顾,愿大人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多谢程公子美言,就此别过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贺鸣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至于为何总也说不上来,大约是可惜吧,那么个美玉般的神仙人物,竟也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真是造化弄人啊。
待贺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程宴平才转身往回走,路过隔壁的时候,他好奇的朝里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给他招来了祸事。
只见院子里有个正在刨食的大公鸡,鸡冠红艳艳的,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随即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起了警惕之色,连带着脖子上光滑的毛都竖了起来。
它翅膀微张,仰头长鸣一声。
咯...哆...啰......